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不復悲
第六十六回不復悲
一切都是彌蘭陀在把他帶到神殿的路上講的。
葉驍是在十月二十,被丘林部的人所救。
十月十九,雪花跑到丘林部求助,小且余王立刻率眾跟著它,在碴子口找到了葉驍。
找到葉驍的時候,他蜷在一匹金色馬屍的腹部,身下是血肉屍骨凝成的冰里——整個戰場上除了那匹他靠著的馬,再沒有一具完整屍體,冰被馬和人的鮮血反覆蝕透,復又凝結,一層一層交疊,連皮帶肉帶骨頭的凍在冰層里。
他的四周全是屍塊,馬的、人的,那些屍塊並不是被斬斷,也不是被野獸撕咬,而是被人的手活生生撕開的,並且越靠近葉驍,屍塊就越細小,到他身周附近,屍塊已經細小到像細心婆娘在羊肉湯里撕的碎餅一般。
而葉驍就蜷在血場中央,渾身裹著厚厚一層血和碎肉、冰水淤泥凝成的血漿,重傷瀕死奄奄一息。
——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丘林部的人膽戰心驚的把人帶回去,鷓應傳書給彌蘭陀,彌蘭陀立刻通知還在回程的燦燦和阿古,讓稚邪去丘林部接葉驍。
稚邪當機立斷運送葉驍回末那樓部的居城王府。阿古和燦燦那邊硬是壓縮了一半時間,與稚邪同時抵達。
而葉驍在這中間一次都沒有醒來過,阿古判斷葉驍被邪靈占體,將他移入神廟,至今依舊昏迷。
說到這裡,帶著蓬萊君過來的彌蘭陀已經到了神廟。
北狄神廟大都簡陋,這間也不例外,彌蘭陀做了個請的手勢。
時近正午,影子在人腳下小小的一團,蓬萊君在殿門口忽然頓了一下,包得嚴嚴實實的臉上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向上望去。
……有「什麼」在看著他。
強大、狂暴、威壓,但是在極力壓抑的某種非人的……意志。
而這股意志,討厭他。
蓬萊君慢慢地邁入神殿——在他走入剎那,那個盤旋於神廟的意志勃然而怒,它像一頭洪荒異獸一樣無聲咆哮,殿內轟然而起一股無根風,直撲而來!蓬萊君不避不閃,正準備生受的剎那,彌蘭陀往前一步,那股剛猛至極的陣風剎那消失,只輕輕吹動了蓬萊君鬢邊一縷碎發。
蓬萊君站在門口,又過了片刻,才把另一隻腳跨入殿門。
——他走入了某個無形怪獸的嘴裡。
憎惡、憤怒,如同實質的鉛水,流淌在這個神殿內,蓬萊君卻毫無表情,凝視著殿內正中豎立著一具石棺。
彌蘭陀恭恭敬敬地繞行石棺三周,往棺前長明篝火里放了芥子,又合掌拜了拜。
蓬萊君看了一會兒,脫下覆住全身的斗篷,也繞行三周躬身為禮,起身之後,他到現在為止第一次開口,「這就是末那樓部祖靈胡恩塔的真身嗎?」
彌蘭陀有些意外地點點頭,「對,就是我們的笑怒祖靈胡恩塔。」
