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轉折
半截木樁,硬生生對穿扶桃的前胸後背,血水沿著柱子淙淙往下流。
血色蔓延,腥氣瀰漫。
撞人的馬剛穩住,馬上的人飛身奔來。
散落在四周的黑衣人更是圍過來,其中一人搖著扶桃破敗的身體:「匣子在哪裡,說呀,匣子在哪裡?」
扶桃無神仰望青灰色的天,紅目咬淚。
姜小槊別過臉不忍直視。
一大群人圍過來,里三層外三層。人群之外,丁衣從還未停穩的馬車上跳下來,路過跪地痛哭流涕的劉福,撥開人群擠進去。
只一會兒,她就鑽出來扶著牆嘔吐不止。
路人議論紛紛,聒噪煩人。
人群里,一人「啪啪」地狠扇自己幾個耳光:馬是他騎的,人是他撞死的,要是主子知道,自己的小命也得交代在這裡。
他一手叉腰,一手拍腦門不停轉圈。
「你,去影渺閣據實相報!」
「你,去跟主子......傳消息。」
兩個黑衣人往不同的方向鑽出人群。
這話被姜小槊聽得清清楚楚,柱子上,扶桃眼裡已經沒有光芒。
該做的事情總要做。
唉!
她嘆口氣,揚起手,骨鞭像蛇一樣鑽進樁子上的身體,一抖一套,再一拉。
一隻半透明的手脫出來,姜小槊祭出一柄傘后,繼續動作。
不大一會兒,扶桃的靈魂整個兒離開身體,飄在空中,神情看起來恍恍惚惚的。
此時,她還沒有完全蘇醒。
準確的說,原本的身體還有溫度,靈魂是不會自動離體的。但是時間緊迫,姜小槊只能提前動手。
末了,招呼有些虛脫的丁衣,駕著馬車回洗墨樓。
「你不回去嗎?姐」丁衣的眼睛紅紅的。
「你們先走!」她要留下來抹除痕迹,這次的對手可是影渺閣,不能大意。
「我們......」丁衣眼神波動,「你是說扶桃她......在......這裡。」
「嗯,趕緊回。」姜小槊拍拍她的肩,說完便轉身過去。
丁衣牽起袖子擦乾眼淚,催促車夫往來時的路去了。
等姜小槊做完一切離開時,扶桃的屍體已經被那群人抬進一件臨街的民房內——被強制徵用的商鋪。
她剛離開。
一隊人馬風馳電掣由南邊而來,所經之處塵灰飛濺。
馬上的人手拿馬鞭,一個翻身落到地方,剛一站穩,地上就齊刷刷地跪倒一片——他們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倒霉的是自己。
這人,正是那晚去影渺閣的『大公子。』
「東西呢?」
他拽起一旁跪地的漢子衣領,八尺身軀被嚇得全身篩糠。
「回大公子,搜遍了全身......沒......沒找到。」
「沒找到?還把人給弄死了,嗯?」
怒不可遏的他抽出馬鞭,就是一鞭,結結實實的抽到那個倒霉蛋身上。
「誰弄死的?」他指著一地人頭。
開始無人應答。
「說!說!說!」
一下又一下,一頓亂鞭,招呼得那人實在受不了了,還是保命要緊。
「是......梁總管......」
大公子青筋暴突的臉轉向跪在地上的梁仁,甩手就是一巴掌。
梁仁臉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起。
「都是些廢物,拿贓先拿人,把人給弄死了,東西找誰要去?」
「奴才聽說那女人現身裁縫鋪,急於抓人,便策馬奔過來,誰想到她不看路,一頭撞上來......奴才該死!」
梁仁五體投地跪伏在地上,承受著主子拳打腳踢的憤怒。
「呼呼」地鞭子實打實的甩在他身上,屋內響起「啪啪」迴音。
屋裡靜極了,沒人敢亂動,亂說。
這時候。
一個身形頎長的男子,撐著傘走進來。
墨發如瀑,僅用素繩輕縛,雪青色長袍映的臉色越發蒼白,袍子單薄飄逸,刀削的臉龐神情寡淡。
進屋來,他掠一眼四周,便旁若無人地向那屍體走去。
大公子打累了,扔掉鞭子,表情很無奈。彷彿剛剛懲罰的,只是一群頑劣的孩童一般。
來人,竟沒理會他!
「誰呀,這位?」
「回主子,他便是影渺閣影渺,丘闕公子。」答話的是一直垂手默立的劉嶼,大公子最忠心的貼身奴僕。
丘闕黑而沉的眸子,看得很仔細,沒理會旁人的隻言片語。
大公子仰起臉,向劉嶼使了個眼色。
劉嶼立刻湊上去,躬身詢問:「丘公子,可看出什麼來?」
「魂魄已經不在了!」丘闕起身。
聽聞這個結論,跪在地方的人不禁抖了幾抖,真是雪上又覆霜呀。
劉嶼把眼神看向自家主子。
「聽到沒有,我找誰去?」大公子暴怒又起。
果然,又是一頓亂鞭,劈頭蓋臉地甩到誰的頭、背、腰、腿......
劉嶼嚇得步子不自覺往後挪。
丘闕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切:揮舞的銀手柄,磨得黝黑的鞭條像毒蛇的信子,上下翻飛。
他彷彿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披銀色甲胄,胯驃健寶馬,腰配環首刀,在偌大的皇宮橫衝直撞。
所到之處,必然有人血濺刀下,腸肺亂拋。
他也曾經這麼嗜血、暴戾!
「見笑了,一幫不中用的奴才。」大公子揉揉手臂。
丘闕沒接話。
大公子暗自咬牙,偏偏又有求於人,終是按奈不住了,他拿眼看劉嶼。
劉嶼旋即上前兩步,態度極其恭謙。
「魂魄為何不在,還請公子明示。」
丘闕收回思緒,望也沒望眼前的人一眼,只把目光投向躺在地上的身體。
「雖然死狀慘烈,但並沒有傷及魂魄。」
「至於為何會這麼快離了身體,原因只有一個,怕是被人接走了。」
劉嶼和大公子對望一眼。
「可有法子?」
「接走之人把行蹤隱藏得很乾凈,完全無跡可尋,此番捉人不成反而打草驚蛇,怕是難找。」
「啊,那?」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等!」
丘闕一邊說,一邊往外走,明明人都還沒出門口,走著走著就憑空消失了。
跪著的人不明所以,劉嶼卻驚調下巴。
「他,就這麼走了?」
大公子拿馬鞭指著門口,張開的嘴巴,久久沒有合上。
「等!」
「你聽到沒有,要本公子等!」
他的問題自然無人敢答。
於是,又一波惱羞成怒。
拳腳再加上呼呼鞭風,不知道又是誰要在床上躺上幾個月,下不來地。
「讓我等!讓我等!讓我等......」
劉嶼顫顫巍巍,每抽一下抖一下,強撐著不讓自己懦弱的雙腿軟到,可是又怕一個不小心,鞭子招呼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