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缺乏安全感
三人從冰窖內出來,蕭錦顏這才感覺身上恢復了些只覺,裡面實在太冷了。
姜傾雪落後一步出來,她臉色隱隱泛白,滿含期待地看著蕭錦顏,顯然是在等著她的回答。
蕭錦顏抿了下唇,「噬心草能夠綜合天星草的藥性,噬心草本身帶的毒能夠將天星草強烈的藥效吞噬,於此同時也能與他一起發揮作用,讓人快速痊癒。」
她頓了頓,「但是這個方法我從未試過,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能夠十八年不死不醒的人,我只是根據推測,或許是有作用的,結果究竟如何,我也摸不準。」
姜傾雪的情緒由一開始的大喜變成大憂,「你的意思是,這個方法不一定有效?」
「那最壞的結果是什麼?」若是不起作用還好說,若是反倒因此出現別的情況就糟了!
蕭錦顏面色有些凝重,「我不能夠保證它能否起作用,但是最壞的結果必定是一個死字,這些年你將他安置在冰窖內,他的五臟六腑都已經僵硬,唯有那天星草延續著薄弱的命脈,但是天星草的作用並不是永恆的,長此以往,我也不知道他能夠撐多久。」
昭王爺的情況雖然和琴離的不同,但是有個七八分的相似,只是琴離是被體內的毒藥折磨,而昭王爺是依靠天星草的藥性活著,這兩者都並非長久之計。
姜傾雪陷入了沉默中,臉色有些青,顯然是在猶豫。
十八年來,她想了無數辦法,但是都不敢輕易嘗試,就是害怕有個萬一,將現在僅有的平靜都一塊兒打破,她不怕孤獨,只要能夠聽見他的呼吸和心跳,知道他還活著。
若是他從此離開自己,再也不能看見他聽見他,她會瘋掉,甚至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但是蕭錦顏說的很清楚,就算不用藥,他現在這樣的情況也堅持不了多久,長此以往,依舊會有離開的那一天!
蕭錦顏默默看著她,並不著急,這種事情並不是誰都能夠輕易下決定的,如果用了葯,也許會醒過來,也許會永遠離開,而如果不用藥,也只能每日數著為數不多的日子過下去,都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她抬頭看了楚卿白一眼,他緊抿著唇,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彷彿根本沒有聽見她們說的話一般,但是蕭錦顏知道,他的心裡一點也不平靜,甚至可以說是震蕩不安。
去世多年的父母突然出現在面前,他一時無法接受,但是不代表他不願意看到他們或者,昭王爺是他的父親,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夠醒過來。
「這樣吧,這件事也不急在一時,您先好好想想,我們就不在此多逗留了。」蕭錦顏出聲道。
姜傾雪神情有些恍惚,聞言也沒有過多挽留。
只是看著楚卿白淡漠離去的身影有些神傷。
兩人離開大長公主府,並沒有立刻進宮,而是在街上閑逛。
蕭錦顏抱著他的手臂,手指穿過他的手掌牢牢與他交扣,拉著他到一個捏糖人兒的攤位前。
「公子,夫人,要買個糖人兒嗎?」攤販是位頭髮花白的老者,見他們過來,揚起慈祥的笑容問。
蕭錦顏點了下頭,「麻煩幫我們拿這個。」她指了指攤位上提前捏好的糖人兒,是個飛馬形狀的。
付了銀兩,蕭錦顏拿著糖人兒牽著楚卿白繼續在街上走著,「小白,你以前吃過糖人兒嗎?」
楚卿白搖頭,「沒吃過。」
蕭錦顏頓住腳步,拉著他面對自己,將糖人兒放到他嘴邊,「那你嘗一口,可甜了。」
楚卿白蹙了下眉,他不愛吃甜的,但是看到面前的人兒滿含期待地看著自己,他張口咬了一小口,眉心微擰,有些嫌棄,「太甜了。」
「是嗎?」蕭錦顏拿回來放到嘴邊自己咬了一口,眯起眼,「很好吃。」
楚卿白狐疑地看著她,「不會膩?」
他不記得她有多愛吃甜的,小時候對宮裡的糕點還十分挑剔。
蕭錦顏彎眼看他,聲音甜膩,「平常吃著會膩,但是心裡苦的時候吃著就甜了。」
楚卿白淺淺蹙眉,「小錦......」
蕭錦顏抬手壓著他的唇,阻止他說話,「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其他時候我都會依你,但是現在,我必須要問你一個問題。」
楚卿白輕點了下頭,「你問。」
蕭錦顏收起笑,神色頗為嚴肅,「如果是你,今日你會作何選擇?」
她指的是昭王爺的時候,也知道他能明白。
楚卿白眼眸微微垂下,掩去眼中的波動,聲音平淡,「這件事我做不了主。」
蕭錦顏伸手輕撫他的臉,「不會,你能做主,我知道大長公主就是昭王妃,我雖然不知道她當年為什麼會離開你,但是從昭王爺的情況就能看出來,他們當年必定是有緣由的,或許,他們丟下你是另有隱情。」
