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信徒（六）

當一顆石頭不講理起來,其理不直氣也壯的氣勢，山海都不能擋。

天書又再次被迫塞進屏蔽的黑屋之中，慕清離在端木柏拒絕聽從自己的解釋時,就選擇了放棄掙扎。

仔細想想,當初在小世界那會兒,他似乎每回也都拒絕了小徒弟的解釋,對他動手……

俗話說得好,出來混,遲早要還。

慕清離只是沒想到小徒弟這回竟是真的如此氣憤，一日之後，冷漠無情地對他說：「阿離,這只是一個開始。」

他在端木柏的小殿里享受了好幾日的『特殊待遇』。

最可氣的是，他主神殿那裡的人明明都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可他幾天沒有回去，他爹慕玄燁也沒有派人過來尋找。

顯然是對端木柏這位神尊無比放心,也從未想過他會是去往小世界害了他的人的可能性。

在親爹不聞不問的情況下,慕清離被迫在端木柏這裡體驗好一段時間的『痛苦』日子。

黑暗的密室里只有幾顆飄蕩在半空中的夜明珠,將房裡的氣氛襯托得更加曖昧。

端木柏早已不再是昔日那能夠對萬事萬物都不為所動的人，獨屬寒玉的氣息自與慕清離接觸的那一刻起,就沒再從他身邊離開過。

回到神界的端木柏,比起與慕清離身體上純粹的接觸，似乎更喜歡用自己的元神與他的交流。

或許是因為他知道，元神之間的觸碰,可以給慕清離帶來更大的衝擊。

元神是他們的所有,也是能夠最直接去表達他們的力量與情緒的存在,沒有任何的隱瞞,非常的坦蕩。所以慕清離總能在那一個時刻深深感覺到端木柏如今所釋放出來的,對他的情意。

他很好地證明了作為一個天寒玉，他若化情，那便是唯一與深刻的。

慕清離過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他的世界里每日都只有端木柏，房裡的每個角落每個物品都沾滿他們的氣息。

直到這一日，端木柏強勢地包裹住他元神的能量緩緩褪去，讓他獲得喘息的時間時，緊緊擁住了他。

他的臉就埋在慕清離的脖子處。

慕清離坐在床上，身體背靠著牆，輕輕呼吸之時，忽然察覺到脖子上傳來一陣突兀的濕潤。

他愣了愣，伸手把人從身上推開，錯愕地問：「……我都還沒哭，你哭什麼？」

承受方可是他，結果端木柏那冰冷冷的臉上，如今卻掛著兩道淚痕，像是個受到欺負但只獨自默默承受和隱忍，讓人忍不住憐惜的倔孩子。

他懷疑端木柏把前一個世界的易感期癥狀給帶回來了，這似乎能夠很好地解釋，他現在為何會變成一個瘋狂的大石頭。

端木柏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用著略微沙啞的聲音道：「他們說，你本來可以不必去補天。」

慕清離聞言又是一怔，抿著嘴，沒有回話。

端木柏抱著他，又緩緩道：「因為他們想犧牲我，讓我去填補神界惹出來的坑洞，你不願意，便主動出來扛下了這個責任。」

「所以你元神會碎裂，是因為我。」

端木柏那日在神殿偶然聽見幾位小神的談話，便逼問他們關於此事的細節，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經過。

所以那日慕清離才會特意過來與他道別。或許不論他成功與否，他真的都不會再過來叨擾他。

倘若慕清離的補天任務能夠完美收場，他可能永遠也不會真正意識到對方的存在對他真正的意義。

端木柏皺著眉頭，悶聲自責道：「我甚至在感謝陸柳給了我這個機會。」

若非陸柳在緊要關頭傷害了慕清離，讓他遭此一劫，在無人能勝任這個任務的情況下，他在鑽了多年的牛角尖后毅然找上天書，小心翼翼地將慕清離的元神碎片尋回，他或許永遠也無法認清一切的感覺。

