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曲看月亮
齊清嵐緩過神來,便見那男子抬腿踢了地上的夥計一腳:「有賊心沒賊命,也忒不中用。」接著便轉過身來,對著蕭迎施禮:「方才著急追賊,差點兒誤傷,讓夫人和這位姑娘受驚,在下這廂賠禮了。」
齊清嵐微微皺了皺眉,只聽見師父應了一聲謝,也不多說話,便拉著自己往客棧里去。都是提前訂好了的房間,一應都有安排,用飯沐浴之後,師徒兩個便各自安歇了。
許是換了地方不太舒服,齊清嵐輾轉反側,了無睡意。聽見外面更夫敲了二更,倒是更精神了。正準備乾脆起床修習心法口訣,卻忽然聽見一陣悠揚笛音。
這聲音不似平常一般清脆響亮,倒是多了些纏綿悱惻,夜晚聽來實在是說不出的動人心弦。齊清嵐只聽了片刻,便起身穿了衣服,來到窗前,打開窗子準備好生聽聽。
誰料才打開窗子,笛聲便戛然而止。
十六的晚上,月色極好,齊清嵐一轉頭,便看見西側離自己不過一丈遠的地方,正有一根大樹的枝丫,如今這枝丫之上,坐著一個天青色衣衫的男子,玉冠束髮,又有幾縷髮絲散散垂在臉上,轉臉對著她彎唇一笑。那一瞬間的風情,簡直比宮中御用的伶人還要嬌媚三分:「我還在想,到底要吹到什麼時候,你才肯出來呢。」
齊清嵐默了片刻,才道:「你是誰?」
男子搖了搖頭,一臉無奈寵溺神色,拿著笛子虛虛點了點她:「你呀你,可真是教我傷心,才在客棧門口見過的,你就忘了?」
齊清嵐當時帶了帷帽,只瞧見個大概,如今聽他一說,才和客棧門口的那一幕對上些許:「是你。」
男子滿意笑了笑,抬頭看看天上月亮,道:「如此大好月色,實在不應虛度,姑娘喜歡看月亮么?我帶你到更高處去瞧瞧可好?」
他說著就站起身,向她伸出手來。淺藍絲緞衣衫垂墜而下,隨著微風輕擺,很有些風流倜儻的味道。齊清嵐默默咬了咬唇,難不成她今年命犯桃花?所以紅鸞星動不成,就開始招惹些爛桃花了?
「你是誰?」
她又問了一遍。
那男子向著她走了一步,笑著道:「我是誰,有什麼要緊?不過是一片大好月色,有我來陪著姑娘,不至虛度罷了。」
齊清嵐靠在窗子上,看了眼隔壁廂房,才道:「你這麼大張旗鼓來邀我,不怕別人找你麻煩?」
「我自然是不怕的。」他自腰間取出一個刺繡精緻的香囊來,攤在掌心送到鼻端嗅了一下,才道,「不過咱們一塊兒出去,若有人打攪實在敗興。這香可是千金難買的好東西,想必那位夫人定然能一夜好眠。」
夜風清涼,齊清嵐鼻尖輕動,隱隱嗅到一股甜香。很是遺憾的嘆了口氣:「有這麼好的東西,拿來給我用不是更好?別說是看月亮,就是明兒早上的日出,你想要我看,我也得去看。」
男子哈哈大笑,倒多了幾分豪氣。隨手將笛子插到腰帶上,走到樹枝末端來,只差一伸手便能夠到她:「你若用了,不是可惜了這樣良辰美景么?」
他一面說著,一面已經伸手過來拉她胳膊。齊清嵐藕臂輕抬,男子便扯住了她的袖子,臉上方有幾分得色。正打算順勢去拉她的手,忽然覺得指尖如針扎一般,忙不迭的撒開手仔細一看,中指指肚正中小小一個紅痕,癢的鑽心。
男子措不及防,立時就笑不出來:「我為姑娘吹曲,又邀姑娘賞月,姑娘送的回禮可是出乎在下意料。」
「我早就說,你有『無憂』這樣的好東西,若用在我身上,不就免了這些羅嗦?」齊清嵐搖了搖頭,見他收了笑,又道:「你別惱,我還想著和你共賞月色呢,我的那些寶貝兒們暫時不會傷你。可你要是想傷它們,我就只好袖手旁觀了。」
「姑娘既然欣賞在下,何必多此一舉?」方才的旖旎散了不少,此刻男子面色肅穆,別說賞月調情,看著倒像是來找齊清嵐報仇討債的。
「你說的極有道理,」齊清嵐攏了攏衣袖,很是煩惱,「可我不喜歡講道理,我最喜歡看著人家受制於我,想反抗又奈何不了。你是不是也覺得,這樣更有意思?」
齊清嵐郡主出身,冷下臉來,很有幾分凜然不可犯的意思,又跟著師父山野自在許多年,諸事隨心,此刻這一幅唯我獨尊的小樣子做的是有模有樣。
男子眯著眼瞧她,咬著牙冷笑一聲:「想不到我今日瞧上了一位女霸王,那便只好聽天由命了。姑娘想要如何?」
想要如何?
齊清嵐眨眨眼睛,偏頭道:「我今兒睡得不好,偏偏聽你吹的笛子倒有幾分意思。你再吹一曲,聽得我滿意,就放你走。」
男子取出笛子來,方要放到嘴邊,卻忽然折了個彎,閃電般擊向齊清嵐右頸。齊清嵐不躲不避,眼睜睜看著這笛子鬆鬆落到自己肩上,又從她身上滑落地面,嘰里桄榔一陣脆響。
男子面如死灰,整條胳膊都僵住了,咬著牙罵道:「毒婦!」
齊清嵐半分不惱,淺淺一笑,從衣衫里取出一條絲帕,將地上笛子包了起來:「你自己找上門來,要請我聽曲看月亮,請不到人就暗算我,被識破了還怨我狠毒。可見你這人,也喜歡蠻不講理,只可惜打不過我。」
男子似乎發了怒,面上已經微紅,從牙根縫兒擠出幾個字來:「姑娘既然好身手,可敢跟我一較高下?」
「如今成王敗寇,你憑什麼跟我講條件?」齊清嵐握著絲帕里的笛子,往男子腰間一挑,又在他臂彎處一拍,男子便站立不穩,如斷線風箏一般跌落下來,幸好樹枝茂密,他身上衣衫纏裹著,倒沒摔下去,只卡在裡面不上不下。
齊清嵐將挑過來的香袋也包進絲帕里,探頭向下道:「你既然不願意吹曲,我也不想聽了,且煩你幫我算個帳吧。今兒晚上這個消息,若是賣給松江宗里,花大俠不妨猜猜,能值多少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