第 7 章
吳顯容覺得,由她將唐見微娶回家,這是現下最好最聰明的辦法,為什麼唐見微一點都不往心裡去?
我沒有在說笑啊!
可是唐見微就是笑得前俯後仰。
吳顯容被她笑得臉上發紅,就要走人,唐見微趕緊向她道歉。
「托你的福,這是我這幾日來第一次這麼開心。阿姿,我不是笑你,只是覺得你說這事兒真不可行。咱們倆沒血緣關係,可從小比親姐妹還親,怎麼可能成親。放心吧,有你送來的這些糕點給我提神,我肯定能逢凶化吉。」
吳顯容「哼」了一聲,嘟囔道:「最好是。看你住在這等地方,隨時都會躥出一隻半隻的鬼來……你什麼時候受過這等苦?」
說著說著,吳顯容就要掉淚。
唐見微趕緊讓她打住:「行了行了,你可別再哭了,再哭下去這雙大眼睛還能不能要了?阿姿,你能惦記著我,找到這兒來,我已經很感動了。未來我不知道會往何處走,但是我一定不會忘記你。永遠永遠都會記得你對我的好。」
本來吳顯容或許還能忍得住淚,被她這麼一說,眼淚嘩嘩往下掉。
唐見微:「……」
已經沒手絹擦眼淚了,吳顯容只能用手指輕輕勾去。
吳顯容也被自己哭得有些不好意思,將身上帶來的銀子硬塞給唐見微之後,跑出了鬼宅。
離開時還像發誓一般對唐見微說:
「我一定會說服我耶娘的!你等我!」
唐見微看著她遠去的身影,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更讓她想不到的是,方才她那番發自內心感激的話語,就像是一句咒語,竟成了唐見微和吳顯容少女時期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二人再一次見面,已經是數年之後,唐見微再回博陵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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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之後,吳顯容再也沒有來鬼宅找過唐見微。
唐見微多少也猜到了,肯定是吳顯容找她耶娘說提親的事,被她兇悍的阿娘禁足了。
那罐子燕窩和土地公的貢品全都吃完,唐見微又出去了兩次,險象環生,又差點被金吾衛逮個正著,帶著一身勞累雙手空空回到了鬼宅。
看來楊氏一家完全沒有放棄,一定要將她和姐姐抓回去。
絕對不能被逮著。
幸好這鬼宅比博陵其他地方要安全。
鬼宅之所以安全不會輕易被發現,也是因為唐見微年幼時曾與吳顯容在鬼宅里探過險。
當年唐見微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聽說了鬼宅之事便躍躍欲試地想要來撞撞鬼,跟鬼聊聊天,問問那鬼的前世今生。
沒想到鬼沒見著,倒是被她們意外發現這鬼宅之下有一條密道。
密道通往一個石室,室內牆壁之上掛著些鐵鏈鎖拷之類的物件,瞧著滿是銹斑,想是廢棄已久。
這兒一看就是屋主藏押私審的密室。
發現密室的時候,唐見微和吳顯容震驚了。
沒想到那落第的書生還有這愛好?
