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7 和解篇(終)
「你看到織女星了嗎?三角形里最亮的那顆。」
庭院泳池邊的兩張躺椅並在一起,沈願寧枕著安子言的肩膀,伸出手臂給他指出夏季大三角。
安子言順著沈願寧的手指望向星空,直角頂點那顆星格外明亮,「嗯……看到了。」
「三角形里離它遠的那顆就是牛郎星,它們兩個中間就隔著銀河。」沈願寧用食指和拇指比量著那一條璀璨星雲,「16光年那麼遠,在我手裡變得只有16厘米這麼近了。」
安子言把沈願寧攬得更緊了一些,「我不會再讓你離開了。」
「喝多了吧?」沈願寧抬起頭來,笑著像只小狗一樣湊在安子言嘴邊聞了聞,「也沒什麼酒氣啊,怎麼說話前言不搭后語的?」
「不管是16厘米還是16光年,我都不想和你再分開。」安子言的嘴角勾了勾,手掌壓在沈願寧頭上揉了兩下。
浩瀚星河間,所有痛苦本該都不值一提,可那段難熬的時光里,望向星空總讓安子言想起沈願寧,那片星空下,她仍只是那個無意之中闖進他生活的簡單。
「和你分開太難受了,就像那場車禍之後醒過來,知道自己永遠沒辦法再走路一樣難受。」安子言說著,目光也無限放遠。
即使未曾經歷,沈願寧也能想象出被宣判終身殘廢時的安子言會有多絕望。她唇間的笑意漸落,不自覺握緊了安子言的手,「那怎麼能比得了呢……?」
這比喻的確沉重了些,看來自己的情緒影響了沈願寧,安子言回過神來,語氣也輕鬆許多,他把沈願寧摟進懷裡,在她額頭輕輕一吻,「現在沒關係了……不過這兩樣確實比不了,你更重要一點兒。」
「這肯定是瞎說。」沈願寧坐起身,她側過視線看著身旁安子言那兩條癱軟細弱的腿。若不是那場車禍,他現在該有更廣闊的一片天地,「如果可以在遇不到我和不會出車禍之間選,你難道不希望這輩子都遇不到我嗎?」
「又沒有如果。」安子言笑她總是愛舉這些不切實際的假設。
沈願寧用鼻音哼了一聲,其實她心裡知道安子言的答案,他當然會選擇不出車禍,他不回答,只是怕說出來不好聽罷了。
「其實你說了我也不生氣,」沈願寧回過頭來,朝安子言努努嘴抗議他小瞧了自己的氣度,「你會這麼想很正常——」
「要聽實話?」安子言突然問。
沈願寧不做聲,等著他繼續開口。
「有一段時間,我覺得自己很幸運。」安子言說著不自覺笑了笑,「要不是那次賣輪椅,也不會認識你。」
沈願寧沒跟著他笑,這件事只讓她想起自己的謊言與欺騙。
「可是那之後你也不這麼想了吧。」沈願寧乾笑一下,別過臉匆匆站了起來,「嗯……不早了,我去洗澡。」
安子言撐起身來,他看看沈願寧逃進房間的背影,視線又落回了停在躺椅旁的輪椅上。
果然,耳釘托上刻著她們二人的拼音縮寫,中間以一個心形連接。
這句表白,安子言把它刻在耳釘托上戴在沈願寧耳邊,沈願寧覺得俗歸俗,卻又俗得可愛。
她會心一笑,把另一邊的耳釘也取了下來。
安子言拉開了浴室的門,划著輪椅靠近沈願寧。她晚上就說過這個禮物俗,又正見到她急著摘掉,安子言心裡略有些忐忑。
「幹嘛跟過來?還在怕我反悔?」沈願寧把耳釘妥帖地收在洗漱台的置物盤上。
「願寧,我剛才說的話,是真心的。」安子言認真地給沈願寧解釋自己為何而來,「我很感謝你那天撒的謊,不然我們也不會認識。」
沈願寧愣了愣,剛才的心事被安子言戳中,她暗暗在腦海中嘀咕這傢伙是什麼時候學會了讀心術?