「你那麼聰明,這些事情不會想不明白,你只是不想去面對,但是這個時候容不得你逃避,昭王爺命懸一線,昭王妃的選擇關乎他的生死,只有你能夠左右她。」
蕭錦顏已經想得很清楚,昭王妃這麼多年守著昏迷未醒的昭王爺過日子,她害怕輕易嘗試之後,她連這樣的日子都會失去,所以會遲疑,會猶豫,甚至會選擇就這樣讓昭王爺陪著她,過一日算一日。
她沒有辦法干涉她的選擇,但是私心裡,她希望能夠嘗試一下,昭王爺不可能一輩子就這樣下去,他就算是躺著也有離開的一日,而且那天的到來不會太遠。
若是一直就這樣下去,就連唯一的機會都會失去,當然,她沒有辦法站在昭王妃的角度思考和選擇這件事,除非躺著的人是楚卿白。
她問楚卿白,是因為他是除了昭王妃以外唯一能做決定的人,也是唯一能左右昭王妃選擇的人,他的意見也很重要。
楚卿白沉默地看著她,薄唇動了動,卻許久沒能說出話來。
蕭錦顏輕輕笑著,「沒關係,你再好好考慮。」
楚卿白上前將她攬在懷裡,輕輕一嘆,「我至今還未能接受他們還活著的事實,這一切像是在做夢,彷彿我一覺醒來,就什麼都沒有了。」
他害怕,害怕一切都只是會碎的泡沫,輕輕一觸就碎了。
他知道當年他們的離開是有原因的,但是他想不明白,是什麼原因需要他們詐死離開,就算真的要走,難道就不能帶著他一起走?
天知道,當年他接到他們去世的消息時是什麼感受,面對空落落的府邸,又是什麼樣的感受。
若不是遇到蕭錦顏,他或許,都沒有勇氣和意志活下去。
他承認,從前的他膽小又懦弱,他怕黑,怕孤單,因為從出生起,他的父母便去了邊境,一直都是府里的奶娘帶著他,後來奶娘去世,他尚未回過神來,他們也走了,那個時候,他覺得天都要塌了。
後來太後接他進宮,一開始他是抗拒的,即使待在宮裡也不安分,每日想的都是怎麼離開,怎麼回家,或者說去找他們。
七歲那年,他第一次遇見她,被她的熱情洋溢所吸引,他嚮往那樣的無憂無慮,也許那一開始就是他的幻想。
他以為,他原本的生活也應該是這樣的,只是後來被先是打破,徹底湮滅成灰。
小姑娘不僅熱情,而且活潑好動,還喜歡纏著他,喜歡聽他講睡前故事,喜歡他抱著她到處去玩,還喜歡爬樹掏鳥窩,一點也不像個公主。
那時候的她明艷又張揚,幾乎佔據了他所有的日子,在他的心上刻上了深深的烙印,以至於他逐漸忘記了傷痛,忘記了孤獨,徹底迷失在和她在一起的日子裡。
或許太后也是因此,即使先皇后反對,她也堅持讓小錦和他待在一塊兒。
過去的一切有多麼痛,現在的發現就有多麼恨,他根本沒有辦法想象,他們還活著,也沒有辦法接受這個事實。
或許,潛意識裡,他還是在埋怨他們,埋怨他們一聲不響地離開,埋怨他們拋棄他一走就是十八年,卻又在他再也不需要他們的時候出現。
蕭錦顏雙手靠在他懷裡,即使周圍投來無數打量的目光也自動忽視,聽著他胸膛內有力的心跳聲,她有些心疼,「現在的一切都是真的,你沒有做夢,也沒有產生幻覺,更加不要害怕,有我在,還有我們的孩子,無論他們是如何想的,我們都會在你身邊,你只需要遵從內心真正的想法就好。」
「小白哥哥,我會永遠陪著你。」
有的時候,她總覺得他患得患失,很沒有安全感,所以她一次次地強調這句話,也一直都說這麼做的,但是一個自小失去父母的人,生活在別人的屋檐下,總是要比別人更加敏感些的。
楚卿白抱著她,側臉貼在她的頭頂輕輕蹭著,閉著眼沒有說話。
。
兩人回宮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東宮的人送了膳食過來,兩人隨便用了點就打算歇下。
便是在這個時候姜暮黎過來了,還帶著姜傾雪一起。
四人站在院子里有些相對無言,好一會兒姜傾雪才猶豫著道,「我想跟卿白單獨談談,可以嗎?」
她的語氣很是小心翼翼,聽著便讓人覺得鼻酸心軟。
姜暮黎和蕭錦顏同時看向楚卿白,兩人都沒說話。
姜暮黎已經知道了他們二人的關係,對於蕭錦顏的懷疑也徹底打消,只是在姜傾雪告訴他的時候很是詫異,全然沒想到楚卿白竟然是姑姑的兒子,也不知道當初姑姑帶回來的人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南燕昭王。
這些年姑姑待他不薄,他也曾好奇過姑父的身份,但是一直沒有在私下探查過,因為要尊重姑姑的隱私,只是得知真相的時候,難免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如今細看楚卿白的臉,和姑姑真的有七八分的相似,當初的南燕不過匆匆數面之緣,他也覺得他有些眼熟,但是並未放在心上,倒是今日,讓他狠狠震驚了一把。
沒過多久,楚卿白便點頭答應。
兩人進入小院里的小待客廳里,蕭錦顏和姜暮黎待在院子里。
「長玉公主早就知道了?」姜暮黎有些好奇地問,否則她怎麼會一點驚訝的表情都沒有?