當時兩人就在密道里興奮地暢想了許多愛恩情仇,甚至是恐怖故事。
躲到密室之內,無論是唐家人還是金吾衛,都極難搜到她們。
初來鬼宅為了確保安全,她帶著姐姐跟紫檀在密室里躲了一天一夜。
第二日她仔細聽了外面沒有什麼異常后,從密室出來,果然看到鬼宅更加凌亂,顯然是被人仔仔細細地搜索過一番。
逃過一劫后,唐見微無比慶幸自己從小就是個不安分的主,不然也不會有這救命之地。
可繼續這樣躲下去,別說總會有一時疏忽被發現的可能,就是手裡握著銀票都有可能得不著食物,活生生餓死。
「三娘,咱們該如何是好?」
紫檀肚子餓得咕咕亂叫,叫聲比屋頂上的烏鴉都要猖狂。
唐見微想了想:「金吾衛收到的命令應該是捉拿我跟姐姐,我只要出去就很容易被金吾衛盯上。但你只要躲著點唐家人,應該不會有事。」
唐見微給了紫檀一些碎銀,讓她出去試試買食物回來。
紫檀出門之後,唐見微在鬼宅里焦慮地等待,直到紫檀抱著一大包胡餅回來,她的心才落回到肚子里去。
唐見微咬著胡餅將所有的銀票和碎銀子都拿出來,認真地分成了一大份和一小份,將一大份給紫檀,說:
「明日你出門幫我買幾樣食材。」
紫檀聽完食材清單之後震驚了:「啊?三娘你確定?咱們都快要餓死了,不買點兒餅回來么?還能吃得更久一點。買那麼華而不實又貴得要命的食材做什麼用?」
「你去買來就知道了。對了,還有些灶具。我要個鍋,砂鍋,大小和你臉一樣就行了。再來一個琉璃盆,比你臉小兩圈。還有,跟西市象山街的王伯去要我上個月定的東西,應該已經到了。那東西非常寶貴,你務必要帶回來。」
臉被當成丈量器具的紫檀實在不明白三娘要做什麼。
三娘平日里就喜歡下廚,總是能做出讓人拍案叫絕的新鮮玩意兒,廚藝在整個博陵府都相當有名。
她也吃過三娘做的菜,每回都差點連食物帶舌頭一塊兒吞下去。
作為「博陵雙微」之一,唐三娘的絕技可不止那張桃羞李讓的臉,無論才情還是廚藝,都足以讓她譽滿京師。
可這一切都是在天崩地塌之前。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三娘還惦記著來一鍋甘旨肥濃?
不過,三娘行事一向有自己的主意,常常出人意表,紫檀跟著她這麼多年,腦子還時常跟不上她。
她讓紫檀去買什麼,紫檀也只有乖乖跑腿的份。
宵禁之前,紫檀順利將食材和灶具都扛了回來,唐見微也搭好了灶台,打了井水,一切準備就緒。
唐見微趁夜將食材處理好,一部分放在砂鍋慢吞吞地煨著,另一部分洗凈處理完之後,擺放在黑漆木盒之中,然後去煮米。
紫檀和唐觀秋都特別好奇她在做什麼,那砂鍋里不時飄出來的味道太鮮美,隱約還有些酒味,饞得二人直流口水。
幸好是深夜時分,即便有一縷縷的煙升空,也不易察覺。
且這鬼宅地處博陵城南邊緣的樂頤坊,本來人就稀少,就算香味飄得再遠,也未必能在夜半勾出幾條饞蟲。
紫檀餓得快升天了,實在受不了,問唐見微:
「咱們還有多久能開飯?」
唐見微:「你餓了?」
「快餓死了!」
她將一塊昨晚從街坊土地公那邊搜刮來的硬餅丟給她:
「吃吧。」
紫檀握著餅,不解。
看看冒著熱氣和濃香的砂鍋,再看看自己手裡跟石頭差不多硬的餅——
是不是哪裡有點不對?
「三娘?咱們不吃這個嗎?」紫檀指著砂鍋。
唐見微皺著眉看她:「美得你。這鍋咱們可吃不起。」
「啊?那要給誰吃?」
「回頭你就知道了。」
紫檀望著砂鍋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卻吃不到?
