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水芙蓉(一)
人間四月,大地飛花,正是青帝降臨時。
千樹繁英正艷,萬枝桃花丹彩絕麗,紅霞流蕊,暈得滿眼嬌紅。東風悄然攀上這小桃枝,流鶯跟著飛上了花梢,晨露在鳥兒的輕啄下流落花蕊,融在了無邊春.色中。
許是青帝曾在這裡停留,縱然這小島孤懸海外,如今也是一派明媚風光。
千枝蘊重彩,萬樹桃花開,想來古書中的桃花源,也合該是這模樣了。
這小島本人跡罕至,桃源深處卻得見幾縷裊裊青煙,似是有人家。
好半晌,靜謐的林間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笑聲由遠及近,只見一白衣小少女從桃源深處飛躍而來,足尖在碧草上輕點,身姿猶如細蝶翩飛。
小少女停在一株開的煞是好看的桃樹前,仰頭看了看,一雙清透眸子里映出滿樹紅霞。
「真好看。」這小少女誇道:「我要帶回去給爹爹。」
說罷,她又仔細瞧了瞧,選定了自己認為最美的一枝,身形一動,幾個呼吸間便已到了枝頭上。
少女緩緩伸手,折下了一早看好的那枝桃花,湊到眼前賞玩。
那枝桃花確實嬌美,艷麗花瓣上仍帶著晨露,清晨的霞光落下來,將花與少女盡數攏在其中。
若有人看到這景,定要說一句,何須賞花,小少女的容光已然勝過了這樹桃紅。
「我的眼光不錯,爹爹定會歡喜。」
少女想起自己前些日子惹了爹爹生氣,已經好幾天賭氣沒和對方說話了。縱然現在想起來是自己的錯,卻也拉不下這臉和對方道歉。
她眼珠子靈活地轉了一圈,將清晨最美的一枝桃花帶回去給爹爹賠禮,爹爹定然明白她的意思了。
想到這裡,她便等不及了。
正要躍下枝頭時,她忽然望見,不遠處的海浪間猛然劃過一道耀眼的明光,那剎那的閃耀,刺得她眼睛有些生痛。
「那是什麼?」
小少女自小在這島上長大,從未去往陸地,島上除她之外也只有爹爹和啞仆,無甚玩伴,這會兒猛然見了些異狀,心中自然生出了好奇心。
她將桃花小心的護在手中,便輕巧地在桃林間穿行。
自她動起來,滿樹的桃花在她足下無一絲晃動的痕迹。
這少女小小年紀,竟有一身極俊的輕功!
縱然在人才薈萃的中原,也難以見到這等功夫,而這少女身在海外孤島,也是罕為人知。
小少女很快就到了岸邊,迎面便見滔天巨浪奔涌而來,似要將岸邊的她吞沒一般,氣勢恢宏。
她卻沒有心思關注即將要打落周身的巨浪,只聚精會神地盯著浪峰沉沉浮浮上的一抹明光。
又是一個浪頭打來,浪峰上忽然躍出了無數條銀白色的魚兒,它們圍在一起,似乎托著什麼東西,破開無盡的海浪,借著涌動的浪峰,朝岸邊過來。
不。
是那海浪,在將明光送到岸邊。
小少女屏住呼吸,只見那足以劈開天地的巨浪在抵達岸邊的同時,將浪峰上的明光緩緩地放了下來。
圍在一起的魚兒身上閃爍著銀白色的磷光,卻非少女方才所見之景。
潮水退去,岸邊留下的一道人影。銀白魚兒在他周身依依不捨地打著轉,最終也只能隨著海浪一同退了回去。
小少女滿眼驚奇,她還從未見過,會有魚兒將落水的人送回岸邊誒。
她上前幾步,去察看那躺在岸邊的人。
那是一個衣著華貴的少年郎,看身形約莫十五六歲,沒比她大多少。此時安靜地伏在地面上,一動不動的。
而她先前遠遠看到的明光,原是少年用來束髮的發簪,以及髮帶尾部兩枚銀杏葉狀的墜子。
少女慢慢蹭過去,輕輕推了他一下,頓時縮回了手。
她獃獃地望著自己的手指,半晌,不信邪地又伸過去戳了戳對方的背,又換到肩膀拍了拍,最後乾脆擰了擰肩上的布料。
嗯,入手絲滑無比,邊緣的金色綉紋也是極為精美繁複,看起來是極其華貴的料子。
但是、但是......
少女獃滯了,素來靈活的腦筋這時候也轉不過彎來。她死死盯著雙眼緊閉的少年,只覺得自己方才是不是眼花了。
這人是從天上掉下來,而不是被海浪衝上來的吧!
否則他的衣服為什麼一點都沒有濕,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從海里撈出來的樣子?!
...啊,確實不是海里撈出來的,是海里的魚送他上來的。
這,好神奇啊!
少女湊過去了一點,把人翻過來,伸手探了一下鼻息。
氣息穩定,人還活著,也沒有一點嗆水的樣子。
意料之中?
