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浮生難

第六十九回 浮生難

第六十九回浮生難

走的時候燦燦來送行,兩人並轡遙遙地落在車隊後面。

三月北地開始回暖,冰雪消融,葉驍看著這幾天特別乖巧的燦燦,哼了一聲,才別彆扭扭地道;「你喜歡他?」

燦燦驚訝側頭看他:不然呢?你覺得他打得過我?

行吧……葉驍摸摸鼻子,把裘皮裹緊一點,他猶豫了一會兒,不自然地調開視線,盯著馬蹄帶起亂飛的小石子,慢慢道:「……你若是想,我可以安排,你去阿古身邊這些……」

然後他就挨了一拐子。燦燦有點兒生氣的看他,從馬上探過身子,額頭抵在他額上。

溫暖如春日的思緒流淌了過來,燦燦表示,男人哪有兄弟重要?阿古睡睡完了,還想咋的?

葉驍沒掌住,笑出了聲。他伸手揉了揉燦燦的頭頂,被她沒好氣的拍掉。

她停住馬,燦爛陽光把她鍍上一層金邊,毛茸茸的,暖呼呼的,讓人心裡有一種溫暖的癢。

葉驍繼續往前走,回頭看她,她笑得像只可愛的小狗,揮著手,在他視線里漸漸遠了。

三月初八,一行人到了流霞關。到的時候案子已經審得七七八八,葉驍和蓬萊君作為大理寺主官,連夜批閱案卷口供和證據。

在翻錢孫河口供的時候,看到他說自己是因為看到了葉橫波收到的蓋了秦王行印的令諭才陡生殺意,派人暗殺秦王的時候,葉驍的指頭頓了頓,然後不動聲色地翻了過去。

最終,所有口供確認無誤之後,錢孫河以下,流霞關內共一百二十五人下獄,其中十九人押赴京城。

四月二十,啟程返京之前,葉驍特意去拜別了何穎文,給憐蘅帶了一大堆稀奇玩意兒,何穎文哪裡敢受,要回禮葉驍不收,只好較勁腦汁,找了城裡最好的廚子,精心做了路菜送上船。

拜別了何穎文,蓬萊君在船上對葉驍道:「何家小子不錯。」

葉驍想到了穗舫,他心情沉重,只輕輕地嗯了一聲,站在船頭,望向了豐源京的方向。

他沉重的想,這一次,要死多少人呢?

五月二十六,一行人抵達豐源京。

回到秦王府的時候,黛顏拄著拐杖守在王府門口,在看到葉驍的一剎那,一向端方肅正的男人不顧形象地撲了過來,緊緊抱住了葉驍。

雖然有王姬嚴令,秦王府諸人在牢里沒有被用刑,兼且橫波謀反事敗之後就被放了出來,但黛顏感染了傷寒,險些病死,有個從小照顧葉驍的老蒼頭也死於獄中,窈娘病了一場,到二月才逐漸好起來。

葉驍什麼都沒說,他只拍了拍黛顏的肩膀,扶著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入自己的王府。

