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失戀了

姜昀祺站起來，伸手揪住背後西服外套領子，不讓它往下掉，然後兩手就勢伸進去，穿上。

肩線寬闊，袖子也長出一截，但並不妨礙他穿著彆扭地一件件收拾文具和書本。

裴轍等了會，面色微沉，提醒：「叫人。」

姜昀祺抬頭看他。

教室里光線明亮，深藍眸子如同深海浮冰，映出細碎燈影。

過了會，姜昀祺移開視線，低聲：「哥。」

「要有禮貌。這句話我不想每次見你都提醒一遍。」

裴轍語氣嚴肅，「明天醫院見到裴玥姐姐也要主動叫人。」

握著卷子的手一頓，姜昀祺沒動，像是在思考什麼，聲音更低：「明天不是裴玥姐姐來接我？」把卷子一股腦塞進書包，幾個字說得飛快：「你電話里說的。」

裴轍把皺巴巴的卷子重新拿出來折好，給他擱進英語書里，「這個周末在家，明天我送你去」。

不知是不是錯覺，裴轍覺著眼前這位同學情緒有了點變化。

雖然姜昀祺低著頭並沒有展露任何面部表情，但頭頂因為趴著而鼓起來那一小撮頭髮搖擺的幅度比之前大了些。

裴轍摸了摸姜昀祺發頂，「為什麼又交白卷？說了很多次，實在不喜歡英語也不能交白卷。這是不尊重辛苦教導你的老師，而且劉老師很關心你。」

姜昀祺拉上拉鏈，語速依舊很快，「知道了」。

裴轍站著沒動，手擱在姜昀祺頭上，目光審視，「昀祺」。

姜昀祺捏著拉鏈，嘴巴小幅度抿了下，「我周一去和老師道歉」。

裴轍不再說什麼，拿過書包，「走吧」。

坐到車上的時候，姜昀祺還穿著裴轍外套，靠窗歪著腦袋縮在西服領口，閉眼不知道想什麼。

姜昀祺長得非常漂亮。

雖然眼睛不是黑色，但其餘面部特徵沒有一絲異域感。閉上眼睛的時候，眉眼溫馴，鼻樑線條美好。

有時候裴轍逗他，刮他鼻尖，姜昀祺總會睜著眼睛一瞬不瞬望裴轍。這個時候，不一樣的瞳孔顏色會淡化整體的柔和，產生出一絲距離感，帶著幾分直白，想要探究到底。

裴轍會回視，目光比他還要深邃，似乎早就洞悉一切。

最後總是姜昀祺垂下眼睫不再看，或者就是揉揉鼻尖，恍若無事地移開視線。

嘴唇顏色很淡，多數時候沒什麼氣色。時好時壞的肺部病痛導致姜昀祺攝氧能力低於常人，不能劇烈運動，基本都待在室內，膚色也更白一些。唇形卻很好看，笑起來又彎又翹。不過很少笑就是了。在姜昀祺清醒的四年裡，裴轍只看到過幾次。

車窗被敲了兩下，姜昀祺睜眼往外看。

裴轍指了指手機，他臨時有電話進來，讓姜昀祺先在車上等一會。

電話是市刑偵一隊副支隊長游況打來的。

「裴司，李勛和我說看到您了。」

校門口停著好幾輛車。高三學生陸陸續續被接回去，人聲喧嘩。馬路對面有幾家飯館和一家連鎖超市，二樓通向一個小型商場。又是周五，此時街邊人來人往，還是挺熱鬧的。

裴轍看向二樓巨大的電子顯示屏。

霓虹萎靡，彌散的五光十色浸在愈漸黑沉的暮色里，來往人影都模糊了不少。

「嗯。這兩天不用。辛苦了。」

裴轍站在車邊，劍眉清晰，鼻樑堅毅，注視周遭的視線不移不動，眼底藏著難以察覺的鋒銳。下頜線條一如往常，表情幾乎沒有。身旁倏忽亮起又緩緩遠去的車尾燈在他身側一會打下一截過分白的光暈，襯得他身長挺拔，無端有一種令人膽寒的氣勢。

「好。」

早在裴轍上車之前，暖氣就已經開了。

姜昀祺握著裴轍外套袖子，被捂得有些熱。車裡漆黑，前面一輛車尾燈唰得亮起，刺得眼睛都快瞎了。

姜昀祺打開頭頂小燈，在車裡百無聊賴望了會。也找了會。

沒有女人的痕迹。意識到這一點，姜昀祺有點鄙視自己，這是在幹嘛......

但裴轍開門進來的時候，他又很自然地裝作隨口道：「你周末不陪小佳姐？」

裴轍只當他小孩子八卦，笑了下，沒有說話。

此後笑容維持在嘴角，絲毫不見站車外時的冷峻。抬手關了車頂燈，面部輪廓在昏昧不清的環境里格外出眾。

視線移向後視鏡，裴轍把車倒出去。

姜昀祺打開手機，開始玩一款狙擊類遊戲。

剛上線就被之前組過兩次雙排的一個叫「LK」的隊友敲了私聊。

LK：「雲神今晚有空去美區嗎？」

雲起：「沒空。」

LK：「OK，明天呢？我拉了我幾個朋友，我們組四排玩玩？」

雲起：「也沒空。」

姜昀祺不是很想和他聊，但又不想這麼快進入遊戲，裴轍還沒回他......姜昀祺看了眼開車的裴轍，語氣像是建議一樣：「明天上午你送我去醫院，之後就沒事了。下午可以陪陪小佳姐。你好久才回來一次，你們不約會嗎？」

裴轍轉頭看了眼姜昀祺，注意到他手機界面，「你朋友在叫你」。

姜昀祺低頭。

LK：「真的一點空都沒有嗎？」

LK：「今晚真的不行嗎？今晚美區有P11戰隊訓練，我們可以去較量下......」

LK：「雲神真的不去露一手嗎？」

LK：「雲神？在嗎？」

LK：「雲神？雲神？雲神？」

「雲神？」

紅燈車停了下來，裴轍笑道。

姜昀祺耳朵紅了，但固執地沒有理裴轍，仍舊看著他。

裴轍目視前方，「小孩子別那麼八卦，專心學習」。

長而彎的眼睫安安靜靜，姜昀祺目光專註。

裴轍和他說過很多道理。有些是認真的，就像之前說的要禮貌，要尊重老師。有些從語氣判斷，裴轍自己也不在意。就像剛才那句「別八卦」。

「我和你小佳姐分手了。」

說這話的時候，裴轍好像拿不說話老看他的姜昀祺沒轍，開口如同回答什麼必答題。

姜昀祺默默握緊手機，一側按鍵被按下，屏幕一下黑了。

姜昀祺面色平靜，語氣古板：「哦。你失戀了」。真好。

裴轍忍不住笑，回敬：「雲神懂得挺多。」

這回連耳朵根都紅了。

餘光里看到，裴轍伸手揉了揉姜昀祺頭髮，沒有說什麼。

私聊界面LK依舊在狂戳姜昀祺。

雲起：「有空。今天晚上。幾點？」

LK：「！！！七點可以嗎？P11九點上，我帶你提前認識下隊員，順便熱個手。」

雲起：「不可以。八點半。」

LK：「八點半太晚了......準備都來不及......」

雲起：「你們準備。我要做作業。八點半準時上線。」

那邊突如其來的寂靜。

幾分鐘后。

LK：「冒昧問一下，雲神幾歲？」

雲起：「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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