安子言緊張地瞥了瞥那對被沈願寧取下的耳釘,「這個禮物……你喜歡嗎?」
沈願寧點點頭,「當然喜歡啊。」
「其實……」安子言的手下意識在輪椅鋼圈上握了握,「我還準備了另一個禮物。」
「是什麼?」沈願寧好奇地湊近安子言,兩隻手直接伸進了他的褲兜摸了摸,「還藏了什麼禮物?」
安子言抬了手臂環住她的腰,仰頭對沈願寧勾起嘴角,說話時連眉眼中都夾帶了曖昧情調,「今晚就放心地以D的身份和我做吧……我全都滿足你。」
轟的一下,沈願寧只覺得全部腦細胞都爆炸開來,腦殼被炸得發癢,臉憋得通紅也一句整話都沒說出來。
「說……說什麼呢……」沈願寧被安子言圈在懷裡,身體也僵在原地,她又羞又尷尬地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拒絕安子言,「不必了呃……」
「你可以不用迴避、不用擔心,我希望你在我面前就做你自己。」安子言垂下眼帘向她道歉,「以前是我不好,我不該那麼介意……我不想讓你為了考慮我的感受壓抑自己。」
「我沒……」沈願寧連連推脫,「不用非要那樣……」
安子言也不再徵求沈願寧的意見,他正了正神色,慢慢拉著沈願寧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一字一字認真跟她說:「……我的兩條腿癱瘓,動不了也沒有感覺,你可以隨便摸。」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啊?!虧你還是M大播音系畢業的,說話跟念稿似的!」沈願寧難受得整個人都從他身邊彈開,自己坐在浴缸邊羞惱地踹了踹地磚,冷眼瞅著安子言。
腿的確是她喜歡的腿,人也的確是她喜歡的人,可沈願寧就是覺得一言難盡渾身不得勁兒。他這根本算不得什麼禮物,說是處刑還差不多。沈願寧慶幸自己心腦血管沒什麼毛病,否則安子言現在這一通操作,簡直就是想要了她的命。
長得帥有用嗎?反正這時候沒用,頂著這張俊臉還做得出這種蠢事兒更惹人臊得慌。
「安子言,你別再胡來了啊,不然我現在真就回客房去睡。」沈願寧瞪了他一眼。
她這一瞪才發現,安子言其實和她一樣,也不習慣做這樣的事,還沒怎麼著,耳根都紅透了。
「你不是喜歡這樣的嗎……?」安子言這邊也是難為情得不行,「與其讓你看那種瞎編的小說,還不如我自己來。」
沈願寧更聽不懂了,「什麼瞎編的小說?」
「就那個什麼『吃死你』的,我敢保證那作者從沒了解過截癱。」安子言撇了撇嘴,說著還朝浴缸方向冷笑一聲,「就他寫男女主角在浴缸里那什麼,男主角還能說再深一點兒就有感覺……整個下半身都沒感覺,插的深就能有感覺?這不瞎編嗎?」
那麼多年前看過的小說他還記著,沈願寧倒有點兒小偷被抓個現行的感覺,虧心得要命。
「脊髓損傷不是什麼可能都有么……」沈願寧偷看他一眼,嘟囔著頂嘴,「我看你沒準兒是嫉妒,你自己沒感覺就嫉妒人家小說裡面的有感覺。」
安子言臉都氣紅了,「哈?我嫉妒個瞎編的假人幹嘛?」
「反正你以後別管我看什麼小說!」沈願寧憤憤地白了安子言一眼,「你當年不就是因為看了那小說,才非要跟我分手的嗎?我能分得清小說是小說、真人是真人,我看你才分不清!」
「……」提起當年那件事,安子言忽然就沒了氣焰。
當年配音工作室接下了那本小說的製作任務,他才剛好看到了這本被沈願寧藏在書櫃里的小說。那是他第一次了解到D對於殘疾人的看法,那種對於殘缺身體的描寫和愛慕,讓安子言當時徹底否認了沈願寧對他的感情,對自己的殘疾也厭惡到極點,才導致了兩人當初的徹底分手。
沈願寧一肚子的莫名其妙,她不再理安子言,自己拉下裙子背後的拉鏈,褪去衣物準備洗澡。
「……對不起,是我不該提這個。」安子言知道自己搞砸了這個夜晚,他對此懊惱不已,垂頭喪氣地向後轉動輪椅,「唔……你洗吧,我先出去。」
沈願寧收回了搭在淋浴間玻璃門上的手,她走到按摩浴缸旁,旋開了出水龍頭,水流從瀑布龍頭傾瀉而下砸進浴缸,她捎帶把缸底的燈也按亮了。
「禮物不送了?」沈願寧叫住了安子言的背影。
安子言一頓,停下來遲疑地回過頭。這可是沈願寧給的台階,他下不了也得下的台階。
「……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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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禮物有合適地方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