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霽九
湖心島嶼處山光水色,天水明凈,沙鷗偶爾從湖心裡的蓮葉旁掠過。
雲棠的裙角從水面漾過,水色的衣裙沾了些深色的痕迹,像是漸變的水色一般往底下垂下。她靜靜垂眸,連偽裝的獸耳都不再以靈力維持,如今就是一個普通的人類絕色少女。
她在思考如今應該怎麼辦。燕霽的難搞程度超乎她的意料,魂記這種生死相許的印記都不能讓他全然放心,還一言不合地將自己趕了出來。
她現在大約得離開太虛劍府——如果她不離開,繼續在湖心島嶼外面轉悠,誰知道燕霽會不會覺得她居心叵測。
雲棠轉瞬間做出決定——先離開太虛劍府,等一月後,燕霽恢復記憶。
她雖說如此果斷,但是眼中仍然浮起絲絲落寞,這感覺難受極了。燕霽之前待她有多好,她是知道的,包括現在,若說他心底真一點影響都沒受,那她現在就該是個死人了。
既受影響,又如此冷硬,十分的好轉成一分,這才是令雲棠忍不住不落寞的原因。
雲棠拍拍自己的臉,足尖輕點,如一隻振翅高飛的鳥兒,飛向太虛劍府外邊。
然而太虛劍府——不只是太虛劍府,應該是以太虛劍府為據點的整個修真界正道都密切關注著湖心島嶼,雲棠不出湖心島嶼也就罷了,若出湖心島嶼,自然引來別人的窺探。
天空中降下七八名長老,黑衣深重,不怒自威。
靈力在湖心島嶼外面盪起一陣波光。
饒是如此,他們也壓低了聲音,似乎害怕驚動燕霽。說話的人正是那白眉長老,他開場也不寒暄,充滿了高階修士對低階修士的倨傲:「和我們走。」
如今是先法時代,靈脈未曾被毀,所以這七八名長老中有化神巔峰,也有遠勝於化神巔峰的修為。
雲棠開始思考現在叫救命能不能引來燕霽。
那白眉長老似乎看穿她所思所想,冷笑一聲,手心攤開,露出一堆白色的毛。
他充滿隱秘的得意看向雲棠,雲棠不是非常懂。
白眉長老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把話挑明:「這是雪貂一族的毛!」
言下之意,其餘雪貂現在都在他的手上。
雲棠又不是真的雪貂,怎麼可能一眼認出這是雪貂的毛。她現在知道了,這個長老是在用雪貂一族的性命威脅她。雲棠果斷道:「這位長老,你誤會了……」
「沒有誤會。」白眉冷酷揚手,召人帶走雲棠。
雲棠原本想拔劍,但一想到此刻敵強我弱,何況他們是對自己有所求,走這一趟也比殊死一搏來得好。何況,雪貂族無辜被卷進來,她總不可能袖手旁觀。
雲棠和白眉等人回太虛劍府主殿。
主殿內果然有一堆雪貂族的兒女,全都雙手被束縛,嚇得耳朵尾巴全冒了出來。那位雪貂族的首領老嫗眼含凄楚。
白眉一進殿,便喝問雲棠:「大膽!你背棄我們,和魔頭為伍,不怕被天下人恥笑?」
雲棠心道到底誰是魔?
正經的正道,會綁住一群沒有縛雞之力的無辜之人在這兒威脅別人?
白眉不等雲棠回答,怒道:「還不跪下!」
雲棠不跪。
她抬眼看向白眉長老,另一名青峰長老便道:「罷了,她這般年幼,魔頭老奸巨猾,騙了她也是有的。」說罷撫須看向雲棠,充滿暗示意味道:「只要迷途知返,將功補過,仍然是我們的功臣。」
白眉故意道:「什麼功臣,這等背棄舊主之人,誰還敢用?他們一族,都該為我們慘死的親人付出代價。」
殿內的雪貂們瑟瑟發抖,更怕了。
雲棠雖然不是特別聰明,但也不傻。這兩位長老一個白臉一個紅臉,擺明了就是想要她為他們做事。
因此,雲棠道:「長老,我也想為你們做事。但是燕仙君已然厭棄了我,將我從湖心趕出,我現在什麼也做不了。」
白眉長老緊緊皺眉,他也覺得雲棠出湖心島嶼特別奇怪,若說這是燕霽故意冷落她來保護她……燕霽何其高傲,怎會做這等事?
青峰長老單純得多,他只覺得燕霽如果還珍視雲棠,就不會把人從湖心島嶼放出來,難道燕霽不怕她遇到危險?
青峰長老打量雲棠那張美如天仙的臉,皺眉:「這才幾天?」
這麼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才幾天,燕霽就膩了?
