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孝媳

果然不是那個老奶奶，經過剛剛幾乎翹辮子的交手，蘇小小早就猜到這不可能是剛去世的死靈。

蘇小小一臉疑惑的問，「你……你是誰啊？」

這個老大爺眼神充滿悲涼，他看著蘇小小，輕輕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我這樣一直遊盪下去，遲早會引來可以收拾我的道士。」

蘇小小還處於懵逼之中，一聽他這話，立刻清醒過來，「我不是道士！」

老大爺也沒有反駁，緩緩飄到她的對面，像個人類一樣坐在椅子上，「現在知道了，你是陰陽師。」

「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是誰？」蘇小小緊緊盯著他。

他的目光變得低沉，神情憤怒，「我是那兩個不孝畜生的老爹。」

「那就是他母親的老伴了？」蘇小小一時沒繞過彎來，「那你怎麼會在這裡？老太太的鬼魂呢？」

老大爺苦笑著搖搖頭，「我也沒有找到她……或許，她在埋怨我沒有早點去接她，害得她死在那兩個畜生的手上！」

老太太的死果然和那兩個貨有關，這一點蘇小小早就猜到，可這與她無關，「那麼……這段時間一直嚇唬他倆的，其實是你？」

老大爺點頭，「是我，他們害死自己的老娘，難道不該死嗎？」

看來不是這老頭故意找她麻煩，而是從一開始鬧鬼的死靈就是他。

不但是那對夫妻，就連陸小佳的情報都錯了，差點被他們害死！

「死不死不是你說了算的，你已經不屬於人間了。」蘇小小的臉色恢復了平靜，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人間有自己的法治，他們害了人自然有人會去懲治他們，而鬼怪若要害人，我們就要插手。」

老大爺冷笑道，「是嗎……法治？現在我老伴的死亡證明上寫的是『自然死亡』，那兩個畜生還好好的生活著，有什麼法治可言？」

蘇小小愣了一愣，好像是在思考該怎麼回應，過了片刻便做出了選擇——不回應。

「這我管不著，你想害人就是不行。現在，我要帶你回去，助你轉世投胎——你這一輩子，該到這裡了。」

老大爺慘笑一聲，低下頭去，過了一會兒再抬起頭時，眼中已經噙滿淚水。

雖然是死靈，卻仍有情感。

也正是因為七情六慾未散去，它們才會彌留人間，或是有極大的冤情，或是有執念很深的心愿尚未完成。

諷刺的是，死靈有情感，可有些人類，卻沒有。

老大爺望著屋裡，老伴曾經使用過的傢具，神情凄然，「我比她早走十多年，那時候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兩個兒子和兩個兒媳從來不回來看我們，我這一走，她一個人可怎麼辦？」

聽他說起這些傷心事，雖然與蘇小小無關，但她並沒有打斷。

「聽說人死後若是死不瞑目，魂魄就會沒法投胎，在陽間轉悠。我大概就是這樣的情況吧。」說到這，老大爺含淚而笑，一半不甘，一半自嘲。

「她雖然看不見我，但我一直陪伴在她身邊，見她一個人一天天瘦下去，我真的難受啊。」他看著蘇小小，眼神中滿是哀傷，「閨女，你看著自己的父母這樣，你會不會難受？」

似乎被他的話觸動，蘇小小的目光也變得低沉，「我沒有父母。」

老大爺低下頭去，「那你……也是個苦命的人吶……」

這時，蘇小小抬起頭，眼神中多了一絲欣慰，「但我有個養父。如果他晚年如此凄涼，我也不會好受。」

老大爺滿意的點頭，「是吧？可那兩個畜生，眼裡卻只有老太婆的遺產。」說著，他抬頭看了看天花板，憤恨的說，「就是這棟破房子。」

說到此處，他的眼中滿是憤怒，像是回憶起了不好的往事，「也是為了這棟房子，他們逼死了老太婆。她走的時候，我就在旁邊看著，你說我怎麼能放過這兩個畜生！」

聽完他的自白，蘇小小緩慢的說道，「可你的老伴，似乎並不怨恨他們。」

老大爺愣住了，「為什麼？」

蘇小小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你既然沒有看見她所形成的死靈，說明在那一刻，她已經安心離去，並沒有什麼執念。或許她唯一牽挂的就是你，現在去往另一個世界與你重逢，才是她最大的心愿吧。」

