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傷痕藏著辛酸往事
大廳最內側的左邊角坐落著一部深棕色的老式掛鐘,掛鐘旁靜靜地立著一台自動飲水機,色子仔細看了看印在瓶頸部位的生產日期,發現竟然是今天剛換過的新水瓶,不免暗暗吃驚。
右邊角則嵌著一扇雕花木門,估計料理間就在這木門背後。料理間門旁安裝著一條通往二層的金屬結構直梯。從兩人剛進屋站定的位置略微抬抬下巴,很容易就看得見位於二層樓的三扇並排的房門,所料不差的話便是客房的所在。
色子忙不迭地把背包往沙發上一撂,沿著大廳牆邊尋到了空調的控制面板。
居然裝了中央空調!
色子一陣欣喜,連忙將溫度和風速都設至最佳狀態,緊接著匆匆順著直梯邁步奔上樓。
足足一米八高度的色子在眼前上躥下跳,簡直像個不懂事的大男孩。
旋花無奈地嘆了口氣,靜待色子依次推開三間客房一探究竟。
唉,當初那個在蕭颯沓面前扮酷的「哪吒之友」人設呢?就這麼徹底拋棄了嗎?
等色子從二層重新回到旋花面前時,旋花發現對方臉上的表情微妙,興奮中暗含惆悵。
「選好住在哪間房裡了?」旋花冷冷地問道。
「三個房間內部無論大小還是陳設,幾乎完全一樣,挑選的餘地不大。」色子憮然回應。
「那你還折騰什麼?」旋花覺得映入眼帘的雄性靈長類生物不懂得見好就收。
「只有最左邊那間房裡有帶淋浴的洗漱間。」色子邊說邊怯生生地伸手指給旋花看。
「你覺得我會跟你爭帶淋浴的洗漱間嗎?」旋花反問,將輕蔑的一瞥投給對方。
「本該女士優先才合理。」色子借用虛擬語氣,將一場假想的博弈扼殺在萌芽狀態。
毫無疑問,最終結果是理論層面的女士優先變成了實踐層面的男士優先。
和承諾的一樣,旋花不僅把有獨立洗漱間的那間房讓給了色子,而且把沖涼的優先權也讓給了他。
常聽人說,沒結過婚的男人永遠長不大。
這一點,色子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旋花對此深有感觸。
長不大……有點諷刺的意味,跟二人目前的處境倒有兩分相似。
……血光箭雨齊發卿冷顏側耳聆君言啊咿呀……
……拋江山社稷九霄雲摧眉折腰荷塘擷七孔蓮吶耶嗨……
在洗漱間花洒淅淅瀝瀝的噴水聲的伴奏下,色子正扯著嗓子高亢地吼叫著。
從歌詞來分辨,應該是數月前流行的一部網路熱播劇的主題曲,講的大約是漢天子劉欣與寵臣董聖卿之間的恩怨糾葛,穿插著劉欣的勵精圖治,以及篡取漢家天下的王莽腹黑作秀的劇情,比較另類的宮斗劇。聽色子說,這部劇是同名網紅小說《大漢哀帝》改編過來的,劇情頗為令人動容,角色選取也非常考究,董聖卿的扮演者名叫凌華,曾經紅極一時,後來不知怎麼被黑粉拖下水,行蹤不明了,據說臉還被毀了容。
……問君別離曾幾何今宵凈土菩提落空化塵土吶……
……芙蕖國度芙蕖仙臨淵羨魚龍鱗鎖彼岸花暖呀……
色子五音不全的喉嚨,唱起歌來沒人能夠忍受下去。
旋花想到這些天來長途跋涉的辛苦,不忍心跟色子論短長,於是放任著,不去制止他。
往沙發上一坐,打開鳳生特意捎給自己的藏青色大背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個敞開口的牛皮紙大信封。
旋花朝信封里望去,發現裡面塞著四摞新舊不一的人民幣,每摞一萬元現金。
裝錢的牛皮紙大信封夾層另含一個小信封,內有身份證兩張。
信封以下的部分裝滿了攜帶型裝備,既有狼眼手電筒、彈性繩索之類尋常工具,也有水凈化膠囊、防身章魚丸、蟲毒萬用血清和微縮氧氣匣之類高科技物件。
旋花把這些或平凡或稀奇的玩意一件一件剛從背包里取出來,又開始一件一件放回去,不免覺得鳳生有點小題大做。
單看外表年紀一大把,卻童心未泯,分明是把她跟色子當成兩個盜墓賊了。
盜墓賊?盜墓?
