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寧家村的族人大多離得近,喜春一家自然也被吵醒了,寧元寧喬兩個聽了動靜就跑出去看熱鬧了,寧書寧為幾個跟在後邊,寧父自持身份沒去,喜春也留下來照看侄兒侄女。
這一鬧鬧到了辰時才消,各家勸的幫的也都各回了各家。
唐氏一跨進門就忍不住說開了:「哎喲,我這可是頭一回見三嬸子這樣低聲下氣的,你們是沒看到,都跪在地上求爹爹告奶奶了,我還當她跟對著我們一樣橫呢,也不見她把對我們的威風拿來在這些人身上使使的。」
喜春已經備好了早食兒,唐氏知曉她沒去,心裡頓時微妙起來,有些得意:「小姑,你沒出去,定是不知道今兒村裡可熱鬧了。」
她指著喜春問她,在她巴巴的目光下好把肚子里一籮筐的話倒出來,但喜春只客客氣氣的「嗯」了聲兒就不開口了。
唐氏落了個沒臉,覺得這個小姑子半點不給她這個嫂子臉面,沒點眼色。不就是要嫁到城裡周家當夫人了么,傲什麼呢?
出嫁的閨女,要是被婆家給欺負了,那是只有指望娘家兄弟們給出頭的,喜春現在對她這個嫂子這種態度,等她以後把寧二哥寧為拿捏到手后,絕不會叫自己男人幫這個妹子的!
像她就不同,會做人,哪怕出嫁后依然更娘家嫂子們關係親近。每回回去總是能吃上兩個雞蛋,等小姑以後出嫁了,看她給不給她吃的。
唐氏伸了伸脖子,見這一早備下的吃食又是稀粥野菜,撇撇嘴兒,覺得她這對公婆當真是小氣得很,寧家又不是沒錢的人家,整天扣扣索索的做甚呢。
「小姑,咱晌午吃啥?」
喜春不願跟著二嫂唐氏一起碎嘴,那寧三嬸嘴上不饒人,到底也沒做過什麼噁心人的事兒,就是喜歡擺個當長輩的譜兒,也沒偷拿過她家一分,如今她家遭了災,雖是咎由自取,卻也犯不著幸災樂禍的。
說來說去,到底都是姓寧的。
寧家族人們都住在一個村,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平日是吵鬧拌嘴,有那潑辣的婦道人家扯起皮來還壓著打上一架都有,喜春要嫁到城中周家,說酸話的也不少,但誰家若是出了紅白大事等,最先來幫襯的也是村裡人家。
喜春嫩白的手一指,唐氏就見到角落放置的一堆野菜乾,當即臉就綠了。
寧家早食兒向來是食不言寢不語,但今日村中發生大事,陳氏便一五一十跟寧父說起來:「...是那寧強在賭坊賭了,輸了整整五十兩銀子,人家賭坊找上門來了,寧三婆娘湊不起銀錢來,那賭坊說要帶寧強走,去隔壁鎮挖石頭呢。」
寧父問:「人帶走了?」
陳氏搖頭:「那沒有,寧三家沒這麼多銀錢,拿田地給抵的。」
莊戶人家,有幾家有那五十兩?
寧父低聲罵了句,對著幾個兒子也沒個好臉了,板著臉教訓他們:「寧強的下場你們也瞧見了,這賭是那起敗家子才幹的事,有這功夫還不如讀兩本書,爭取考上童生的,要是讓我知曉你們去了賭坊,小心你們的腿兒!」
寧家四個兒子,可惜沒一個有讀書天份,考童生這個緊箍咒對他們來說不亞於洪水猛獸,除老大寧書外,個個臉色一白,就差指天發誓不進賭場了。
太可怕了...
喜春忍著笑。
陳氏給寧父說過了村裡發生的事,在桌上一掃:「老二,你媳婦呢?」
寧為道:「說是有人叫她。」
正說著,唐氏一副屁滾尿流的模樣從門外跑進來,一早挽好的頭髮都鬆鬆垮垮的,大聲叫著:「爹呀娘呀,不好了。」
寧父這個秀才最是見不得這衣冠不整的模樣,唐氏不止衣冠不整還大喊大叫的,都撞在了寧父不喜上,讓他十分看不上眼,眉心一蹙,陳氏搶在他前頭髮了話:「家裡好好的,什麼事兒就不好了。」
唐氏從村裡跑回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娘,我爹給摔了!」她張口就嚎,她娘家爹摔了腿兒,可不就是不好了么?
