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故人相見
扶風城內有一座星月橋,長十里,是扶風的一大景觀,橋下是潺潺波濤的流水,琉玉站在橋上望著下游的水有些出神。
「琉玉」一道壓抑沙啞的聲音在右後方響起,琉玉身子微僵,半晌轉身看向正緩步走上橋朝她走來的人。
一身緋色錦袍,玉冠束髮,桃花眼微勾,他依舊是那般模樣,只是不知道是太久沒見的原因還是怎麼的他看起來有些憔悴,臉色泛白。
琉玉動了動唇,「你來了」
一句很簡單的問候,包攬了四年未見的時光,已經陌生的人彷彿依舊熟悉。
淳于靳安腳下的步子頓了頓方才若無其事地點點頭走到她面前來,桃花眼中不再是曾經的輕浮狂妄,他的眼睛像是一團迷霧其中心思無人可以窺見。
「琉璃姐姐,她還好嗎?」琉玉輕聲問道。
淳于靳安倒是沒想到她開口先問的會是琉璃,但也僅僅只是錯愕了一瞬便恢復正常,「嗯,她懷孕了」
琉玉嘴角上揚,「你們的第一個孩子?」
淳于靳安笑了笑,不置可否。
兩人又沉默了,這個時候琉玉也不知道要問什麼,淳于靳安先開口道,「南琉王妃,她病了」
琉玉錯愕地抬頭,便聽他繼續道,「有空的時候回去看看她吧」末了他又補充了一句,「你和他一起」
琉玉自然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她頷首,「會的」
簌簌的風吹刮著河面,風似乎更大了些。
「娶琉璃姐姐為妻是你自願的嗎?」琉玉的話被風吹散,但還是一字不落地進入了淳于靳安的耳中。
他似乎愣了一下,才道,「沒有什麼自願不自願的,父皇想要做的事情沒人能夠阻止,提拔二房打壓長房不過是他打擊南琉王的一種手段罷了」
琉玉抿唇不語,南琉王也算自食惡果吧!
「你,過得好嗎?」淳于靳安轉移話題,聲音似乎有些遲疑。
琉玉張了張嘴,「好」
淳于靳安自嘲地笑笑,他又在問廢話了,琉雲笙怎麼會待她不好,後宮三千懸置獨寵她一人,論專情的帝王,有史以來也只有這麼一位了!
兩人又陷入了沉默中,一時之間誰也找不到話題來聊,似乎四年過去了,一切都已經變了,處境變了,心境也變了,曾經的那些愛與恨早就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淡化,欺騙的,被欺騙的,愛的,被愛的,千迴百轉只余隻言片語,相見兩無言。
「琉玉」淳于靳安猶豫了半晌才開口喚她。
見琉玉抬頭看來才緩緩開口,「我該走了,我來是想親手把這個交給你」
他拿出一個紅彤彤的小冊子似的東西,琉玉接過一看,是喜帖,她詫異地道,「這是?」
淳于靳安道,「小谷和陸辛下個月大婚,父皇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希望在走之前看著小谷出嫁」頓了頓他又道,「我想你應該很想親眼看著小谷出嫁,有了喜帖你可以直接回去南陽」
琉玉此刻的心情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她翻開喜帖看著紅彤彤的一片中那兩個名字『淳于谷,陸辛』,小谷真的要嫁給陸辛了!
琉玉回到皇宮的時候整個人渾渾噩噩的,手上捏著那張喜帖心情複雜難言,楚懷還是沒能和小谷在一起,那麼他去哪兒了呢?
「怎麼了?」琉雲笙見琉玉垂頭喪氣地回來,有些疑惑地上前詢問。
琉玉嘆了一聲在凳子上坐下,無精打采地抬起頭看著琉雲笙,「你有楚懷的消息嗎?」
琉雲笙不明所以地搖頭,「他已經好些日子沒消息了」
琉玉心裡『咯噔』了一下,她把喜帖拿給琉雲笙看,「小谷和陸辛要大婚了,我擔心楚懷……」
「玉兒,楚懷不會的」琉雲笙的手溫柔地撫上琉玉的後腦,掌心輕輕摩擦著她柔軟的黑髮,語氣異常堅定。
琉玉『誒』了一聲,「你怎麼知道?」
琉雲笙道,「我了解他,他不會的,他只是需要時間,他現在應該是躲起來獨自療傷去了」
琉玉沒回答,楚懷他其實只是表面上嘻嘻哈哈喜笑顏開的,但他當初既然下定決心回去陪著小谷那就說明他對小谷用情極深,一個表面上再洒脫不羈的人遇見感情上的事也很難做到雲淡風輕吧!
