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蔓

俞蔓

看楊希月的年紀,不太像是楊紹光的女兒。不過能開口邀請自己去縣衙玩的,應該是楊紹光家的親戚吧。

俞善只當是一場偶遇,並沒有放在心上,她打算下次要是去縣衙,就如楊希月所說,專程到縣衙后宅去拜訪一次。

畢竟難得遇到跟她同齡,又很對脾氣的女孩子呢。

楊希月走後,俞善很快挑好了自己需要的布料。

她在女夥計的介紹下,這麼一排一排逛過去走得很快,凡是看中意的料子都取下來,交給候在一旁的小夥計抱著,沒一會兒就抱了個滿懷,這份爽快勁兒,看得女夥計心花怒放。

布坊里自有成衣人,也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師傅,俞善比劃了一下俞信的個頭兒和身形,那裁縫師傅就知道該做什麼樣的尺碼。

一聽俞信是個小小的讀書郎,裁縫師傅還主動建議俞善都做成長衫,穿起來更體面。

俞善沒同意。

雖然她不會讓俞信下地乾重體力活兒,也不打算讓俞信萬事不沾手,長成個一心只會死讀書的書獃子。

平時休沐只要俞信願意,不管是去跟夥伴們下河爬樹,還是要留在小鏡庄幫手做米粉,甚至主動陪鄧老爹餵驢子、給騾子刷毛,只要俞信能做和願意做的事情,俞善都沒有干涉過他,甚至非常鼓勵他讀書之餘,多些其他的愛好。

所以俞善還是堅持讓裁縫師傅做了四套長衫,兩套短打,長衫給俞信上學堂時穿,短打的衣裳方便他平時活動。

不是俞善勢利,人是要靠衣裳,尤其是學堂里一群半大的孩子在一起,家境大多也都不差。如果只有俞信整天麻衣芒鞋的到學堂去,搞不好會有些不開眼的欺負到他頭上。

做家長的,能讓孩子避免的事情還是要盡量避免。

雖然沒用綾羅綢緞,俞善買的都是上好的細棉布,把小俞信打扮得很是體面。

除了外裳,俞善還給自己和俞信各訂了兩套本色松江布的寢衣,和幾雙布襪,最後一算,這一趟大採購連布帶手工足足花了三兩多,這還是俞信身量小,不怎麼費布。

俞善付了錢,挑了款式和壓腳花樣,又量了尺寸,直接把布料留下,跟裁縫師傅約定好十日以後再來取。

這會兒時間還早。

奚晟可能只是聽義父說過,小娘子們逛街花的時間長,所以給俞善留了整一個時辰。

沒想到俞善速戰速決,連挑布、到選款式不到半個時辰就搞定了。

這一帶都是織坊、布坊、成衣鋪子,還有些店鋪賣得鞋襪之類的,看著做工也不錯。

來都來了,俞善打算一家一家逛過去,等時間差不多了再折返回來,跟奚晟會合。

逛街果然費錢。

來之前覺得似乎沒什麼要買的,可逛著逛著,俞善手上就拎滿了零七八碎的東西。

她不能換手,沒多大會兒就有點兒拎不動了,乾脆打算回到布坊門口等奚晟來接。

突然間。

「讓開讓開,別擋路!」

俞善被人大力撞了一下,拎著的大包小包險些脫手散落。

她有些火大,怎麼自己好好走路,撞了人的還這麼有理呢?

俞善正要跟對方理論理論,忽然發現身後撞過來的是一群人,他們抬著一個年輕女子,匆匆忙忙的要找大夫。

那女子年紀真的很輕,雙眼緊閉,牙關緊咬,面色蒼白里透著青,一副不大好的樣子。

不對,怎麼這女子有些眼熟?

俞善來不及生氣,她再定睛仔細一看,這不是大房的堂姐俞蔓嗎?

俞蔓在鎮上織坊做工,怎麼會突然搞成這麼一副氣若遊絲的樣子?

莫非出了什麼意外?

正想著,那群人已經跑遠了。

俞善趕緊一路小跑跟上,追到醫館。

坐館大夫平時在這小鎮子上,看得大多都是頭疼腦熱,一見這陣仗也有些慌亂。

等來的人七嘴八舌那麼一說,大夫才知道人沒死,只是昏過去了。這才定下神,伸手給俞蔓一把脈,發現其脈象微弱,又很紊亂,沉吟了一下說:

「無性命之憂。不過這小娘子從脈象上看,是累得狠了啊,把人的底子都掏乾淨了,傷了根本,抬回去少說也要靜養個一年半載的,絕不能再勞神。

最好能用一些滋補的葯養著,不然恐怕有礙壽數,也不利於生養。」

這麼嚴重?

送她到醫館的那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一使眼色,扔下一把銅錢:「麻煩大夫給叫輛車,讓車夫送她到平溪村俞懷裕家。這是診費,多的就當車錢吧。」

說完,竟是紛紛要走。

大夫也急了:「你給的這些也就剛夠診費,再說,無親無故的,你們把人扔在我這兒算怎麼回事兒?

