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生死天命
巨大的爆炸聲在耳邊響起,火光衝天而起,到處都是哭喊和慘叫,人群亂作一團,剛才還是觥籌交錯的酒會,此刻已經幾乎化成人間地獄。
甲板寸寸崩裂,船體傳來金屬撕裂的刺耳的「吱嘎」聲,這聲音預示著不詳,船,快沉了,這艘載滿了人的豪華游輪,很快就要帶著剩下的人駛向地獄。
殷天野拉著阿寧的手在一片廢墟之間沒命的跑,由於爆炸時候引起的震蕩,到現在為止耳朵里都是強烈的耳鳴,剛才近距離的爆炸,他倆只不過運氣好,剛好躲在了門后,沉重的金屬門給他們倆卸去了大部分的衝擊,卻還是給他倆震昏過去,殷天野先醒了過來,晃了晃腦袋,讓眩暈的大腦清醒一點,隨手抹了一把,滿手鮮血,鼻子、耳朵,也不知道還有哪裡還有多少地方在流血,他只知道大概很多地方都被爆炸的衝擊波及受了傷,大腦一片劇烈的嗡鳴,搖醒了身邊的阿寧,拉著她的手狂奔而去。
阿寧的情形很不好,剛才在爆炸的瞬間,阿寧撲倒了他,替他承受了大部分的衝擊,故而受傷很重,她一直在嘔血,很有可能是震傷了內臟,這樣劇烈的顛簸對她的傷勢而言非常不利,可是殷天野沒有辦法,他們現在只能跑,不停的跑,要在船沉之前逃離這艘游輪,才有一絲活命的可能性。
「阿野……」終於,阿寧覺得自己堅持不住了,甩開了殷天野的手,撲跪在了地上「你別管我了,走吧……我跑不動了……」說話間,她又吐了好幾口血,看的殷天野觸目驚心。
「不行!起來,阿寧,繼續走!我們一定能出去!」殷天野半拖半抱的把她已經癱坐在地上的身體拽了起來,試圖拉著她繼續跑。
「……我不行了……帶著我你跑不出去的……」阿寧的臉上一片灰敗,她搖了搖頭,用盡了最後力氣推了一把殷天野,讓他扔下她趕緊走。
「我不會放下你的,要死一起死!」殷天野紅了眼睛,一把給阿寧背在了背上就往外衝去,終於衝到了艙外,放眼望去,外面是一片蔚藍的海水,不斷的有東西落水,坍塌的客艙,殘破的木板,在水裡掙扎沉沉浮浮的人,殷天野草草環顧著四周的慘像,沒有再猶豫,深吸一口氣,帶著阿寧毫無猶豫的跳入了海中。
殷天野不肯放開阿寧,奮力的拖著她向前游,他不知道方向,也不敢往後看一眼,只知道必須要遠離那艘船,越遠越好,否則等下游輪下沉的時候產生的巨大的漩渦會給他們都拖到海底。可是,水流又急又重,不斷的衝擊席捲著他們二人,他的體能到了極限,甚至最後連阿寧的手都拉不住,她已經昏迷了,被水流裹挾著瞬間就被捲走,殷天野大聲的咒罵著,沒有理會前方趕來救援的救生艇,毫不猶豫的轉回去奮力向她游去,他不能失去她,不能丟下阿寧,要死兩個人就一起死!殷天野抱著這樣必死的決心轉身又潛入了海中試圖抓住她,一次一次又一次,可是海洋不比陸地,每一個在陸地上輕而易舉的動作都因為他們身上的傷勢和海水的重壓而艱難無比,殷天野卻不願放棄,一次次的錯失一次次的嘗試。最後,他們兩個,手拉著手一起沉了下去,徹底失去意識前,殷天野想的是「還好,她陪在他身邊……」
海水慢慢淹沒口鼻,很苦很咸,阿寧從最初的劇痛到冰冷到麻木,她的手和阿野還是緊緊抓在一起的,她很想把阿野推開可是已經沒有力氣了,他受傷很輕本來是很有希望逃生的,可是卻執意帶著她,現在可好了,竟要一起陪她死在深海了。
阿野的嘶啞掙扎的低吼聲音就在耳邊,卻越來越絕望無力,可是她卻無法做出任何一點點的回應,水的重壓像一座大山壓在胸口,光線透過海水折射進她的眼中形成了一種很詭異的漂浮狀態,隨著她越沉越深,那光也漸漸被掠奪著,越來越虛無縹緲,耳邊深水的聲音真的和電視劇里一樣,咕嚕咕嚕,聽著讓人絕望,水在順著口鼻灌進來,受了重傷的肺支持不住的被擠出最後一點空氣,還帶著血,氣泡上升,血沫擴散,喉間已經說不出什麼味道,分不清是血還是不斷湧進來的海水。
