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三更半夜的,家家戶戶都已經睡下了,一旦鬧出動靜兒來整個村子都能知曉,陳氏也是要臉的,並不想把自家的醜事鬧得人盡皆知。
陳氏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等裡邊沒聲兒才瞪了瞪,一甩袖的走了。
陳氏這麼容易揭過並不代表這事兒就完了,果不其然,一早,寧家用早食兒時,陳氏就發難了。
「二郎媳婦,昨日夜裡你鬧什麼。」陳氏語氣平淡,全然看不出要發難的模樣。
唐桂花嫁到寧家也好幾載了,還生下了寧家大姑娘,對婆母的性子再清楚不過,別看陳氏不跟其他婦人一般指桑罵槐,撒潑打滾的,那是因為她這婆母頭上有個秀才娘子的頭銜在,她得顧忌。
但這並是說明陳氏就好欺負了,相反,她有不少法子能整得人說不出話來,那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讓外人都挑不出刺兒來,還誇陳氏這個當婆母的心腸再好不過,不是那等磋磨兒媳婦的。
簡直放屁!
就跟她娘說的一樣,這是咬人的狗不叫呢!
她就是因為太實誠了,說話太直了,這才每每被婆母給抓住小辮子,處處給她難堪,寧家兩個兒媳婦,就因為她娘家不是秀才家出身,專門偏心大哥一房呢。
唐桂花每每想起來,都格外心疼自己。
這便罷了,連男人不站在她這一頭,沒把她這個當媳婦的當成一家,偏心他父母兄妹,這就讓唐桂花十分氣惱了。
百般手段都用盡了,她嫁的這男人莫非是個石頭做的不成?
唐桂花心裡很多不滿,都能說上三日三夜的了,但她如今身在寧家這一群豺狼當中,虎狼環伺,哪裡敢講真話的,幾年的交鋒下來,唐桂花心裡也清楚,在陳氏這個婆母手上,她是討不到便宜的了。
像她娘一樣威風,在婆媳之中佔上風是不可能的了。
「沒、沒說啥,我、我就是一時,一時說岔了。」有個陳氏這樣的婆母,唐桂花連說話都是顫的。
抱怨歸抱怨,怕也是真怕。
喜春看得都不落忍,但她並沒有出言為唐氏這個二嫂求情。他們寧家處世公道,家中和睦,也不知道這二嫂是怎麼給自己添上的這麼多彎彎繞繞的戲的,便是她與大嫂一模一樣的東西也能挑個高低下來,對著她時,那目光就更奇怪了,常常看著她紅著眼眶又陰陽怪氣兒的。
喜春性子是好,但又不是那等不辨是非的人,唐氏這個二嫂往日對她如何她心裡有數,若是這會開口替她求情,那才是當真浪費了娘一片苦心,成了是非不分的。
「說岔?」陳氏冷笑一聲兒,上下看著唐氏這個兒媳婦:「你說我信不信的?」
莫說陳氏,在坐的都不信,寧為作為枕邊人,唐氏一開口,他就知道在說謊。
寧為昨日夜裡在背後教妻,好話道理擺在唐氏這個妻子面前她全聽不進去,還在他跟前兒撒潑打滾的,竭盡了潑婦之能,全然一副岳母上身的模樣來,寧為到現在都不太敢直視唐桂花這個妻子。
生怕下一個他就成了那個縮在一邊的岳丈了。
但寧為看得明白,他是說不聽勸不進的,但他娘陳氏卻是可以,對唐桂花不時傳來的目光便特意略過了去。
寧書、寧為兄弟倆幾乎是同時擱下箸。
寧家沒有父母在需得由父母動箸下桌的規矩,寧大郎、寧二郎皆有正經差事在身,便是寧父這樣古板嚴謹的秀才公也不得不破了規矩,不擺出大家長的譜來。
寧書是寧家大郎,性子沉穩,也是兄弟幾人中讀書最好的一個,早前更是寧父心裡定下的接班人選,從寧書選了安穩的路子,做了賬房后,寧父才徹底死心。
寧書要去鎮上,必須得趕著一早就走,他先回房看了看還在小床上睡得正香的兒子子儀,這才跟父母告辭。
對喜春這個妹子,寧書也十分感激:「這些日子你大嫂要照顧岳丈,我又在鎮上做工,子儀多虧了你照顧了。」
照顧得精細不精細其實再容易看出來不過,從外表上,兒子子儀每日穿得乾乾淨淨的,衣裳整潔,夜裡,寧書給子儀擦身,就聽他揮著有力的小胳膊姑姑長姑姑短的,那胖乎乎的胳膊和腿兒瞧著比妻子趙氏在養得還好一些。