雲棠看懂他的眼神,做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加上她本就有些落寞難受,更是楚楚動人,哀婉如仙,一滴眼淚掛在雲棠眼角:「我也不知道……他可能是看多了更好的,才嫌棄我資質鄙陋,現在他趕走我,也不管我死活,枉我當初被心底情愛所迷,居然背棄諸位。」
她做出傷心欲絕的模樣,又看著雪貂首領:「首領,抱歉……我給你們惹了這麼大禍患。」
在場大多是男子,雲棠的臉不用則矣,一用則殺傷力極強。只剩白眉長老皺眉;「你什麼意思?」
雲棠擦擦眼淚,這眼淚不是愧疚,而是慫。
先法時代真好啊,這麼多化神以上,她能被打到頭掉。縱觀雲棠這一生,至少在她劍意有成之前,論逃跑姿勢認慫的快速程度,她還是很拔尖。
雲棠對白眉長老道:「其實,我不是雪貂一族,只是精通幻術。之前我愛慕榮華,才頂替了雪貂族的名額去侍奉燕仙君,沒想到……郎心似鐵,受傷的總是女兒家,我如今萬般攀龍附鳳的心都灰了。長老,我自知有罪,但是雪貂一族無辜,長老如要對我要打要殺皆可,請放過雪貂一族。」
她暗示道:「若有其他我能幫得上忙的,我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會推辭。」
這話說得許多人紛紛心動,靠著雲棠的臉,她哪怕被燕霽厭棄,也有的是男人心動。
「你是有罪,但是罪魁禍首,卻在燕霽。」一個長老道。
白眉長老聞言冷笑:「朱長老莫不是色令智昏,你別忘了被燕霽毒死的那群人,你敢納此女,誰能容你?」
「你……」那長老臉色一變,頗為不忿,雲棠嗚嗚道:「長老~」
她根本不怕白眉長老所說的話,白眉長老說的在理嗎?自然在理。但是怎可能人人都會那麼清醒?
面對能握在手中的美色和未來不一定能到來的禍患,不知有多少人只看當下,被美色所迷。
雲棠現在只用爭取時間,她拖一個月就好了,再不然,她錘不了這一整個殿的化神,錘單個雙個化神還是手到擒來。
那長老被雲棠嗚這麼一下,身體大震,本一上頭打算狠狠斥責白眉長老,然而,一股無形的冷意狠狠攥住了他,這股冷意如跗骨之蛆,讓他渾身發戰。一殿的化神巔峰,飛升之身,居然沒一個人注意到這位長老身上的不對勁。
他們只以為他是被白眉長老斥責了,才做出這等情態。
白眉長老乘勢追擊,他還是不相信雲棠這麼輕易就被燕霽放棄,不管雲棠是不是雪貂,現在他的籌碼就是雲棠本人的性命和雪貂一族的性命,他哪怕是詐,也得詐出點什麼來。
白眉長老手中一道黑光閃過,一柄劍握在手上,正要砍下一名雪貂的頭:「你這女子罪不容誅,殺你一人,如何平怨,如今,你這一族之人,必定要因你而死。」
他想詐雲棠是否有所隱瞞。
「慢著!」說此話的人不是雲棠,雲棠只悄然握住了十獄劍。
說話的人正是雪貂族首領,首領淚意不絕:「白長老,你怎麼如此……這和我們之前說好的不一樣啊。」
白眉長老皺眉,他什麼時候給這雪貂族首領說了什麼?
哼,這雪貂花言巧語,一看就知有陰謀,還是殺了了事。
「白長老住手!」其餘長老們卻攔住他,神色狐疑,「白長老對她說了什麼不一樣的話,怎麼我們都不知道?」
雪貂首領哀道:「白長老……你明明答應過老身,你讓選一名愛慕燕仙君的貌美女子送過去……你說這樣就能保全我們雪貂一族,怎麼現在反而要殺我們?」
「白眉,我們是去殺燕霽,為什麼你還要愛慕燕霽的女修,你是什麼居心,生怕她不倒戈向燕霽?」
「白眉,你必定得好好解釋一番!」
白眉受此指責,臉色不佳,唾沫橫飛道:「大膽你這畜生,本君何時同你說過這些話,本君一直在太虛劍府之內,哪裡有時間同你說話?」
雪貂首領哀道:「長老,我們一族偏安雪域,只想著過太平日子。長老現在想殺我全族,我也豁了出去。」她道:「我懷裡有一枚白長老的玉佩,正是當初他交給我們的信物。這玉佩上有裂痕,是白長老想要毀去信物,我好不容易才不讓他得逞。」
其餘長老一搜,果然如此。
他們的臉上都帶了驚怒:「白眉,你解釋一番,以你修為高強,你的貼身玉佩怎麼會到了雪貂的手裡?」
「白眉……」之前和白眉合作的青峰長老臉色猶疑,「你……好啊,你是否有心同燕霽賣好?難怪你一門心思攛掇我們去殺燕霽,你就是想要我們內訌,讓我們去找燕霽送死。」
「你們!」白眉長老銀牙咬碎,、「這老婦一面之詞,你們就信了?」
「白眉,我們說什麼,你都有理由說我們不對,就像是和所有人都不對路。你的玉佩更是去了別人那裡,你要我們怎麼信你?」
「好。好。好。」白眉連說幾個字,「現在你們是要殺了我?」
「不說殺了你,至少,現在請你離開此地,聽候發落。」
他們不可能輕率地殺一名長老,但也不能再容忍一個有叛徒嫌疑的長老再探聽機密。再想想之前他們每次計劃,燕霽都能未卜先知一般,更覺得哪裡都透露著詭異。
白眉遭此污衊,眼睛發紅,卻知道大勢已去,仰天大笑一聲:「你等蠢材,若要成大事,除非日月同天。本君也不屑與你等為伍!」
他把頭上的發冠扯下,往門外大步走去。
雲棠心內唏噓,這白眉長老倒是一個人物。可惜了。
殿內的長老們臉色都不好看,一個長老傳令下去:「白眉有可能叛變,革除他的職務。」
底下人領命而去。
正在這時,殿內傳來一聲輕嗤聲,燕霽一身黑衣,墨發如雲,身長玉立地出現於此處。
「燕……仙君!」
「燕霽!」
「來人!」
燕霽一出現,就引來眾人驚恐萬分。他怎麼出現在這裡?
雪貂族首領垂了垂眸,她們一族要生存下去,和這位仙君合作,也是迫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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