老大爺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預料之外，「可是……可是老太婆明明是被他們……」

蘇小小打斷了他的話，「負責這個案子的湯警官，是我的學長，他和我一樣，也是陰陽師。我相信他和他的同事們不會出錯，你的夫人……應該真的是自然死亡。只不過你的兒子與兒媳碰巧遇上。雖然我不知道她去世的那天究竟發生過什麼，但這應該就是真相。」

老大爺雙目圓瞪，「不可能！怎麼會這麼巧！」

蘇小小望著他的眼睛，「是不是真的，重要嗎？」

他又一次愣住，腦海中反覆思考著她這句話。

是啊，真相是不是這樣其實並不重要，老太太本人都已經釋懷，他還糾結什麼呢？

這一刻，他不想再計較真相如何，說到底，那畢竟還是自己的兒子。

老大爺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了笑容，「謝謝，我懂了……」

蘇小小拿起桌上的小熊娃娃，放到老大爺的面前，「我要把你收進這個玩偶里，帶你回到我的母校，那裡可以幫你了結此世，去往來生。」

他雙目無神的望著這隻小熊娃娃，不難看出他仍有心愿未了。

雖說一個死靈最好的歸宿，便是完成生前心愿，自然消散，開啟下一個人生。可這超出了蘇小小的能力範圍，她能做的，僅有將彌留的死靈驅出人間。

老大爺站起身，神態釋然，「謝謝你啊，閨女。我跟你走。」

「對了。」蘇小小攔住了他，「我順便問一句，你知不知道你夫人的遺囑在哪？」

老大爺不禁苦笑，「沒有什麼遺囑。若她不那麼說，他們不會回來見她最後一面。」

蘇小小也苦笑著說，「我猜到了。」

一切都已結束，老大爺接受了這樣的命運。

「還有。」蘇小小想起了什麼，「你兒子讓我給你夫人帶句話，既然她已經往生極樂，那這句話我就轉告給你吧。他說兒子不孝，對不起她老人家。」

聽完蘇小小的轉達，老大爺悲戚一笑，「臭小子……」

看著他這樣，蘇小小覺得很是難過，安慰他說，「我覺得，你兒子並非不孝，只是他遇人不淑……」

老大爺打斷了她的話，凄凄的點了點頭，「我知道，我的兒子，我了解……」

言盡於此，蘇小小舉起小熊娃娃。

就在這時，腳下忽然震動了起來。

天花板上也開始落下塵土，整棟樓居然開始搖搖欲墜，好像將要坍塌一樣。

沒想到這樓實在太過破舊，居然經不住剛剛那幾番戰鬥！

見這樓即將傾倒，蘇小小趕緊準備施展陰陽術，將老大爺的魂魄裝進這小熊娃娃。

可這時的老大爺，臉上居然浮現出了笑容。

那笑容充滿了釋然與解脫，蘇小小不禁愣住。

不知出於什麼想法，蘇小小重新將那隻小熊夾在腋下，頭也不回的衝出了房間。

望著她的背影，老大爺發自內心的笑著說，「謝謝你，陰陽師小姑娘。」

……

逃出房門，蘇小小雙手結印，青光形成一隻巨大的紙鶴，托著她從樓上飛下。

剛一落地，背後便傳來轟隆一聲巨響，那棟跨過了半個多世紀的老樓，就這樣成了一片廢墟。

坍塌的那一瞬間，蘇小小似乎看到了老大爺的魂魄，在瓦礫中消散成了點點星光，融入了這片漆黑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