琉雲笙一眼洞穿她的心思,不由嘆了口氣,「玉兒,感情的事我們不能摻和,他們自己有自己的選擇,淳于谷既然選擇了陸辛那就說明她有自己的決定,你若是去摻和或許會讓她很難做,畢竟她和楚懷的身份不一樣,有很多東西他們都逼不得已,我們不能去動搖去改變我們能做的只是靜靜看著,明白嗎?」
琉玉抽了抽鼻子,「知道了」
小谷是怎麼想的她也不知道,但她了解小谷,她犟得很如果不是她自己做的決定就是十頭牛也逼不了她,選擇陸辛放棄楚懷或許有她自己的考量。
夜裡睡覺的時候琉玉翻來覆去都睡不著,她索性不睡了伸手戳了琉雲笙的胸膛兩下。
後者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捉住她搗亂的手,聲音低沉又慵懶,「怎麼了?」
琉玉道,「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琉雲笙挑眉,「想去參加淳于谷的大婚?」
琉玉咕噥了一聲沒反駁,但是過了許久也沒聽見琉雲笙說話,她再戳他兩下,「淳于靳安說母妃病了,我們順便回去看看她,好不好?」
琉雲笙『唔』了一聲,含糊不清地道,「你想去,就去吧」
琉玉瞥了瞥嘴,說得好像他不想去似的。
於是第二日的早朝他們的陛下缺席了,這是繼大婚以來第一次缺席,最重要的是連他們的皇後娘娘、太子殿下和長公主都一併不見了。
大臣們六神無主,跑去請示皇太后,而皇太后(也就是何氏)聽了此事只是無所謂地揮揮手,「年輕人嘛總是要出去走走的,整日待在宮裡也悶得慌,朝堂上的事還請各位大臣多操心了」
——
扶風城西北角一座威風凜凜的院子坐北朝南,門口上的牌匾『將軍府』三個大字透著一股子殺伐之氣,叫百姓們每每經過時都望而生畏。
岳大將軍岳正南是琉雲笙登基的頭號功臣,從他回到西涼一步步走到現在岳正南功不可沒,琉雲笙登基后便賜了護國大將軍的榮譽封號。
岳家三代忠良,且一直榮寵不衰,至今也算得上是西楚第一寵臣了。
此時將軍府後院一處小池塘邊坐著一抹紅色的倩影,岳挽裳百無聊賴地朝池塘里扔魚糧。
「你再扔下去,這些魚都要被你撐死了」一道威嚴中不乏慈愛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岳挽裳一下子站起來驚喜地撲向來人,「爹,你回來啦」
岳正南憐愛地揉揉她的發,「怎麼,才兩日不見就想爹爹了?」
岳挽裳難得露出小女兒嬌態抱怨道,「陛下和皇後娘娘說走就走讓爹爹整日操勞,女兒這不是擔心您的身體嘛」
岳正南板著臉訓斥道,「不許胡說,陛下和娘娘是去南陽有正事要辦,爹爹是臣子,這些本就是分內之事,就算你與皇後娘娘關係好往後也不可再說知道嗎?」
岳挽裳扁了扁嘴,「知道了,以後不說了還不行嘛」
岳正南又軟下語氣,「爹爹現在要去書房處理些事情,晚飯就不陪你吃了」
岳挽裳鬱悶地點了點頭。
等看著岳正南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之後她邪邪地勾起一個笑,轉身朝與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君墨剛從外面回來準備躺下休息一會兒,突然聽到門口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那聲音由遠及近,像人的腳步聲又像衣料摩擦的聲音。
他心神一凝,連忙穿上外袍走到門口準備查看一番,房門毫無預警地被人從外面打開。
君墨幾乎是下意識地迅速出手,手成爪一把掐住了門外之人的脖子。
「咳咳,咳,是,是我」岳挽裳憋紅了臉,難受的雙手不斷在半空中揮打。
聽到她的聲音,君墨嚇了一跳趕忙放手彎腰拱手賠禮,「大小姐,屬下沒看清楚,大晚上的您怎麼來了?」
岳挽裳哼了哼,一手摸著被他掐疼的脖子,一手蠻橫地推開他大搖大擺地往他屋子裡走去。
君墨眉心一跳,趕忙阻止,「大小姐,天色不早了,您現在進來,不合適」
岳挽裳瞪了他一眼,命令道,「關門」
君墨猶豫了兩下才把門關上。
岳挽裳不慢地看了他一眼而後親自走上前將門栓也一併纏上。
君墨心口顫了顫,眉心微攏,卻是沒有說話。
岳挽裳確定門鎖好后才慢悠悠地踱步到屋子裡唯一的大床邊,然後倒頭呈大字型躺上去,還舒服地哼了哼。
君墨皺著眉走上前,站在床邊看著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總之怎麼都覺得彆扭,忍了又忍他還是忍不住道,「大小姐,這是屬下的床」語氣說不出的彆扭。
後者掀開上眼皮看他一眼然後又閉上,一臉理所當然道,「我知道啊,所以我才躺上來的」
君墨被她的厚臉皮堵得無言以對,只垂首站在床邊默默不說話。