寧書正正經經朝喜春福了個禮,一副文人模樣,喜春哪敢受,立時側了身,寧父看他這文縐縐的模樣,心頭的遺憾又上來了,沒好氣的擺擺手:「走走走,趕緊走。」
喜春笑吟吟的:「大哥你太嚴重,子儀是我侄兒,大嫂有事,我照顧他不是正常的嗎?咱們兄妹一場,何必如此見外。」
陳氏:「你大哥這人就這性子。」
寧書開了口,陳氏也沒功夫理唐桂花了,一家子說說笑笑的,對比唐桂花這處實在太過冷清。寧為放了箸,同父母兄妹們告辭后便提著藥箱去了杜郎中處,比大哥寧書還先一步出門兒,他一走,就剩了唐桂花。
唐桂花心裡委屈,覺得寧家上上下下都在欺負她,還有喜春這個小姑子,對大哥家的子儀倒是照顧得好,也沒見她多照顧他們二房的大妞幾分,她家大妞只有她這個窮哈哈的娘,整日跟著她,哪裡跟子儀一般早晚都在身邊,也不知道小姑子偷偷給了子儀多少好吃的。
不行,都是寧家的孫子,憑什麼子儀有她家大妞就沒有,她家大妞那也是小姑子的侄女,可不興這般偏心眼的。
唐氏思來想去覺得二房虧了,大房佔了大便宜,臉色不住變幻,咬牙切齒的,心裡已經轉開了,要怎麼才能在喜春這個小姑子身上多摳些東西下來,堅決不能便宜了別人。
寧書兄弟倆走後不久,寧家早食兒也用過了,寧三郎兄弟各自出了門兒,唐桂花抬了腿要走,被陳氏冷眼叫住:「怎麼,用了飯擦擦嘴兒抬抬屁股就要走了?」
「...」唐桂花知道陳氏不會這樣容易放過她,一直縮著脖子,還以為婆母會忘了自己,現在看來是她高興得太早了。
「沒有沒有,娘,我這是想回房看看大妞醒了沒。」
陳氏:「平日沒見你大妞長大妞短的。」她不以為然,叫唐桂花去洗了碗,自己親自帶著大妞,又在眼皮子底下把唐桂花給使喚得團團轉。
喜春聽到開門聲兒時還以為是她娘陳氏,好一會沒聽見聲兒,還抬頭看了眼,卻看見二嫂唐桂花鬼鬼祟祟的探了個腦袋在外,沒見著婆母的身影,一下關了門,壓著聲兒,跟做賊似的:「小妹啊,你二哥可是說了,叫你不要整日呆在家中呢。」
唐桂花搓了搓手。
喜春應下,順嘴問了句:「二嫂,娘呢?」
她可是知道她娘盯得有多嚴,就這二嫂還能找著機會進來跟她搭話,她還是佩服的。
「娘去茅房了。」唐桂花正要開口,外邊陳氏的聲音驟然響起,她臉色一變,一溜煙跑了。
陳氏的聲音傳了進來:「跑哪兒躲懶去了,菜地里的草拔了嗎?衣裳洗了嗎?」
「我這就去。」唐桂花回答得很快,三兩下抱著木盆臟衣裳就出門了。
今日一早她不停的被喚來喚去的,累得夠嗆,借著洗衣裳,唐桂花自然要躲躲懶兒的,村子小河上邊平日洗衣裳的婦人多,唐桂花特意換了個地兒,她跑到下游去了!
只要見不到她人,誰知道她偷沒偷懶?
唐桂花覺得自己再聰穎不過,到了下游,她把盆子往石頭上一擱,一屁股坐在地上,隨手扯了根兒草當成是婆母陳氏,對著一根野草叉腰大罵,過足了佔上風的癮才出了心中的悶氣。
稍傾,唐桂花找了個地兒正想靠一會,就聽有腳步聲從後邊傳來,唐桂花本就是那等愛碎嘴看熱鬧的,當即蹲在草垛里,躲在後邊瞧了起來。
她膀大腰圓的,地上的草都被壓塌了一片。
那是一對年輕男女,肩並肩的,靠得近,男子身材高高大大的,走動間還送了女子一隻珠花,女子雙手接下,模樣很是羞怯。
唐桂花眼紅成精兒,別人收珠花,她當年收頭繩兒,簡直氣人。怎麼這每一個都比寧二郎體貼?
人比人,比死人。
當即就低聲罵了起來:「不要臉的賤蹄子,還沒成親就私下勾搭私會起來了。」
罵完,人也走近了。
露出了正臉兒,唐桂花大驚失色,「三、三弟。」
她又看了看那姑娘,生得倒是白白嫩嫩的,穿著一身鵝黃的布裙,顯得天真嬌俏。
人走遠了,唐桂花也顧不得洗衣裳了,端著盆飛快跑回了寧家。
這跟人私會的,正是小叔子寧三郎寧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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