雕欄玉砌猶在,人也還在花前,卻真的哪裡都不一樣了。

可還好,他還有沈令。

葉驍在王府換好衣服,便入宮拜見顯仁帝,皇帝對他又愧又疼,幾度泣不成聲,最後賞賜了一大堆東西,許了他三日假期,待收拾停當了再行奏對。

他恭敬領令,轉身出門就去了殿中省。葉驍之前就派人知會過黛容,黛容自是恭候秦王大駕。

葉驍對黛容實在沒法有好感,黛顏也對自己熱衷揩美人油的哥哥挺討厭,葉驍真是捏著鼻子去找他——為了沈令。

他在路上就把預想的沈令的治療方案給了黛容,他一進門單刀直入,問黛容這個方案行么?黛容也不說話,就笑眯眯伸出手。

葉驍咬著牙把自己的手放過去。

「……下官覺得可行。不過殿下最近操勞過審,肌膚粗糙不復細膩,下官新調了一罐潤肌膏,一會兒給殿下帶一瓶。」

葉驍,你可以的,你能控制你自己,不能打死這個貨。葉驍閉著眼對自己說。

黛容放開,掌心抬高了一點向上,葉驍怒瞪他,對方笑眯眯看他,過了好一會兒,葉驍咬著牙,不情不願三貞九烈地把尖削下頜往他掌上一放。

黛容摸了個爽。

最後定下來,就是明日,黛容施針,葉驍用內力護住沈令經脈,用雪蝗清毒。

捏了捏葉驍耳垂,把他放開,年長的男人看著手裡沈令的脈案,指頭在桌子上敲了敲,似笑非笑抬眼看他,「對了,有一件事,我想和殿下商量。」

「黛監請說。」

「愚弟年紀不小,也該回來與我繼承家業,聽說他這次在北狄天花案里出力甚多,太醫院有意招攬,還望殿下成人之美。」

葉驍知道,這是黛家在表示對被扯入橫波謀反事件的不滿。他了無笑意地笑了一下,「若黛長史有意,我自是無礙。但若黛長史不願,那我也沒有辦法。再說黛長史志不在醫,但他無論想往哪個方向去,仕途上我都願意助上一臂之力。」

「……」黛容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展顏一笑,徐徐道:「那是自然。」

兩人無聲無息一個交鋒,就此飄飄落下。

第二日,在蓬萊君的無影玉室內,葉驍護住沈令心脈,黛容施針將沈令體內毒血逼到右腿,不上兩刻,沈令右腿從小腿往下開始顯出一種近於腐敗的青色,沈令即便服下了麻醉藥物,依然疼得渾身抽搐。

在黛容指揮下,每隔半炷□□夫,黛顏就從沈令身上指尖取血,雪蝗最開始還嘗上一嘗,等到毒素全部被逼到腿上的時候,沈令的指尖血雪蝗看都不看一眼。

黛容和葉驍對視一眼,黛容繼續施針,不一會兒,毒血被逼到右小腿中段,顏色已經變成近於漆黑,鼓鼓脹脹,皮膚被撐得菲薄,似乎就要裂開一樣。

黛顏取了小腿上段緊挨著那條毒血線的血,雪蝗不屑一顧,黛容滿臉滾汗地看了一眼葉驍,葉驍點點頭,黛容朝黛顏揚了揚臉,黛顏打開玉盒,放了一隻雪蝗在沈令腳上。

雪蝗一口環牙嵌入沈令皮肉,沈令昏迷中疼得渾身發顫,被葉驍一般按住,他死盯著沈令腳上的雪蝗,只見雪蝗吸飽鮮血,正肉眼可見的飛速變大,顏色也變得晦暗深黑,而沈令腳上的黑色也隨之飛快退去。

黛顏一瞬不瞬地盯著雪蝗,在看到它似乎再也吸不動了的時候,一手捏了一把細鹽,在雪蝗身上一灑,雪蝗立刻松嘴,黛顏把它往盒子里一撥,這隻尾巴抖動了一下,便渾身僵直,顯是死了,他立刻換第二隻上去。

本來四隻雪蝗,吸取沈令身上毒血綽綽有餘,但是蓬萊君用掉了兩隻,這兩隻到底夠不夠用,誰都心裡忐忑。

葉驍也死死盯著第二隻雪蝗,這隻吸血不緊不慢,沈令腳上的毒血慢慢下退,吸到最後一點,沈令只足尖留著一點漆黑毒素的時候,眾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見那小祖宗似乎打了個飽嗝,不慌不忙,吸完了剩下的毒血。

當沈令腳上最後一點黑色也消去剎那,黛顏飛快撒鹽,剝下雪蝗。葉驍看了一眼黛氏兄弟,沉重的點了點頭。

沈令模模糊糊睜開眼,手指無力地捏了捏葉驍身上白色短衣的衣擺,對他笑了笑,葉驍閉了一下眼,黛顏早用茉莉花根和曼陀羅汁合了葯,他把碗遞過來,葉驍拿之前南庄送的琉璃針筒吸了滿滿一管,從他腕上刺了進去,沈令之前就服了葯,這一管下去,登時昏了過去,拉住他衣襟的手輕輕鬆開。