「你因我受傷，我卻在得知真相后獨自竊喜，甚至控制不住想佔有你，阿離……我是不是錯了？」

「我原本就是礦石所化，我是不是不應該擁有七情六慾？我擁有之後，是不是會給你帶來更大的傷害？」

端木柏眸光一暗，沉聲道：「我才是那個害你受傷的人。」

眼瞧著端木柏就快要走進那個自己是罪魁禍首的死胡同，慕清離捏著他耳朵輕輕晃了他的頭幾下，認真道：「沒有。」

「我喜歡從前的你，也很喜歡現在的你。」慕清離輕聲說道，想了想，又努力維持著自己端莊的態度補充，「也許對一個人感興趣便是喜歡的開始，神界那麼多人，偏生就你入了我的眼。」

「大概是因為我很早有預料，認為不懂得體悟情之一字的人無法給我任何回應，才會帶著天書，想完成這一件神界之人都不看好的事。」

慕清離隨手扯過被端木柏丟到一旁的外衣披在身上，調整好一個舒服點的姿勢靠在他懷裡后才接著道：「再說，今日換作任何人需要以那種方式被送上去填下那個坑洞，我應該都會站出來阻止他們。」

見端木柏正專註地看著自己，他彎了彎眼睛又補充：「只不過若是其他人，我可能不會選擇親自上場。」

「再說，知道自己心愛之人願意為了自己去努力，感到高興難道不是很正常嗎？」慕清離下巴微揚，「而且我原本就有十足的信心能夠憑藉自己的力量完成它，若非那小人臨近最後一刻出手……」

說著，慕清離又拍拍端木柏的頭說：「不過，若沒有這些小世界，我想我大概也無法通過試煉獲得讀心術，還有……你。」

毋庸置疑，端木柏是他這一劫最珍貴的收穫。

想到自己現在還沒找到奸詐的陸柳慕清離就有些來氣，危險地眯了眯眼睛：「你折磨我的手段，到時候得多用在那小人身上才行。」

慕清離安撫好了端木柏的情緒，兩個人正在享受著歲月靜好的感覺，難得沒在做什麼奇怪的運動。

一旦得到休息，端木柏就收斂起身上的氣勢，又恢復成耿直好欺負的大石頭。

慕清離先是好好給端木柏解釋了上一個世界，不敢將他性命當做賭注的情況。

事已至此，端木柏再不願接受也必須得接受，只認真地告訴他：「我希望不會再有下一次。」

「好。」慕清離答應得毫不猶豫，但他知道下一回再有這樣的選擇，他依然會挑能夠保住小徒弟的那條路。

既然倆人已經坦誠，端木柏的脾氣來得快也去得快，很快便放下了自己的情緒。

他只是被慕清離拋下自己的那一刻給狠狠衝擊，不過回到神界的這段時間，他從慕清離身上也討回了不少『好處』。

他喜歡慕清離對他那有別於他人，隱隱的縱容。

而見到這樣的端木柏的慕清離，很快又忘了自己遭受的苦難，仗著小徒弟還對自己抱有愧疚的心態，沒忍住又開始了對他的嘴上調戲。

「你準備的房間，確實很別緻。」慕清離看著滿是狼藉的密室，客觀地評價道。

端木柏悶悶地回答：「阿離，我當時氣狠了。」

慕清離伸手戳了戳他的臉皮子，嘴快道：「是，那你消氣了嗎？若沒有，你想多睡我幾回也行，倒也不是承受不住。出力的人是你，我覺得很爽。」

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就開始後悔了。

他早該知道，小徒弟是會把他騷話當真的人。

「？」端木柏聽完眼睛突然亮了一下，語氣真摯地問他，「阿離，我真的可以嗎？」

慕清離：「……」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原本可以早點回去神殿的機會，長著翅膀飛走。

等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神殿時，慕玄燁見到他那會兒，還怔愣了許久。

好像是終於想起，他這個寶貝兒子已經回歸神界的事。

天書在他腦中笑得滿地打滾。

「離兒，你，你這陣子到哪兒去了？」慕玄燁震驚地問道。

慕清離頓了頓：「我去見了端木神尊……」

慕玄燁這才一臉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神殿的人前些日子同我彙報過此事。」

「呵呵呵，想不到這才短短几個月的時間，離兒與端木神尊的關係已如此親密。這是好事，好事，將來你繼承了神殿，還望端木神尊能多給你幫助。」

慕清離想了想，和慕玄燁說：「我不想接管神殿。」

這句話顯然給慕玄燁帶來了不小的衝擊，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嚴肅地問他：「此言何意？」