如果用盜墓就可以解決的話,那整件事倒變得簡單了。
「鳳生這老小子想得可真是周到,你丫的面子看來不小!」就在旋花沉浸在對即將發生的危險不確定的遐想中時,色子不知何時光溜溜地從洗漱間走了出來,湊到了她的跟前,邊用手裡拿著的剃鬚刀清理著面部邊發出感慨。
「你能不能先套上褲衩再說,不懂什麼叫男女有別嗎?就算你想當伊甸園裡的亞當,我也沒工夫扮演夏娃不是?」旋花也不抬頭,只抬手朝床頭的方向揮了揮手,「人家細到換洗衣褲都提前備下了,好好放在床頭呢,你的眼睛是擺設嗎?」
「你不是一直對我不感興趣嗎,怎麼,今天終於轉了性,把我當男人看待了?」色子似乎很喜歡看旋花生氣的表情,為激化矛盾起見,索性側對著她也坐到沙發沿上,伸手觸摸著眼前那些見過或沒見過的盜墓工具。
旋花聞言停下手上的動作,仰起臉來凝視著色子的胸膛,隨即又將目光轉向對方的右腿。
「你往哪裡看呢?」色子先是雙臂交叉呈抱胸狀,馬上又換用手掌護住胯部三角區。
「身上這幾處刀傷,到底是怎麼弄的?」旋花露出滿不在乎的神情,淡淡地問他。
「原來你關注的是留在我身上的傷痕啊,」色子假裝難為情地擠了擠胸膛,又故意擺出一副欠扁的姿勢道,「我還以為你是被我身上散發出來的男性魅力吸引,對我有了想法呢。」
「你只顧自己『赤』條條來去無牽挂不要緊,就不怕污了別人的眼睛嗎?」不料旋花反唇相譏,「放心,就算我再怎麼飢不擇食,也不會動你一根毫毛的。」
旋花無心與色子周旋,默默從沙發邊站起來,獨自朝洗漱間走去。
「大姐,需要我進來幫你搓背嗎?我的服務水平超一流的哦!」色子邊套衣褲邊壞壞地沖洗漱間的方向大嚷不止。
「你進來試試,看是你幫我搓上背,還是我直接把你給剁了。」旋花毫不客氣地警告道。
色子固然不願貿然挑戰玖月旋花的權威,他要果真那樣去做,絕對占不到半點便宜。
旋花的便宜不好占,除非從一開始她就不計較。
更何況,色子從沒萌生過占旋花便宜的念頭。
正如旋花向來不把他當男人看,他也沒有一次把對方視為異性。
趁旋花沖涼的空當,色子親手翻了翻鳳生留下的藏青色大背包,但無論□□、鈔票還是各種類似盜墓的探險裝備,都入不了他的法眼。心裡不免暗暗琢磨,這些假把式,真能在關鍵時刻派的上用場嗎,看樣子夠玄。
多思無益。色子索性坐到沙發旁靠牆的電腦桌前,漫不經心地瀏覽起網頁來。
約莫過去半個小時,旋花總算裹著浴巾從洗漱間里出來了。
與進洗漱間之前大不相同,旋花身上風塵僕僕的疲憊似乎通過沐浴得以緩解,素顏的臉上更平添了幾分清水出芙蓉的淡雅姿色。
旋花跟著坐到離色子最近的沙發墊上,用毛巾輕輕地吸拭著黑長發上未乾的水霧。
「有話要吩咐嗎?」色子側臉瞥了旋花一眼。
「想聽你講講你身上刀傷的故事,剛才不是沒來得及告訴我嗎?」旋花淡淡地提議說。
「你真想聽?」色子放下手裡握著的滑鼠,借著轉椅的力道回過身來。
「不想講的話,我不勉強。」旋花話中不含絲毫強迫的意味。
「多新鮮啊……我只是覺得,咱倆認識這麼多年,從沒見你關注過我身上的刀傷。今天猛然聽你煞有介事地問起,我還真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色子訕訕地笑,「所以我在想,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我身上的刀傷產生好奇的。」
「其實不是好奇,只是因為,」旋花言語間停下手裡的活計,「剛才算得上是這些年來頭一次被你的身體近距離『逼近』,不得已見著你身上的傷痕,於是隨口一問而已。」
「好一個『隨口一問』!那我現在應該好好謝謝你才對,謝謝你頭一次接受了我的身體,連同我身體上這幾處嚇人刀傷的近距離『逼近』!頭一次!多有紀念意義啊……」色子一邊眉飛色舞地自吹自擂,一邊起身走到坐落在房間角落的雙開門冰箱前,從冷藏室里取出兩罐罐裝啤酒,然後回到原位坐好,拉開其中一罐的拉環,畢恭畢敬地送到旋花近旁,「來吧,為了紀念意義的頭一次,咱倆小酌兩口慶祝慶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