石棺正面和背面各有一個女子浮雕,容貌相似,唯獨一個微笑,一個神色憤怒,彌蘭陀道:「笑靈胡塔,司掌知識,雖然是盲目之靈,卻通曉古今未來所有智識;怒靈恩塔,司掌殺伐戰爭。兩位祖靈在三百年前降臨此世,化身為大國王女,嫁給了祖王阿斯彌蘭陀兄弟,幫助祖王平定北狄諸部之後,本應重回無憂天,但祖靈心懷北狄,故此留在末那樓部,同化為雙面祖靈胡恩塔。」
在他說話的時候,盤旋於神廟的那股意志溫柔地拂過他的面孔,蓬萊君點點頭:這個意志就應該是祖靈胡恩塔了。
彌蘭陀繼續道:「在北狄話中,胡塔為十、恩塔為百,所以祖靈又叫千光之女,意思是祖靈慈悲,宛若千光普照。」
語罷,他帶著蓬萊君走到祖靈石棺后的一處密室,打開機關下去。
蓬萊君走下去,感覺到自己踏入名為祖靈的那頭洪荒異獸的胃中。
下面是極大一間石室,祖靈石棺的正下方是一張水精床,葉驍躺在上頭,從頂上垂下數條老舊的血紅經幡,覆在他身上。
一個紅髮俏麗女子和一名頭戴無眼面具的高大男人站在水精床邊,正是稚邪和阿古。
蓬萊君緩慢走到葉驍身前,凝視片刻,隨即挽起他的袖子——葉驍的左腕上什麼都沒有。
稚邪向他微微頷首,「我接到他的時候,他手上就什麼都沒有。」
蓬萊君點點頭,正要俯身再去查看葉驍,他忽然頓住——葉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睜開了眼。
鑲嵌在那雙鳳眸中的,是一對血紅色,美麗而悚然的眼睛。
不,那不是葉驍!那是永夜幽!失去了所有崑山碎的封印,永夜幽的意識浮出來了!
葉驍微笑著,豎起食指,抵在唇上,他極輕地噓了一聲——就在這一瞬間祖靈剎那狂暴,整個神廟轟然動搖!
飛沙走石之間,蓬萊君毫不猶豫一掌反抓,哪知掌下空虛,對方一聲輕笑,身形一晃,已經出了石室,蓬萊君也一把抓住還沒反應過來的稚邪搶身而出,他到得地面的時候,聽到一聲悶哼,只見神廟已經塌了一半,葉驍站在院中,正神態悠閑地看著自己的手,阿古癱在他腳邊一動不動,彌蘭陀半跪在他對面,面上有血,他盯著葉驍,輕輕放下稚邪,她立刻跑到彌蘭陀身邊把他攬在懷中。
半塌的神廟內雙面石棺嗡嗡震動,不知何時調了個方向,背面憤怒相朝外,因為振動緣故,本就栩栩如生的雕像看去簡直活過來一般。
葉驍慢慢抬頭,看向蓬萊君,對著他笑了一下,蓬萊君面無表情,用一種古怪的語言平靜地吐出五個字:「永夜萬生主!」
在這五個字出口瞬間,葉驍僵硬了一下,蓬萊君飛身而出,廣袖一甩,十三枚玉針脫手而出,釘在了葉驍的影子上!
葉驍整個人一滯,與此同時,籠罩於神廟之上的祖靈意志飛撲而下——
剎那之間天地變色,冬日正午,晴天郎朗,數道閃電筆直擊上石棺,轟然巨響中氣浪翻騰,稚邪等人被一下掀飛,場中砂石狂卷,遮天蔽日!