「爹，你知道我向來不喜麻煩之事。」慕清離坦言道，「不過，我願意在你去閉關突破境界時，暫時替你接管這個地方。」

天書默默吐槽道：「大人可真是個小機靈。」

代理的責任和正式接任相差甚遠，作為代理人，慕清離甚至可以給自己拉來很多幫手處理事情，不需要承擔所有的重責。

簡直滿足了他想要清閑點的願望。

慕清離接受了這個評價，莞爾道：【不然怎麼會煉化出你這樣的一個法器呢？】

天書：「？」

他一時間竟拿捏不準自家主子是不是在誇他。

慕玄燁對慕清離的決定感到有些頭疼。

他之所以會選擇在這個時候轉交神殿，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在長久的突破中已經達到了某種瓶頸階段。他甚至有很強烈的感覺，認為自己將會突破失敗，從而結束自己在神界的任務。

慕清離卻不想那麼快放棄慕玄燁：「爹，你尚未開始，又怎能妄自下定論？」

他覺得慕玄燁是在神界活得太久，失去了鬥志。

所以他想給他下個狠葯。

慕清離心平氣和地說：「總而言之，我今日必須在這裡同你說清楚，就算你突破失敗，我也不會接管神殿。我看看是風瀾還是敖靖，誰願意承接那條脈便接了去。」

聽到此言的慕玄燁一點也無法平靜，氣得面色開始有些泛紅，伸手指著慕清離：「大宴那日，你可不曾向我表示過你的不願意！」

「陷害我的小人便是為了這個神殿，我自然不能讓他有所鬆懈。」慕清離回道。

慕玄燁搖頭，無法理解：「既然如此，你也應當知道能夠繼承神殿，是這一方神界多少神君都指望不到的機會，你為何還想著放棄？」

「因為我不喜歡。」慕清離說道，深吸一口氣后又補了句，「而且我喜歡端木神尊，比起接下神殿，我更想和他做其他更多的事。」

慕玄燁一開始還沒明白慕清離那一句喜歡的意思：「你喜歡他那就再好不過了，你們二人將能成為共同管理神界的好友，怎能浪費時間在其他事情之上？」

「身為神君，倒也不是只有管理神殿才能算有意義。」慕清離理直氣壯地爭辯道。

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又補充解釋：「還有，我對端木神尊的喜歡不是好友之間的喜愛。」

他在慕玄燁怔愕地抬眸與他對視時，淡聲道：「是想和他一同共度餘生的喜歡。」

大概沒有比這句話能夠更加刺激慕玄燁的了。

「你，簡直胡鬧！端木神尊是，是……就算你再喜歡他，也不可能變成女兒身！你你，你怎能這般褻瀆他？！」

慕清離疑惑：「我以為在神界應當沒有偏見，就算孩兒與端木神尊皆是男人又如何？」

「再說，我沒有褻瀆他，我們二人實乃兩情相悅。」

見慕玄燁氣得那不存在的心臟病像是快要爆發的模樣，慕清離說：「爹，話孩兒今日已同您說清楚，所以希望您閉關時，能將這一個要素加入考慮之中。」

慕清離說完之後就算離開，不過轉身時他又想起了什麼，從袖子里取出一袋東西。

「一直忘了，這些都是我在補天之前就給您找來的東西。也許幫助不太大，但希望多少能在您閉關時起到一些效用。」袋子里裝著滿滿的空間法器，裡面堆滿了慕清離花好多年找來的天材地寶。

慕清離給慕玄燁說過這件事之後，對於他那幾日的消失，他似乎感到有些崩潰。

慕清離覺得他爹在了解到事情的嚴重性之後，可能腦補了很多，每天都是一臉懷疑人生的表情。

似乎在和他孩子選擇不繼承神殿這件事上相比，他兒子和端木神尊搞在一起這件事，更讓他難以接受。

慕清離很想說，他的腦補大概也沒錯，畢竟他們確實什麼都做了。只不過，他若是把這句話說出口，他爹很可能會直接衝到端木柏的小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狠狠揍一頓再說。

因為慕清離的坦誠，端木柏成了神殿好一段時間的禁客。

慕玄燁每天都會用各種各樣的理由回絕端木柏的造訪，堅持不讓他與慕清離見面。

他還認為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強行把慕清離和端木柏給湊在一起，讓他們不小心產生了關係上的錯覺。