岳挽裳在床上躺了會兒覺得不舒服,乾脆翻了個身把被子拉過來把自己裹成個蟬蛹。
床邊的君墨:「……」
沒一會兒岳挽裳又不舒服了,她一翻身坐起來把被子扔得老遠,然後一眼瞥向君墨,在他還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一把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拉,後者猝不及防被她一把拉倒,好巧不巧地撲在她身上。
君墨愣了一瞬,耳根子瞬間紅透,「大,大小姐」
岳挽裳雙手緊緊抱著他的腰,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的,有些氣惱,「不要叫我大小姐」
君墨沉默著想站起來。
岳挽裳死命扣著他的腰不讓他起來,撅著嘴巴在他唇上親了一口。
君墨徹底僵住,臉色五彩繽紛不斷變化,直到徹底紅透。
岳挽裳好笑地看著他,「又不是沒親過,你臉紅個什麼勁兒?」
君墨:「……」
「君墨,你喜不喜歡我?」
又是這個問題,已經不知道問過多少次了,似乎從岳挽裳滿十五歲以後只要逮著機會就會問他這個問題,而且每次手腳都不規矩。
見他沉默,岳挽裳一怒之下雙腿夾住他的腿,然後手上發力,兩人瞬間滾了一圈,換了一個方向。
岳挽裳在上,君墨在下。
對於這個姿勢,岳挽裳得意得緊,她望著他漲紅的俊臉道,「今日你別想再敷衍我,你要是不回答我就一直這樣壓著你,看你怎麼辦?」
君墨蹙眉,「大小姐……」
「叫我的名字」岳挽裳不耐煩地打斷他,「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私下裡不準叫我大小姐,叫我的名字」
君墨眉心蹙得更深,「不合規矩」
岳挽裳泄氣不已,「你能不能換個借口,只知道說不合規矩,什麼都不合規矩,那要怎樣才合規矩?我既然是小姐,那我說的就是規矩,你必須遵照!」
君墨:「……」
岳挽裳苦惱地直咬牙,「你不是說不合規矩就是沉默以對,你還是不是男人啊?!」
君墨咬牙,「是」
岳挽裳大怒,「那你就拿出點男人的樣子給我看看,婆婆媽媽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女……啊」
君墨驟然扣住岳挽裳的肩膀,腿裹住她的在床上一滾,兩人位置再度交換。
君墨居高臨下地看著岳挽裳,一雙漆黑的眸子里風起雲湧,狂風暴雨前的徵兆。
岳挽裳吞了口口水,「你,你要幹什麼?」
君墨挑眉,「不是你讓我拿出點男人的樣子給你看看嗎?我現在正要滿足你」
說完,俯身,封唇,動作一氣呵成,絲毫不拖泥帶水。
岳挽裳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床頂,親,親她了!
君墨離開她的唇,呼吸重了許多,他撐起身子站起來背朝著岳挽裳,不發一言。
岳挽裳眨眼,再眨眼,就這樣?
「大小姐請回吧,我們,不合適」
君墨待情緒恢復了方才轉過身冷冷淡淡地看著岳挽裳,絲毫沒有感情可言。
「你說什麼?」岳挽裳聲音微啞,有些哽咽。
君墨不厭其煩地重複一遍,語氣已經是比方才更為冷淡的決絕,「大小姐請回吧,我和您不合適」
他用的『您』,一個字輕易劃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岳挽裳一下子站起身,在他面前站定,極近的距離,近到兩人間呼吸可聞。
她雙眼直直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看著我的眼睛,如果你現在說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以後也不會喜歡我,那我,我不會再糾纏你」
君墨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收緊,冷淡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說出口的聲音冰冷到沒有絲毫的溫度,「我,不喜歡你,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
岳挽裳腳步踉蹌著倒退一步,但還是拚命忍著即將決堤的淚水,又哭又笑地道,「好,好,好,你不喜歡我,我以後也不會再喜歡你!」
說完,她決絕地奪門而出。
她岳挽裳從來都是驕傲的,她不會匍匐在一個男人腳下求他喜歡,絕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