三個人在冰絲面巾之後彼此看了一眼,葉驍沉聲道:「動手吧。」

他握著銀光閃爍的柳葉形的小刀,向沈令的胸口劃下——

葉驍削下了沈令心口一片肋骨。

小而菲薄的一片,放在水精盒裡,血跡被葉驍親手一點點擦去。

沈令面色蒼白,躺在榻上,黛容診了脈,向葉驍點了點頭,開了方子,囑咐葉驍,今晚沈令發燒是正常的,若明早不退燒,即刻派人去找他,他再來看。黛顏皺了皺眉,但是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最終什麼都沒說,搖搖頭,與兄長一起出去了。

沈令被葉驍用一幅錦被包好攬在懷中,意識還在藥力了浮沉,迷迷糊糊,只覺得渾身說不出的輕鬆,靠著葉驍又好生暖和。他在葉驍懷裡拱了拱,低低呢喃了一聲三郎,便沉沉睡去。

葉驍垂頭看他,看他全無防備的樣子,心頭一暖,輕輕在他額上吻了一下。

他心裡想,他終於,把沈令從他這裡受的傷、中的毒,全都治好了。可他又從他胸口取了一片骨頭,最終還是欠他。

他想著心中又愧疚又心疼,只把他抱得更一點。

當晚沈令發了燒,葉驍守了他一夜,凌晨時分沈令燒退了,人也清醒過來,他撫摸著葉驍空無一物的左腕,啞著嗓子問他成功了么?他看葉驍點頭,再也撐不住,便一歪頭,睡了過去。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身體微微搖曳,卻已經坐在自家馬車上,被葉驍抱在懷裡,往秦王府而去。

他靠在葉驍懷裡,五月的豐源京已是仲夏,葉驍給他打扇,團扇熏過冷香,柔風伴著沉水香的味道,拂在他面上。

他以前是多警覺的一個人,現在被葉驍抱在懷裡就能抱進抱出,睡得一路酣然。

他到底多愛這個人呢,他不知道。他閉著眼,把自己在葉驍懷裡團的更舒服一些,葉驍看他醒來,軟軟問了句,「阿令你好些了么?」

「覺得身子輕快不少。」沈令柔聲答道。

「你胸口疼么?」

「不怎麼疼。」

「那就好。」葉驍應了一聲,絮絮叨叨說,那片骨頭他親手磨成箭頭,然後鑲上純鋼,做成墜子給他,說到這裡,他忽然頓了頓,沈令睜眼,看到那人拿著團扇遮住自蝦須簾內透入的清澈陽光,俊美眉目上是一種春日一般雍容溫和的風流繾綣。