蕭錦顏點了點頭,「知道了,她和小白長得很像。」
她雖不曾見過昭王爺,以前也沒有看見過她的畫像,但是這個世界上長得如此相像的人多數都不是巧合,而且當日在街上,大長公主看小白的眼神,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些端倪。
姜暮黎輕嘆一聲,「我是萬萬沒想到,昭王世子竟然還是我的堂弟,這一下子多處一個堂弟和弟妹,還有一個未出生的侄兒,實在有些難消化。」
蕭錦顏忍不住笑起來,「想不到還有讓黎太子難以消化的事情。」
一直以來,姜暮黎給她的印象都是,溫和謙遜,但是又不失高貴氣度,擅長設計人心,還從來沒有這樣的一面。
想到這個,蕭錦顏突然想起一樁事,「在南燕的時候,黎太子曾答應小白,幫他查當初他中毒一事,為何貴國皇室所出的毒會出現在風霖?黎太子似乎至今都未曾有個交代?」
姜暮黎面色隱隱有些僵硬,笑得很勉強,「這個,確實已經查清楚了,不過這個結果,只怕會讓公主和世子不怎麼滿意。」
蕭錦顏挑了下眉,「怎麼說?」
姜暮黎摸了下鼻樑,心知這件事不說清楚他們不會善罷甘休,但是眼下既然知道楚卿白和姑姑的身份,他也沒那麼多擔憂。
「其實這件事情,想來公主仔細一想就會有答案了。」他還是先賣了個關子。
主要是他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蕭錦顏沉眸,「這件事我還真的沒有頭緒,還請黎太子明示。」
姜暮黎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硬著頭皮道,「既然你已經知道當年姑姑是求到了天星草才為姑父續命,而這天星草十年來僅出現過一次,還是被風霖國的人給的去了。」
蕭錦顏蹙了下眉,有些想法了,「但是這世間上也對不上啊,昭王爺昏睡十八年,天星草十年前才出現,不該是這麼回事才對。」
聽她這麼說,姜暮黎更加顯得尷尬,「實不相瞞,天星草二十多年前便出現過一次,但是被毒王谷的人得了去,當年姑姑也是得毒王穀穀主指點,並且贈以天星草救命,姑父因此得以保住一命,只是前不久,毒王穀穀主來看過姑父一回,說是天星草的藥效將盡,在找到新的辦法之前,必須要再得到一株天星草救命,所以......」
「所以,她便與鳳霖國的人作交換,拿他們想要的噬命交換天星草?!」蕭錦顏接過他的話,聲音儼然有些冰冷。
只是她沒想到,師傅竟然也參與過這件事,還將那麼名貴的天星草相贈,不過依著師傅那性子,必定是對看重昭王爺的人,全憑喜好做事的人真的很難猜透。
姜暮黎見她生氣,連忙解釋道,「姑姑當時並不知道他們用噬命做什麼,若是他知道他們是想對付楚卿白,必然不可能答應。」
蕭錦顏驀地冷笑一聲,「我看未必。」
昭王爺生死關頭,誰知道昭王妃能做出什麼事來!
姜暮黎心頭狂跳,「你可別瞎猜啊,現在姑姑和楚卿白的關係正緊張,你要是跟他說點什麼......」
「你放心!」蕭錦顏打斷他,「我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更何況這件事根本就沒有發生,誰也不知道昭王妃是怎麼想的,或許連她也不清楚若是她知道真相,她當時會做什麼,我又怎麼可能胡亂揣測,不過隨口一說罷了。」
姜暮黎有些汗顏,你這隨便一猜測,就是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可真夠隨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