少女眼珠子骨碌一轉,只覺得有趣極了。
歪頭想了想,她從自己的荷包里取出一個小瓷瓶,倒了一顆硃紅色的藥丸出來。
藥丸落在少女白皙的掌心裡,散發出一股襲人的清香。
這九花玉露丸是人間難尋的好葯,只是在少女手中,和零嘴也沒什麼區別。
她毫不猶豫地掰開少年的嘴,強行塞了進去。
「咳、咳咳——咳咳咳咳——」
藥丸倒是塞進去了,但還沒等到藥效發作,那少年就被嗆醒了。
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后,少年一手支著身子,一手掐著自己脖子回復氣息,緩緩地坐了起來。
...哪個倒霉孩子給他塞的葯,嗆死人了都。
李昭明睜開雙眼,滿眼都是亮晶晶。他晃晃頭,使勁眨了眨眼,眸子還含著一點水光,眼尾飛出兩抹嫣紅。
一邊的少女看了看,忽然覺得臉上有些莫名的發熱。
哇,這小哥哥,可真俊啊。
這真真是個極好看的少年郎,發黑如墨,長眉入鬢,五官清雋,一雙琥珀色的桃花眼看過來,好似霧裡朦朧的春山,而眼角眉梢又帶著一種不可言說的清貴,恰恰壓下了桃花眼底過分顯露的脈脈風流。
其人未語,而笑先出。
李昭明意識回籠,自是發覺了有一道視線灼灼地盯著他。
「這位...小姑娘?」
清越聲線入耳,少女猛地回身,正撞進了一雙盈滿波光的眼裡。
「我是黃蓉。」
少女霎時反應過來,笑吟吟道:「小哥哥,你是誰?怎麼會被送到我家來?」
她當做沒有看見之前的奇異景象,絕口不提,只是作嬌小女兒模樣,狀似好奇的問。
她此生從未見過這樣奇特的人,在她爹爹來之前,還是莫要自大的好。
「李昭明。」少年揉了揉額頭,道:「為什麼會被送到你家門口——」
他回頭看了看身後的無邊水域,頓時覺得頭更疼了。
「——那還真是一言難盡。」
*
「原來是這樣,小哥哥,你竟然是被追殺至此的嗎?」
黃蓉坐在少年身邊,聽過簡短的描述,也覺得對方實在是倒霉。
「是啊。」
李昭明雙手交叉疊在腦後,靠在離岸邊最近的一株桃樹下,翹著腿懶洋洋的說道。
「在家閉關出了點問題,家裡人就把我扔出來,說不找到問題就別回去了。」
他嘴裡還叼著一根不知道哪裡來的草,不上不下的搖晃,是以說出的話也有些含糊。
「然後你就迷路了。」
黃蓉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很能明白對方的情況。
換做是她,莫名其妙被爹爹扔到中原,還不給提示,她也會在中原迷路的。
當然,憑她的腦子,這點小問題還是能很快解決的。
可是......
黃蓉同情地望了身邊的小哥哥一眼,任是誰被丟出來時,就碰上了一場莫名其妙的刺殺,也是很倒霉的吧?
「小哥哥你太慘了,我爹都不會因為我學不好武功生我氣呢。」
——當然是因為她黃蓉冰雪聰明,學什麼都快啦!
「小丫頭你可閉嘴吧。」
李昭明煩躁地撓了撓後腦勺,要是只有自己閉關失敗,被叫出去尋找機緣也就算了。
可他分明記得是因為那個傢伙嫌棄他在跟前礙眼!
「那你就滾下紅塵逍遙去吧。」
紫袍道人丟下這句話,就把他從雲台上踹了下去。
嘶——
現在他還覺得自己背後有點疼。
你給我等著。
李昭明面無表情,心底已經想好了報復回去的一千種方法。
不過......
他看了看周圍,除他之外只有黃蓉小姑娘一個活人。
「咦?」他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小哥哥?」
這時,忽然有一道水花從海面上升起,將一團東西高高拋起。又從水下躍出一隻豚,尾巴一甩就將他打回了李昭明身邊。
速度快到李昭明只來得及打出一道勁風,減緩了對方衝下來的速度。
黃蓉眨了眨眼,忽然想起,方才少年是被海浪和魚兒合作輕柔的送回了岸上。
至於這個......
她看了看癱在岸上像一團爛泥,慘兮兮的小孩,默默移開了目光。
好慘,這一下子得毀容了吧。
李昭明嚴肅起來,這掉下來的小孩,有點眼熟。
半晌,他捂住臉,終於想起來自己一開始忘記了什麼。
啊,這好像是他剛被踢到這個世界,迎面就是刀槍劍影時,猝不及防下順手拎走的小孩。
當時那宴會上一堆刺客,李昭明驟然出現,剛好一腳踢開差點刺到這小孩的劍,見勢不好拎著小孩就立馬往外跑,那兵荒馬亂的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乾脆抱著他跳了海漂流去。
此方生靈會因為世界意識善待他,他知道會有海洋生靈掩護跑路,但是其他人......
呃,對不住了小孩,你要是毀容了,我會想辦法治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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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大家!我帶著新文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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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於存稿問題,所以V前還是隔1-2天更新啦,但是不會坑,作者坑品有保障噠。
ps:活著的感覺真好,作者以身試法,小可愛們千萬千萬不要熬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