葉驍柔聲道;「阿令,我的命,徹底交在你手上啦。」

深林重新合上眼,然後一個溫柔的吻落在他唇角,他嗯了一聲,重又安心睡去。

五月二十九,清毒之後的第二日,沈令忍著胸口傷處劇痛,一個人悄悄到了蓬萊君府。

見到蓬萊君后,他小心翼翼取出崑山佩,奉到蓬萊君身前,「此乃秦王所贈,雲只要持之,便可以懇求蓬萊君一事。」

蓬萊君看著崑山佩,看看他,過了一會兒,慢慢地道:「你所求何事?」

沈令慢慢跪倒,額頭伏在金磚上,這一下他胸口傷處有些迸裂,他感覺到有液體湧出來,卻渾然不覺,他朗聲道:「只求君上保住王姬一線血脈。」

「……」蓬萊君慢慢合上手,「你其實可以拿它求些別的。」

沈令搖搖頭,「……沈令至此所得已遠超應有,再有強求,則滿溢太過,必致損傷。」他頓了頓,「再說,秦王所求,便是我的所求。」

葉驍最重要的東西,他一定要保護。

他知道葉驍的性格。在來蓬萊君府上之前,沈令曾經問過葉驍是否要迴避此案,畢竟他與王姬、橫波分屬至親,葉驍聽了沉沉一笑,「只能我去。」

沈令看他,他在沈令眼睫上吻了一下,柔聲道:「因為,除了我和君上之外的人,無論審對審錯,審輕審重,都會在事後被阿兄怨恨的。可這無妄的天子之怒,誰能當得呢?」

所以,只能他來。只有這樣,顯仁帝的怒氣才不會波及到旁人。

這就是葉驍,他明知道辦這件案子會讓他痛徹心扉,他可能會被迫親手勾決自己的親人、自己戀慕過的人,但是他咬著牙,咽了血,也會擋在別人身前,選擇他來處理。

可他哪裡捨得呢?他怎麼捨得葉驍受這樣的苦。

蓬萊君沒說話,他只是看著手裡的這塊崑山佩。

這是他當年從昆崙山取來,精雕細琢,獻給先帝的那支杯子的碎片,砸碎了之後,被他拾起一片,做成了玉佩,被他愛的那個男人漫不經心地佩在身上,在先帝駕崩的那天,落到了葉驍手上。

——這並不是先帝賞賜給他的。先帝那麼憎惡他,怎麼可能會給他東西呢?

他清楚地看到,年幼的皇子去父親身邊,想要和父親說最後一句話,被父親就近取過玉佩,砸了過去。但先帝病弱多年,沒有力道又失了準頭的玉佩,砸在葉驍腳上,他趕緊撿起來,捧在手裡。被宮人帶出去的時候,葉驍舉著崑山佩給他看,一張小臉上滿是泫然欲泣的倔強,他說,阿父,先帝賜給我玉佩啦,這個貼身的玉佩是先帝賜給我的!

他還能說什麼呢?他摸摸小孩的頭,柔聲對他說,阿驍是個好孩子,拿著吧,這是我送給陛下的,陛下賜給你,你以後有任何事情,拿著它來我面前,可以要求我為你做一件事,什麼事我都為你做。

小孩帶著眼淚,笑了出來。

——那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蓬萊君喟嘆著輕輕合攏手掌,崑山佩無聲碎成齏粉,自他掌中滑落。

他說,沈令,我答應你。

而就在同一天,葉驍踏入大理寺的深牢。牢獄最深處,一間完全封閉的鐵築牢房裡,一個男人被枷鎖扣在一張凳子上。

那是李拓儒,瑤華的初戀與她現在的丈夫,這次謀反案,就是他與橫波合謀,率軍殺入宮中。

他是條漢子,歷經酷刑,一句話都沒從嘴裡撬出來,而他的府里也什麼都沒搜出來,現下男人瞎了一隻眼,胡亂纏著繃帶,布條上黑的紅的,早看不出原色,另外一隻眼睛在看到葉驍的瞬間,顯出一種狼一般的光。

他讓人全部退開,在他對面坐下,看了他一會兒道:「現在不是提審,我就是看在故人面上,過來看一看你。」

李拓儒死死看著他,「你見過瑤華了?」

「沒。」他乾脆的答,「我要不要去見她,取決於你。李拓儒,你有什麼要和我說的么?」

「她什麼都不知道。」

「哦,那她知道什麼?」

「葉驍!」李拓儒暴喝一聲,身上鐵鏈動搖,葉驍面無表情看他,「如果你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就立刻告訴我,但我不能承諾你任何事。而你現在只能信我。」

李拓儒一下就安靜了下來,他看著對面神態自若的男人,僅存的眼睛狐疑地眯起來,他舔了一下裂開的嘴唇,心內快速盤算,過了一會兒,才謹慎地道;「……瑤華什麼都沒說。」

「她只是現在什麼都沒說。真用上刑,你覺得她會好么?」

這點李拓儒當然知道,他咬著牙,反覆思量良久,才艱難地道:「……葉橫波告訴我,瑤華盜取過你的令紙。」

果然。葉驍閉了一下眼。他在看到錢孫河的口供的時候就立刻起了疑心,他的令紙看管不是特別嚴格,尤其他和黛顏五娘都不在王府的時候,被盜並非不可能,但是上面用了自己的印璽就匪夷所思了,他的印璽一直親自保管,他思來想去,行印離開自己身邊只有一次,就是瑤華來找他求情,撤下他外衣那一次。