狂風之間沙塵聚合,居然隱約現出一道女子身形,揮舞一把□□沖向葉驍,只見白影一閃,蓬萊君飛身擋在葉驍身前,而長刀已落——
「祖靈息怒!」彌蘭陀伏在地上嘶聲叫道,一聲轟然巨響,祖靈巨大氣勁劈到蓬萊君身前強行而止,在蓬萊君身前斬出一道深可逾尺的刀痕。
煙塵漸消,空氣中響起了粘稠液體滴落在地的聲音。
彌蘭陀清楚地看到,一隻骨肉勻停,修長優雅的手穿透蓬萊君的胸膛,從胸前透出——
——葉驍。
蓬萊君像是沒有任何痛覺一樣,他仰頭向上,被日光照射到的面孔開始飛快起泡、他凝視著祖靈隱約身影,輕輕眨了下眼。
他眼角裂開,宛若眼淚一般的血淌下來。滴到葉驍的那隻穿透他身體的手上。
「離開。」蓬萊君凝視著沙塵中的祖靈,唇邊緩緩溢出一抹血,他極其緩慢而平靜地說,「離開。」
「——離開——」
第三句離開出口同時,沙塵中祖靈崩散,剎那之間煙塵平靜,只留一地塵埃,而葉驍慢慢抽回自己的手,一聲輕笑,眼中猩紅剎那消失,然後他整個人晃了幾晃,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平常深灰色的眸子。
他看著自己滿是鮮血的手、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蓬萊君,他渾身顫抖,一句話都說不出。
白衣盡血的男人費力地轉過身,看著他安然無恙,輕輕呢喃了一聲叔靖,便栽倒在葉驍懷中——
蓬萊君傷得非常重,葉驍強撐著給他縫合了傷口之後,體力用盡,也昏了過去。
他再醒過來,已經是半夜,暖閣里一燈如豆,燦燦伏在炕沿,一看他醒了,立刻搖鈴,外頭醫生湧進來,彌蘭陀也跟著慢慢踱進來。
銀髮男人看著葉驍喝完葯,讓所有人都出去,葉驍看了他一眼,溫聲也讓燦燦退下。
他咳了一聲,問道:「彌王,君上傷勢如何?」
彌蘭陀坐到他對面的椅子上,兩腿交疊,雙手攏著膝蓋,唇邊帶笑,綠色的眸子卻毫無溫度地看著他,「……你們到底是什麼?」
「……怪物。」葉驍平靜地說。
彌蘭陀眉毛動了動,「確實是怪物,你昏過去之後,蓬萊君肺被你扎透,裡頭淤血,阿古用雪蝗把淤血清出來的時候大出血,無法止血,左右都是死,我讓阿古為他用了……你們東陸話怎麼說來著?對,『息壤』。」
葉驍沒說話,死死看他,他了無笑意地哈了一聲,「傳說這玩意兒可以代替血液。」
「……傳說?」
「嗯,傳說,我弟弟當年就是死馬當活馬醫,用了『息壤』,確實可以代替血液,但是它會無限增殖,最後我弟弟被『息壤』撐爆了,死的時候血把地上三寸厚的羊氈都浸透了。」
「……君上呢?」
「活下來了。唯一一個,從有『息壤』開始,使用過的人里唯一活下來的。所以我才問你們到底是什麼。」
「……是怪物啊。」
彌蘭陀點點頭,「前日在你身體的那個東西是什麼?」
「……一個凶靈。」
彌蘭陀再度點點頭,他站起來看向他,「對了,塑月皇帝下的聘禮,我收了。」
葉驍沒說話,彌蘭陀慢慢走出,葉驍用手背蓋著眼睛,關門的風聲讓蠟燭一個明滅,晦暗搖曳。
——刺穿蓬萊君的時候,他是清醒的。
在碴子口一戰,生死一線,殘餘的三道崑山碎全數崩解,失去了崑山碎的封印,瀕死的他被永夜幽的意識壓製得毫無反抗能力,佔據了身體,然後,他眼睜睜地看著用永夜幽用自己的手,洞穿了蓬萊君的身體。
他瘋了一樣吶喊著不要不要不要,可他的手,還是刺入了養父的身體。
他記得那個觸感,穿透皮膚肌肉,指甲劃過肋骨,刺穿柔軟的內臟——他再度捂住臉,淚水從面孔上滑落。
他都,做了些什麼啊!他為什麼不死在碴子口?死在那裡不就好了?他就不會傷害到蓬萊君了!
他想,葉驍,你活著有什麼用呢?
他想著想著就不可抑制地笑起來,深灰色的眼睛里淚水不斷淌落。
他又哭又笑,只想著,葉驍,你怎麼還不去死呢?
