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沈小樓心內大急,奈何那腿全不由己,無力前行,只能扶了門框挨進門裡,坐到下來,一邊暗啞道:「粉兒莫急,我來了,小樓獃子、來了,你莫要、咳咳,莫要害怕,我會、我總歸是、護著你。」
說得太急,一口血直直噴了出去,沈小樓卻似渾然不覺一般,看著粉兒半晌並不言語,怕她氣力不支,已然昏過去。只急的堪堪猛咳,腿不能行,便埃蹭著,慢慢向粉兒那裡爬過去。
一邊使力說道:「當日、明惠大師曾於、於這寺內、指點過我,凡事、當、遵從心意,不計得失,當行則行,無悔,便是功德。
狠狠的吸一口氣,復又言道:」粉兒,世間種種,因緣而起,緣盡、而散,你我、你我緣分、尚未盡去,粉兒不要、不要丟下我、獨自先行。」
平日一尺遠的距離現在卻成了萬丈鴻溝,明明相距並不甚遠,奈何被重逢的喜悅,散掉了全身的氣力。沈小樓恨的捶地,一房之隔,卻總也到不了。
仿若過了好久一般,沈小樓已再無氣力,癱倒在地。卻聽得粉兒緩緩笑著回應道:「小樓獃子,考場上都鬧笑話,讓你護著,只怕你連自己也護不住呢。」這句正是那日兩人在考場外說過的話,此時粉兒再說,語氣口氣還如往日,只不過有氣無力,再也沒有前日的嬌俏活潑。就如,如迴光返照,沈小樓心中悲慟,一口血痰卡在喉間,出也出不來。只剩的哽咽。聚了全身氣力,斷斷續續道:「粉兒,你莫怕,生也好,死也罷,我總歸是、與你做伴的。」話語雖斷斷續續,但悲涼不減。一句話說完,沈小樓也再沒了半分氣力。
隔了好久,似夢似幻般,又聽到粉兒斷斷續續說:「你不要跟著我,你這麼笨,只會拖累我,以前緋兒,紅兒她們都這般說,我只不信,奈何一語成讖。如果我去了,你只幫我、幫我每日青燈晚佛,護佑我、泉下安寧。」
沈小樓聞言心中悲慟,聚齊全身氣力又向前爬了幾步,堪堪握到粉兒的手,一對銀鈴兒聚在一起,發出悅耳的聲音,沈小樓緩緩聚氣使力說道「黃泉道冷,忘川水寒,沒有我陪你,你會孤寂,你這麼愛說愛笑愛鬧的人,總得我陪著才好。」話語說完,沈小樓已再無半分氣力,昏死了過去。
粉兒良久方才幽幽道:「沈郎,我只盼你好好活著,你、明白么?」最後一個「么」字,幾不可聞。
沈小樓做了一個夢,夢裡粉兒笑靨依依「難不成真叫獃子?」話語未畢,粉兒卻已經笑得不可遏制,嬌俏的小臉上兩腮泛起淺淺的梨渦,清亮柔和的笑聲伴著清脆的鈴音,說不出來的好聽。沈小樓從夢中驚醒,握了握粉兒的手,方知是夢,稍許安心后,又體力不支昏了過去。
沈小樓做了一個夢,夢中粉兒幽幽道:「沈郎,我只盼你好好活著,你、明白么?」沈小樓不依,「不,是我們,我們要好好活著!要麼一起死,要麼一起生!」沈小樓從夢中驚醒,握了握粉兒的手,粉兒還在身旁,真好。復又迷濛著昏了過去。
沈小樓做了一個夢,夢中粉兒說:「沈郎,我先走了。」走?走到哪裡去?粉兒莫急,且等等我-沈小樓驚醒了。沈小樓握了握安靜的躺在自己手中的小手,一片冰涼。沈小樓像是明白了,又像是什麼也不明白。沈小樓沒有睜眼,卻分明有晶瑩的液體流出眼外。
忘掉一個人,永遠比喜歡一個人,來得更久。也許要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
年年歲歲,花景相似,人卻不同。
「東門寺的明遠大師長得好看又沒脾氣」「東門寺的明遠大師腿腳好像很不方便呢」「東門寺的明遠大師是個可憐人」「是啊,出名的文採風流,人才出眾,奈何命運捉弄人啊」
「那是怎樣的一段故事?」「噓,不要說,小心惹上什麼精精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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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塵往事,自有人評定。
東門寺的明遠大師最愛喂錦鯉,每日這個時候都會去寺外的蓮池看魚兒嬉戲。
這日乃是佛誕,東門寺里善男信女來來往往,好不熱鬧。明遠大師按慣例做完早課,喂完魚兒,便去那東河打水回來準備換掉院中養四角菱的大缸里中的水。
蘇北這邊榕樹柳樹又大又多,河岸上涼風徐徐,一片祥和的蟬鳴鳥叫,只覺得萬分的陰涼清爽。
繞過又一個枝蔓橫生的大榕樹,東河最清澈的河水就在眼前。
明遠大師放下木桶,正欲打水,風中卻傳來一陣鈴鐺的清脆響聲,間或伴著少女的笑聲,聲音很是清脆婉轉,明遠大師渾身微顫,循聲望去,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粉衫女子,正側對著這裡,打開一個小錦袋,把手中採到的四角菱放了進去,喃喃笑道:「四角菱最是清甜可口,這次採到這麼許多,去跟那老婆婆好好說說,定能多換得幾條錦鯉來。」
笑靨如花,笑聲如鈴。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