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塵情五
次日，我坐在客居院中喝茶，阿喵依舊躺在我的膝上睡覺，秋陽暖洋洋的，四處凋零景象，唯獨池塘邊那珠黃燦燦的秋菊開得正艷，客居門口處一襲白裙翩然而至，我鬆了口氣，到了盅茶，推到剛坐下來的陸傾卿面前：「喝茶，剛泡的。」
她拿起茶盅，喝了口茶，良久道：「聽說姑娘生活之處有一劑良藥，可以忘卻前塵往事，不知能不能向姑娘討要一些。」
我思索良久，實在不明白她想要的是哪一種，索性闡明了問她道：「我生活之處共有一湯一水皆能忘記前塵往事，這一湯名為孟婆湯，有個婆婆守著，每個過橋的魂魄喝上一碗，並能忘記前世的瓜葛，進入輪迴道得以重生；這一水名為忘川之水，是忘川河中的水，倒是無人看守，滔滔河水一般，要多少有多少，不知夫人要哪一種。」
她低頭想了一陣，抬頭看了我一眼，似乎覺得有些貪心，張口頓了頓，又想了一陣方才下定決心：「能否一湯一水都向姑娘討一些。」
想起多年前，那時九幽還一向太平，孟婆婆熬的湯是九幽最香的，是專程為冥王公子玉所熬制的，那時我年少不懂事，聞到香味飄飄就抑制不住的想要嘗上一嘗，向花仙子們表達了一番我的願望，仙子們各個支支吾吾，神情都表現的異常的懼怕，不願陪我前去討要。
每次遠遠看著婆婆送湯，我就覺得這位婆婆很是親切，有幾次險些幻化身人形想要向婆婆討要，都被仙子們死死攔了下來。
我苦於找不到前去的夥伴，整天聞著香味，更是對那湯的渴求欲增強了幾十倍，後來喜得阿喵，從此我便使喚阿喵在前叨擾，自己就偷偷從後門溜入，偷得湯喝喜不勝喜。
前幾次沒有哪一次失過手，後來有一次不知是阿喵的誘惑力不夠還是婆婆突然就聰明了，正當我用勺往葫蘆里裝的時候，被逮了個正著。
婆婆沒有打我，而是將我綁在了一處柱子上看她熬制湯，說實在的剛開始我心情還是很愉快的，天真的以為婆婆可能也就梆梆然後就會放走我。
可是越到後面我感覺越不對勁，婆婆時不時的會用陰測測的眼神打量我，然後從那隻蓋了一塊黑布的菜籃子里拿出一樣東西，放在板上手起刀落的，切得異常流暢，看著那些切碎在板上的東西，當時我已經被嚇傻了，冷汗一陣一陣的冒了起來，連思考的能力都沒有了。
我被綁得很高，一切都看得很真切，婆婆她竟然是捉了我們花精靈來煲湯，從此之後只要看到婆婆那張略帶慈祥的臉，我還是覺得異常恐怖，真正切切目睹了一次婆婆做湯的整過程，我才明白，仙子姐姐們為何如此恐慌，而我也生生對她產生了懼怕。
雖然後來我知道了那一切都是假的，婆婆只是為了嚇唬我這個調皮的孩子，才如此的，但是埋在心中的陰影已經揮之不去了，時隔這麼久，每每想起還是不能鎮定自若。
可能陸傾卿看到我臉色有些不太正常，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說，「多日前許了姑娘苦情淚，如若姑娘能以一湯一水相贈，我定將我的那顆淚給姑娘。」
百萬年來，我唯獨對這件事執念很深，我不知道陸傾卿是看透了我的心思還是對一湯一水過分執著，但不管哪一種就算我猜透了也不能做什麼，而她實屬不簡單。
我對苦情淚的執著，執著過自己的生命，所以世人經常拿這件事來誆騙我，很多時候我自知無果，可是怕的就是萬一，當然我做事向來有自己的原則，過分誆騙的，讓他缺條胳膊，少條腿也是常有的事。
陸傾傾也是做過了一回死人，想必我的這些事她也是有些耳聞的，如今我只能相信她也相信我自己。
九幽依舊是傷痕纍纍，如我離開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蹲在忘川河前，俯視著河水，水面上倒出的只有自己淺淺的影子。
想起九幽完好如初之時，我也喜歡蹲在忘川河邊，那時透過河水，很深很深的地方還是很深很深，湛藍湛藍的。
天真的我總會經常纏著精靈婆婆讓她告訴我那遙遠的地方通往何處，婆婆總是露出慈祥的笑容，講述著一個個讓我充滿期待的水下故事。
那時我年紀還小，不知道其實婆婆她也沒有去過水的那一邊，她那些所謂動聽的故事也是從別處聽來的。
可惜那時我心智還不成熟，總喜歡異想天開，想出來的東西過分美好導致讓人無比嚮往。直到那次投入河中，才深刻白過來，黑底深處除了很多很多鵝卵石外，有的儘是無盡冰冷和漆黑。
舀了一葫蘆水，深深的注視了河底很久很久，河底一片渾濁，什麼也看不清。
遠遠的看著孟婆婆正分著孟婆湯給要過奈何橋的孤魂們，多年沒見，看起來她的背佝僂了很多。
她可能感受到了我的目光，轉身朝我這處瞧了瞧，臉上因歲月而刻上的痕迹突然充滿了慈祥，朝我招了招手。
我頓時思緒萬千，沒有想到自己也會有這樣的離愁別緒，抱著婆婆久久抬不起頭來，她用她那雙久經滄桑的手在我背上輕輕撫摸。
她領我去了她的小屋，屋中奉香之味尤為濃烈，看著婆婆在廚房忙忙碌碌，推開裡間，裡間內煙霧繚繞，香火之氣正旺，透過寥寥煙霧，簡單的用木板搭起來的台上擺了一座靈位，待看清上面的字跡之時，心中突然驚了一下。
我轉身走了出去，將門關得嚴嚴實實的，裡面氣息太沉悶，我有些受不住，阿婆端了湯出來，湯的味道就如我記事起的一樣芳香。
我本無心飲食，可是阿婆如此的慈愛，勉強喝下了些，向她道明來意，她轉身進廚房為我裝了一葫蘆。如今的阿婆好像不比以前，溫順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