當晚,葉驍發起了高燒,牙關緊閉,葯食都喂不進去,到第三天的時候,他奄奄一息,神志不清,只隱隱約約覺得被人抱了起來,被放到另外一張床上。
然後有人溫柔地把他攏進懷中,他迷迷糊糊睜開眼,只看到雪白的長發和一雙朱玉色的眸子。
啊,是他的阿父。阿父對他說聽話,吃藥,他就乖乖張嘴,一口一口把極苦的葯吞了。
吃完了,他孩子氣地想往蓬萊君懷裡拱,但是卻一下都動不得,委屈的一雙深灰色的眼睛濕漉漉的,他聽到自己的阿父似乎輕柔地嘆了口氣,摸了摸他的頭,難得地放柔聲音道:「睡吧,我在。」
葉驍像是終於被親鳥攏在軟厚羽翼下的幼鳥,沉沉睡去。
葉驍再一次真正恢復意識,已經是十一月二十。
他一睜眼就發現自己蜷在蓬萊君身邊,男人閉著眼假寐,他一動,那雙硃紅色的眼睛睜開看向了他。
他小時候就一直跟著蓬萊君睡。
他那時候愛生病,怕熱又受不得冰鑒,夏天就蜷在蓬萊君懷裡,裹著他冰涼柔滑的頭髮,蓬萊君一邊拍著他,一邊慢慢給他扇著涼。
蓬萊君費力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溫度合適,滿意地點了點頭,他眨眨眼,眼淚就又從那雙深灰色的眸子里落下。
在他對不起出口前,蓬萊君掩住了他的嘴,只對他說,阿驍,你靠過來,我冷,你暖和。
葉驍連忙咬著牙費盡全力蠕過去,額頭抵到蓬萊君肩膀的時候,他疼得汗如雨下,他一邊哭一邊蹭,淚水落到蓬萊君衣襟上,暈染出深淺不一的圓形印子。
他一邊哭一邊把自己往蓬萊君懷裡塞,顛顛倒倒問阿父你疼么?阿父你罵罵我,阿父你還冷么?阿父我好疼啊……
蓬萊君朱玉色的眸子寧靜的凝視他,然後側過頭,溫柔地吻了吻他的額心,極其難得的輕聲嘆息,「你啊……」
葉驍哭到打嗝才慢慢止住,八爪魚一般纏住蓬萊君,凝視著養父,慢慢伸手虛虛摸了摸他的面孔。
蓬萊君是白子,受不得陽光,曬到就即刻起泡潰爛,卻為了他在正午的陽光下暴晒,整張俊美面孔現下全是瘢痕,葉驍心內極是愧疚,抽了抽鼻子,扎進蓬萊君懷裡,抱著他的腰不放。
蓬萊君自是知他心裡在想什麼,只摸摸他的頭頂,道,不礙事的。
葉驍沒說話,只是用那雙還淚光盈潤的深灰色眸子看他,這時有人送飯,葉驍委屈巴巴地兩手攥著蓬萊君袖子,抽抽噎噎的喝粥。
吃過飯,他又摟著蓬萊君,不再說話,一直躺到快傍晚,兩人換過葯,他窩在蓬萊君懷裡,低聲問道:「……阿父怎麼會來這裡?」
「……」蓬萊君斟酌著看了他一會兒,吐出一句話,「小皇子和恆兒死了。」
「——!」葉驍猛的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養父,整個人都在抖,他像是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好一般整個人怔楞在那裡,過了好一會兒,他撲過去,與蓬萊君額頭相抵,將蓬萊君腦海中的信息攝取過來,他整個人如遭雷擊一般面色慘白,剛要開口,一口血湧出來,眼前發黑,手足酸軟,整個人再也撐不住,重新伏回蓬萊君懷裡。
蓬萊君把他唇邊鮮血拭凈,葉驍近乎於哀鳴地道,不是我、我沒有做,我怎麼可能會害詢兒和恆兒呢?不是我阿父,不是我啊!