而因為盜取令紙而導致李拓儒被脅從謀反,瑤華犯的是死罪。

「你是怎麼囑咐瑤華的。」

「我讓她無論如何不能說出這件事。」

葉驍點點頭,「那你打算怎麼說?」

李拓儒現下心內稍定,他看了一眼葉驍,「我準備說葉橫波拿流霞關走私一事來要挾我。」

「……話多則漏。」葉驍簡單地說了一句,便起身離開。

在他轉身剎那,李拓儒艱難地道:「……瑤華她,會沒事么?」

他回頭冷笑一聲,「……卷到這種事里,怎麼可能會沒事?」語罷,他轉過身,疾步而出,淡淡地丟下一句,「我會儘力的。」

出門之後,他立刻到大理寺的女牢,到了單獨關著瑤華的那間牢房。

瑤華瘦得脫相,卻好歹沒受什麼傷,看到他的一瞬間,瑤華掩著唇,淚珠斷線珍珠一般落下來。

葉驍閉了一下眼,他沒有進去,隔著木欄抓住了她的肩頭,湊到她耳邊,說了一句話:「你什麼都不知道。」

瑤華一驚,漆黑瞳仁水光潤澤,看著他的樣子像一隻受驚的鹿。

葉驍平靜地凝視著她,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你什麼都不知道。」

「你什麼都不知道,為了你的孩子、你的丈夫,你什麼都不知道。」

瑤華睜大了眼,葉驍鬆開了手,看她沿著木柵緩緩滑倒在滿是贓污的稻草上,他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沒有說出口,轉身離開。

五月三十,葉驍與蓬萊君一起入宮,顯仁帝下令,以蓬萊君為主審,開始審理葉橫波謀反案。

六月初五,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會審葉橫波謀反案。

葉驍換上細羅的圓領硃色官袍,頭上展腳襆頭,金帶橫腰,平日風流全被掩去,好一個姿容端莊的大理寺少卿。

他臨走前,捏了捏沈令的手,但是一句話都沒說,便離開了秦王府。

三司會審唯一的難關,就是顯仁帝到底想怎麼辦這件案子,這個非常關鍵。

其實到現在,該審的都審完了,該抓的只有多的沒有少的,拖到現在無非是事情太大,沒人敢判而已。

所有人到齊,蓬萊君示下此次審案的原則:重判慎刑。意思就是證據確鑿的要重判,但是盡量少牽連人。

聽了這句,御史中丞心領神會地問了一個關鍵問題:那青城君是主謀還是從犯?

葉驍一聽,真不愧是老官場人,這個問題正中核心。

按照《顯仁律》來說,謀反主從皆斬,但是,主犯和從犯之間有個量刑上的絕對分野,就是只有主犯的父母子女俱處以絞刑,從犯是父母子女皆處以杖一百,流三千里的流刑。

如果青城君是主犯,那幼子葉永波就要處以絞刑,但他若是從犯,葉永波就是流刑,能保住一條性命。

這個事情就微妙在,葉橫波和青城君包括王姬都死了,葉橫波板上釘釘的主犯,這個跑不掉,但是青城君是主犯還是從犯,卻猶可商榷,而這就關乎著葉永波的性命。

蓬萊君沒有說話,只瞥了御史中丞一眼,對方特別識相,說這個問題太重要,先存疑不表,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橫波長子,葉懷要怎麼處置。

葉懷是橫波和原配陽公子的長子,今年八歲,素來羸弱,按理應絞。但是這就很有些麻煩。

因為葉懷的生父是塑月第一名門,陽家的嫡支公子。葉懷長大,應該是陽家的族長——其實上面兩個問題可以合併成一個問題:顯仁帝想不想留王姬一脈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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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如何睡到你的宿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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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浮生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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