我先給她行針,把她弄醒,再灌一碗提神的葯,之後你們自己雇車趕緊送她回家去吧。」

醫館的小夥計們很有經驗,攔著不讓那群人走。

他們見走不了,也只好作罷,擎等著大夫開方熬藥。

俞善過年的時候就見俞蔓臉色不好,當時只知道是織坊每個月給織工規定的布匹數量過多,完不成只好熬夜,久而久之,織工的身體就熬垮了。

俞蔓在這家織坊從小工做起,少說也做了五六年的工,如今人一倒下,看樣子織坊是想撒手不管啊。

俞善站在人群里,眼看著大夫給俞蔓行了針,她的臉色稍稍回復了些許血色,睫毛輕顫,人果真是醒了過來。

織坊的人見了立刻鬆了口氣,他們剛才急著走,就是怕人死在織坊里,織坊怕是要被訛上呢。

既然死不了,那就好辦了。

反正人已經做不了工了,織坊又不是善堂,不養活閑人,還是直接辭掉了事。

織坊的人動作很快,等著熬藥這點時間,就已經雇了一輛驢車,又有人從織坊收拾了俞蔓的東西,不多,除了鋪蓋,也就一個小包袱。

等俞蔓喝了葯有力氣動彈,織坊派了兩個人跟車,就要把俞蔓往家裡送。

俞善見俞蔓確實清醒了過來,除了臉色不太好之外,應該沒有性命之虞。

她又盯著織坊的人送俞蔓上了驢車往鎮外走,這才快跑回布坊門口找奚晟會合,叮囑他車趕得快一些,一定要跟上織坊送俞蔓回家的那輛驢車。

奚晟一聽,先是緊趕慢趕追上去,然後不遠不近一路綴在後面,一直跟到俞家老宅附近,見織坊的人確實把俞蔓平安送進家門口,俞善才打破一路上的沉默,請奚晟趕車回小鏡庄去了。

俞蔓對老宅唯一的作用,就是她每個月能在織坊賺到的工錢。

為此,老宅那邊根本不顧俞蔓翻過年都要十六歲了,連親事都不肯給她張羅。

雖然大晉朝成親的年紀晚,可姑娘家大多數是十四五歲就先說定親事,然後趕在十八歲要交五倍口算錢之前嫁出去。

要是拖到十六七歲再說親,適齡的好人家都被訂完了,能說到什麼好親事。

如今俞蔓的身體垮了,既做不了織工,也幹不了重體力活兒。

別說給她吃些補藥養身體,恐怕老宅那邊第一個念頭就是隨便找戶人家,把俞蔓嫁出去,還能省出一份口糧。

至於能找到什麼樣的人家,俞善從不對老宅的人抱什麼希望。

想到可親的大姐姐俞蔓即將面臨的命運,俞善的胸口就像是堵了一團棉花,悶悶的透不過氣。

該怎麼辦呢?

我又能為俞蔓做些什麼?

最近這些時日好不容易相安無事,我若是出手管了這事,會不會又被老宅那幫人纏上?

俞善心中為自己的自私感到羞愧。

其實在鎮上她就應該出面的,只是當時那種情形,恐怕只要俞善一開口認下俞蔓,織坊的人就會把俞蔓扔給她,撒手不管了。

出於這種顧慮,當時俞善才選擇冷眼旁觀。

此刻的俞善,為自己的冷酷陷入了深深的懷疑。

遲遲無法下定決心的俞善,直到吃晚食的時候還是漫不經心。

把新買的鞋子拿出來給俞信試過大小,俞信腳踩了踩新鞋,猶豫著開口問道:「姐,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俞善想了想,覺得這也算是家事,俞信年紀雖小,也是家中的一份子,他有權利發表自己的意見。

於是乾脆把俞蔓病倒,被織坊辭退的事情講了一遍。

俞信聽了,心裡也很不好受。

不光是對俞善,對下面這些弟弟妹妹,俞蔓這個大姐也總是親切的。

當初俞蔓每每從鎮上回家,總會帶些好吃的,因為知道交給家裡的那些也分不到俞信的手裡,俞蔓都會偷偷的給俞信單獨塞上幾顆糖。

那些甜蜜的糖塊,是俞信在老宅為數不多溫暖的記憶之一。

「姐,我們能幫幫大姐嗎?」俞信小聲問道:

「要不,從我讀書那一百兩里扣些出來,給大姐看病好不好?我怕那些人不給大姐吃藥。」

「我可以不用那麼多筆墨的,我有同窗拿水在桌上寫字,也能練得不錯。」

俞信這會兒心情十分忐忑。

感情上,他想要幫助大姐俞蔓。

但是事實上,連他自己都要靠姐姐俞善撫養,他又有什麼立場要求俞善把大姐的事情也扛在身上呢?

俞善摸摸俞信的腦袋,搖頭不贊同:「不能直接給錢,給了也用不到大姐身上。大姐又病著,不能自己去請大夫,也不能自己熬藥,最好是能想個法子,把她接出來慢慢調養。」

既然姐弟倆意見一致,都想要幫助俞蔓,俞善反而放下了心裡的負擔,開始認真謀划這件事情。

接下來,就要找到一個合適的契機,趕在老宅出妖娥子之前,把俞蔓接出來。

這個契機很快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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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油瓶只想種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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