「三娘,我想吃肉……」
唐見微看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也覺得有些殘忍,便寬慰她:
「等辦成事兒了,你想吃多少肉就能吃多少肉。」
紫檀雙眼放光:「真的?!」
唐見微看她這副饞樣,笑了:「自然是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唐見微忙忙碌碌一晚上,後半夜稍微睡了一會兒,趁著天還沒完全亮便將砂鍋、琉璃盆和放滿了食材的黑漆木盒都放在了托盤上,端著食物就要出門。
紫檀看她一個人要端這麼沉的東西,想要跟著她去。
唐見微不讓,依舊讓她留下來照顧姐姐。
紫檀萬分擔心:「你一個人出門,萬一碰上金吾衛怎麼辦?」
唐見微卻是胸有成竹:「放心,我去的地方就連金吾衛也不敢胡來。」
紫檀納悶:「三娘,你到底要去哪裡?」
唐見微將頭髮盤好,將自己捯飭得乾乾淨淨,一雙明眸流轉,回了她一個堅定的眼神,以及四個讓她完全沒想到的字:
「長公主府。」
大蒼長公主衛慈,今年四十有一,是當今天子一個娘生的長姐。
這位長公主曾經是正統的皇位繼承人,自小接受儲君教育,太子三師成天圍著她轉。衛慈自己也很爭氣,目達耳通精明強幹,舉國上下都覺得未來天子之位非她莫屬,只待她登極那一日。
可後來不知因何原因,先帝改立了如今的天子為太子。
天子即位之後,衛慈自然成了長公主。
這位長公主似乎對皇位易主這事兒一點都不在乎,很快搬去了自己的長公主府,成日里遊手好閒不幹正事,專門禍害博陵府年輕漂亮的小娘子。
博陵府中但凡有些姿色和名氣的娘子,長公主都曾留意過,有意向將她們征為「家臣」。
唐見微及笄那年,無論是樣貌、才氣還是廚藝,在博陵府已經頗有美名。
「博陵雙微」的稱號也就是那年冒的頭,自然傳到了長公主的耳朵里。
長公主平生有兩大喜好,一是美人,二是吃。
毫無意外,唐見微收到了來自長公主府的「徵募」函書。
函書由長公主親手書寫,言辭熱切赤誠。
展開那書卷,滿滿的仰慕之詞看得唐見微眼花繚亂,字字句句都有典故,文筆斐然。
那時的唐見微身後已經有一群世家郎君娘子為她要死要活,情書沒少收,但看完長公主所寫的字字句句,還是羞紅了臉。
不過她沒有上當。
在博陵府之外的地方,對這位長公主的印象還停留在作為儲君時的威名上,可是博陵府的百姓卻是知道她行事有多荒誕不經。
說是「徵募家臣」,實則就是「廣開後宮」。
據說她的後宮人數比天子的還要多出一倍有餘。
唐見微雖對長公主的文采極為欣賞,卻不想將自己的一生交給這樣雲心水性之人。
收到徵募函書之後,唐見微立即稱病,說自己染上了怪疾,渾身起可怕的紅疙瘩,模樣可怖命不久矣,恐不能承長公主的恩情。
回信之後,唐見微還慌過一陣子,怕長公主會一時羞惱對唐家不利。
不過長公主似乎也是大度之人,沒找她和唐家的麻煩,此事不了了之。
不知道長公主還記不記得她。
無論記得與否,唐見微都要搏一次。
為了能夠活下去,親手洗凈唐家的冤情,如今她只有去找長公主這一條路。
得了長公主的寵愛,無論是楊氏還是金吾衛,就算是立到他們面前,他們又敢動自己一根寒毛?
她對自己的廚藝還是有信心的,希望能以美味開啟長公主的心,躲到長公主的羽翼之下。
若是除了美味之外,長公主還想要得到其他什麼,唐見微也覺得無妨。
她明白自己身處何等險地,已經不是眾星捧月時的那個唐家三娘子了。
無論長公主要什麼,只要她有,必定會給。
昨夜唐見微就已經想明白,她知道長公主是什麼樣的人。
不過是皮肉之苦,忍一忍就過去了。
若是能得到長公主的寵幸,想要調查出耶娘之死的真相也能輕鬆許多。
和重新奪回唐家,為耶娘平反比起來,其他一切都不值一提。
更何況,長公主也是女子,應該不至於太過粗暴,唐見微或許能留下一命。
懷著決絕的心意,唐見微端著精心準備的美食,來到長公主府所在的坊門前,候著長公主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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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來,衛慈是衛庭煦的曾孫輩。
衛庭煦:「廣開後宮,挺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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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出場了,童少懸還會遠嗎?
繼續掉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