這是她第二次這麼近距離的碰觸死亡,第一次是她目睹了父兄的死亡,她躲在柜子里偷了一條命,這一次,她卻被死亡包裹,那感覺清晰無比,冰冷的海水正在飛速的冷卻她的體溫和生命,她卻無處逃生。
強勁的水壓,阿野已經徹底抓不住她了,她隨著水流沉向深海,光線越來越稀薄,殷天野不甘的嘶吼已經越來越遠,水花聲也越來越深沉,慢慢的全部被深海的聲音替代,她幾乎能想象他髒話連天的指天罵地的樣子,呵呵,他還是這個樣子,生死關頭,她竟然有些想笑,呵,真的好想這些都是一場夢啊,死亡,絕望,災難。
她無意識的動了動手指,只有虛無的海水在流淌,前後左右,包裹著她,殷天野和她已經被徹底分開,她沒由來的一陣惶恐,孤身一人,葬身大海什麼的,原來孤獨等死的滋味這麼可怕。
她開始懷念殷天野抓著她的手,儘管那個時候他們倆的手都已經冷的像冰,原來可以輕而易舉的肌膚相觸都是那麼奢侈珍貴,無論那個時候她是不是已經快要死了,他都不曾放開,兩個人在一起始終都比一個人好啊,可是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她轉瞬間就慶幸起來,還好他們分開了,否則他也要陪他一起葬身海底了,沒有她這個累贅,起碼殷天野可以增加活下來的概率,不管怎麼樣,起碼,他能活著。
這麼一想,她突然也就釋然了,真好,起碼他活能下來了,阿寧這麼想著,就有些心滿意足了,放棄了最後一點求生掙扎的念頭,事實上,從船上開始,她就完全也掙扎不動了。
光線,空氣,水聲,慢慢的一切都被深沉的海水隔絕了,她的眼前開始變得一片黑暗,身體很重,海水很重,她知道這是瀕死的表現,她快死了,可是這份沉重中,心卻突然輕鬆起來,眼前一片黑暗,可是極度缺氧的大腦里卻如光劃過,一切感覺就好像突然敏銳起來,腦海里的一切如白晝一般照亮,此刻她發現她已經記不清相貌的父親,她竟然奇迹般的把每個細節都看的清清楚楚,他就在不遠處向她招手微笑,然後,那些生命中認識的,失去的,和那些不知身在何方的,都像走馬燈一樣在眼前一一劃過,每一張臉都鮮活無比,光影很快,這就是她短短的一生,不到二十五年的一生,她發現自己其實並不是認識太多人,也沒有和這個世界太多的交際,不知道這算是遺憾還是慶幸,遺憾沒有留下更多的痕迹,慶幸她的死不會讓更多人傷心。
是啊,傷心,阿野如果這次能活下來會為她的死狠狠的發一頓瘋吧,不要再酗酒度日啊;老爸已經年齡那麼大了,一定又會躲起來暗自垂淚吧,她父親犧牲的時候,她就偷偷看到過,一生剛強的老爸躲起來偷偷的哭;連叔叔呢,連叔叔大概也和老爸一樣的吧,他們雖然每年最多只能見兩三次,還是偷偷的,可是,她知道他是真的關心她;還有誰呢,還有……他……他啊,他會知道她死了嗎,會為她難過嗎?
其實,真的好想他啊,想到那個人,突然間瀕死的大腦卻突然就想激發了最後所有的潛能,無數的念頭,願望,思想如同流光一樣紛飛而起,再無憑而落
如果,如果,如果,很多個如果,很多個假設,很多個當時應該,可是她已經沒有如果了,沒有下一次,他們最後一次擦肩而過時,就是訣別,
如果,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能說上一句話,就好了,那怕……是吵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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