陳氏:「你爹也摔了腿兒?」
陳氏覺得這事兒實在太巧了,大媳婦娘家爹給摔了腿兒,剛過了一日,二媳婦娘家爹也給摔了。
偏生這兩家還都跟他們寧家有些瓜葛,陳氏心裡就泛起了嘀咕,這趙唐兩家莫不是有哪裡不好吧?莊戶人家有些忌諱,陳氏提了兩句:「回頭你跟你爹娘說說,請個高人來瞧一瞧吧。」
要是壞了他們寧家可就麻煩了。
寧父不信這些,陳氏說得就不大明兒,唐氏聽在耳里就覺得不是滋味來了,但有寧父坐鎮,唐氏可不敢頂撞婆母,只擠出笑來:「娘,你看我爹摔了腿兒了都,我要不回去瞧瞧,伺候伺候。」
「這誰傳的信兒一大早的。」
「就七嬸子。」
寧元相看親事雖說是請的本村的媒人牽線兒,但寧元要求高,媒人手頭一時也沒個合適的姑娘人選,便請了唐氏娘家村裡的七嬸給尋摸,這才促成了相看人這一出的。
也是唐氏娘家嬸子。
陳氏也不能厚此薄彼的,當即便叫唐氏回了娘家,又囑咐她要好生伺候娘家爹,萬一出個何事兒的也還有寧家。
又給切了一塊兒肉,拿了一包糖。
唐氏見婆母這般好說話,難免起了貪心兒,湊到跟前兒,厚著臉皮:「娘,你看那周家給送了這麼多東西來,咱小妹又用不上吃不完,不如分點出來可好?」
剛開春不久,那周家就使人送了半扇豬肉,幾匹布料,糖果糕點更是不少。
鎮上沒有蜜餞鋪子,只有一家飴餳鋪子,賣那芽糖、糖塊兒、米糖,偶有貨郎也會挑著擔子賣上兩個糖,唐氏眼紅,早就想嘗嘗蜜餞果脯的味兒了。
陳氏詫異的看著這個兒媳婦:「那我得瞧瞧你這臉大不大了。」
周家借著送吃食來的名義特意給閨女送禮,事做得滴水不漏的,讓人挑不出閑話來,定親的男女都這樣送禮,大兒媳婦從來不提這茬,唐氏是怎麼有臉子說這話的。「怎麼,當年你跟老二定親,逢年過節的給你家送禮,寧為沒夾帶點玩意送你的?」
唐氏不服氣。
寧為給送點頭花頭繩的值幾個錢,周家送的布料她連見都沒見過,還有那些果脯點心的,小姑子她一人也用不完吃不完,指不定人周家也是把他們都給算進去了的,卻被小姑一個人給貪了。
唐氏一向覺得只有爭一爭才有糖吃,要是不爭那就甚都沒了,正要想法子從小姑子手裡摳出點東西來,見著婆母不善的目光,唐氏還是極有眼色的閉上了嘴。
算了,總是有機會的。
唐氏捧著一塊兒肉一包點心回了娘家。
唐氏連早食都未進便回了娘家,寧家也知曉她心急,陳氏給唐氏這個兒媳婦備了禮叫她帶回去,大兒媳前兩日家去也是這禮,沒多一分,沒少一分,公平得很。唐氏走得急,喜春還給拿了個饅頭叫她帶著路上吃。
寧父吩咐著老二寧為:「過兩日你抽空也去瞧瞧你丈人去,別讓人說我寧家不知禮數。」
寧為點頭應是。
過了早食兒,喜春收拾好家中,寧家人也準備好去出門兒上工了,今日田地里無甚事,只有兩塊田草要鏟一鏟的,陳氏帶著兩兒子只消小半日功夫就能做完,正出門,遠遠就見了個人朝寧家走來,待近了,陳氏面上一喜,看了老三寧元一眼,先把兄弟兩個給打發了:「娘待會來,你們先去著。」
寧元也見了人,面上有幾分羞赧,扯著兄弟就走。
人近了跟前兒,陳氏往前迎了兩步:「七嬸子來了,快,快進屋坐坐。」
這七嬸便是給寧元指媒的人。
七嬸本就是特意登寧家門兒的,也不客氣,被陳氏請到堂屋裡落了座,剛說上兩句話,喜春便奉了糖水上來。
糖水味兒濃,七嬸只消喝上一口,這笑就更濃了些,拉著喜春好一頓誇:「這便是大妹子你閨女吧,模樣長得可真好,我看了那麼多的閨女可沒一個有你家閨女這白凈的,要不怎的說別人都享不了福,也只有你家喜春有這福分呢。」
「她呀還小呢,當不住七嬸你這般誇的。」陳氏壓著嘴角,對七嬸子這會來也有些底了。
若是親事不成,當媒人的哪有這空功夫扯些旁的。陳氏心裡是急,尤其當妹子的都定了親,連婚期都定下了,再過兩月便要出嫁了,前頭當哥哥的還有兩沒定親也實在不像話,寧元又挑剔,賢惠的勤快的說了好幾個,硬是不給話,非說模樣不出挑,這一個難得合了他心意。
陳氏是急,卻不能讓人覺著他們寧家急,便跟七嬸子寒暄著,絕口不提寧元相看的事。
喜春被好一頓誇,小臉上一片緋色,忙告了退,回房裡綉嫁衣去。
七嬸子目光帶著惋惜,寧家這閨女確實是個好的,無論是模樣、性子,都讓人挑不出錯處來,誰家當婆母的都想娶個這樣的兒媳婦家去,可惜這樣的好閨女已經定下了親事,還是城中大戶周家。
干他們這行的,別的不靈通,但各家家中有閨女,什麼出身、人物模樣,性子早早就打聽過了,還未定親的兒郎們手裡也有不少,七嬸子這樣的媒人自是接觸不到周家那等人家,卻聽過些周家的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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