慕玄燁覺得只要讓這兩個人冷靜一段時間，一切都會回歸正常。

然而端木柏畢竟是神尊，他若真想見慕清離，這一方神界無人能夠將他攔下。

端木柏每日依然準時出現在慕清離的房裡，只不過進來的方式從光明正大地越過大門，變成只能偷偷摸摸用潛入的方式與他相見。

對此，端木柏極度委屈：「為何我們明明已經回來神界，卻還只能在私底下見面？」

慕清離一隻手把玩著端木柏送他的新的天寒玉雕刻，另一隻手托著腮，彎了彎漂亮的眼睛：「你想辦法說服我爹，讓他願意把我送到你小殿就行。」

「我說了，他不願意。」端木柏悶聲回道。

慕清離好奇：「你怎麼說的？」

端木柏老實回答：「我告訴他，我真心真意喜歡你，希望他可以成全我們二人。」

真直接，不愧是他的小徒弟。

慕清離往他嘴裡塞了塊糕，笑道：「他沒有直接開口讓你滾，已經是最大的忍耐了。」

端木柏不開心地嘆著氣，整個人看起來蔫兒吧唧的。

慕清離想安慰他，豈料才剛開口，胸口處忽然一陣難受，重重一咳，咳出了一大口血。

「阿離？！」端木柏立刻從椅子上站起，嚇得也不管自己其實是偷溜進來的，出去通知了神殿的人。

速度快得慕清離都來不及阻止他，想跟他說一下他其實好像沒什麼大問題。

神殿里的小仙見到端木柏從慕清離房裡出來時晃神了很久，知道慕玄燁出現，怒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見慕清離在桌邊面無表情地擦著唇邊的鮮血，慕玄燁又道：「你和阿離說什麼了？怎麼會讓他重傷至此？！」

明明沒做錯什麼的端木柏，此刻卻像是個等待手法的孩子，可憐兮兮地站在邊上，低聲道：「我和他說，殿主不同意讓我們二人在一起。」

慕清離：「……」

小徒弟這麼老實，是會被他爹趕出去的。

房內的氣氛十分凝重和僵硬，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來自各位大佬的壓迫感，惹得小仙們只敢退到房外守著。

慕玄燁一臉痛苦地站在房內安靜許久，才痛心疾首地看向慕清離：「就因為爹無法認同你們二人的事，你就氣得吐血？」

慕清離：「？」

他愣了一下，正欲解釋，又聽見他爹問：「你就這麼喜歡端木神尊？」

問題已經來到這裡，慕清離只得先將解釋拋到一旁，點頭回答：「不錯。」

「事已至此，小世界的事似乎也不必再對您有所隱瞞。」

「爹，我沒有失憶，我記得所有的事，也記得您兒子的命是端木神尊親自救回。我們在小世界共同經歷過生死，哪怕元神會再次分裂，也無人能夠撼動我的決心。」

慕玄燁又沉默了很久，最後心如死灰地妥協：「你們二人的事，我無力再管了。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爹只希望這次你回來，能夠平安開心就好。」

邊上的端木柏在聽見慕玄燁這句話時，眼神一瞬間驚奇了喜悅的波瀾。

慕清離撫了撫自己的胸口，調整好身體后對慕玄燁說：「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爹您這話說出來后，可就不能再收回了。」

慕玄燁沒好氣地瞪著他：「我兒子都以命要挾，我這個當爹的，難不成真能狠心見我兒為了個男人去死嗎？」

慕清離頓了頓，無辜地回答：「爹，我沒有。」

「今日之禍，與端木神尊無關，也和此事無關。」

慕玄燁一臉驚詫，然後又回頭氣憤地指著端木柏：「你——！」

端木柏的眼神更加茫然了：「？」

【我只是如實回答。】沉沉的心聲里，是熟悉的憋屈。

聽得慕清離恨不得立馬上前抱一抱他。

但是考慮到他爹還在場，為了避免他受到太大的刺激收回前面的話，他在心裡偷笑了一聲，才和房外的小仙吩咐：「命令下去，徹查神殿範圍每一個角落。若有見到任何奇怪之物，不管是什麼，都直接拿到本君面前來！」

好傢夥，看來『陸柳』終於坐不住了。

※※※※※※※※※※※※※※※※※※※※

biu~

完結世界就速度解決幺蛾子，三章內應該可以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