「……我知道。」蓬萊君輕聲道。然後他思量了一下,緩緩道:「那你說,誰做的?」
這一下又恰好中了葉驍的軟肋,他心神激蕩之下急欲起身,身子一軟又躺下,吐出一口淤血,緩了好一陣子才又能說出話來,他問道:「阿令呢?」
「他失蹤了。」說完蓬萊君又補了一句,「你不用擔心列古勒,我已經派人過去了。」
葉驍翻過身,兩眼無神地看著屋頂,喃喃地道,阿令聰明得很,既然沒被抓住就不會有事……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他費力地抬起手,捂住面孔,終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的眼淚又湧出來,他想,橫波啊,你連自己的孩子都殺了嗎,橫波啊,殺了我還不夠么?橫波啊……
他忽然無比想念起沈令,他想著,阿令你在哪裡呢?阿令我只要你好好的,好好的,到我身邊來,阿令,我好想你……
元日那天,一封密書傳到了北齊東宮。
當時馮映正和沈行下棋,他看了看密文,便若無其事地放到一邊。
下完一局和棋,沈行繞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笑盈盈起身告辭,馮映送客之後,重新坐回桌前,看著棋盤上黑白縱橫。
他默默對調了其中黑白兩子的位置,本來的黑白相持瞬間變成了黑子絞殺白子邊路一條大龍的局面,他又看了一陣,喟然一嘆,信手拂亂棋盤。
馮映取過旁邊銀壺倒了兩杯酒,走到院中,面對塑月的方向,一杯向空中一灑,一杯遙遙一敬,仰頭而盡。
「……願君來世,所願皆成。」
但我的願望,怕是實現不了了。
馮映面上現出一個帶了些凄苦味道的笑容,他又斟了一杯酒,端在手裡看了片刻,慢慢飲了。
他從不覺得酒好喝,但這杯似乎格外苦澀。
飲盡了酒,他取出袖中密信,放在手爐里,看著它慢慢成灰。
那張紙上還有一句話:葉橫波兵敗身亡。
馮映想,早晚有一天,我大概也會這樣吧。不,不會這樣的。他搖搖頭,笑自己痴心妄想,他只會死得比葉橫波更慘。
沈令在一月下旬到的末那樓部。
那天雪特別大,宛若千樹飛花,大地與天空皆是一線鐵灰,遠遠望去,中間白雪紛飛,根本分不清天地界限。
知道葉驍就在前方,沈令哪裡還在車中坐得住,他拋下車隊,一騎踏雪而至,剛到城門,便看到一道葉驍拄著拐杖站在城門洞里,他不等馬停便飛身而下,足尖一點到他面前,一把將他擁入懷中!
在把葉驍抱入懷中的剎那,他嗅到了清烈的降真香氣,幾乎帶些辛辣的意味,卻能溫柔地包裹他,安撫他一切的焦躁。
沈令又緊抱了他一下,才依依不捨地鬆開手,一把把他抱起,帶上馬車,向王府而去。
葉驍瘦多了,而且氣色不好,眼角依稀還有傷,沈令拂去他滿身雪花,輕聲埋怨道這般冷,你在王府等我就好,出來著了涼怎麼辦?
他湊在沈令頸邊,親昵地拿鼻尖蹭了蹭他冰涼的頸子,低聲亦道:「天這麼冷,你在馬車裡坐著就好,何苦騎馬招風?」
沈令一時語塞,過了片刻,才復又小心翼翼的把他抱在懷裡,低聲道:「三郎,我好想你。」
他說,我也想你,阿令,想你想得快瘋了。
兩人不再說話,只默默相依,而遠遠的,王府望樓上,彌蘭陀和蓬萊君正遙望著他們。
「秦王殿下必須娶我的女兒。」北狄的右谷蠹王面無表情地說道,銀色的長發在風雪中搖曳,如同一束散絲一般。
蓬萊君看著馬車越來越近,直到他們進了王府的院落,再也看不到了,他才嗯了一聲,便再也不說話,沉默著下瞭望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