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九章 去留

第一零六九章 去留

然而,對濟爾哈朗來說,儘管直覺告訴他堅守九連城很危險,可是作為主帥,他卻不能輕易開口放棄九連城。

尤其是當著包衣奴才的面兒,作為大清國已經為數不多的老一輩和碩親王,他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棄守的話來。

至於建言堅守待援的佟六十,此地原是他們佟佳氏的世守之地,他都不敢想象,一旦九連城丟在了自己手裡,自己甚至自己家族將會有什麼下場。

因此,他自然是一力主張堅守,起碼他也要當面提出這樣的建言。

至於說最終鄭親王濟爾哈朗拒絕了他的建言,親自拍板決定棄守西逃,那就不是他的責任了。

到那時候,雖然自家百分百會丟掉世領的土地,損失決然少不了,可至少棄守或者失土的最大黑鍋扣不到老佟家的腦門子上。

趨利避害的私心,每個人都有,即便是再忠誠的二狗子也會有。

因此,他見鄭親王濟爾哈朗問話,很快就給出了回答。

「奴才聽說,主子爺今日午後已經派了信使出城,更聽聞主子爺早就派了人過江往東,命和寧國北方兵馬都元帥沈器遠率兵來援。」

濟爾哈朗早前派出信使過江去尋沈器遠傳令,走的是鴨江上游,當時信使曾經途徑九連城,信使過江幹什麼,自然不會對費揚武隱瞞。

費揚武知道了,自然整個九連城的上層人物也就都知道了。

畢竟,這也是當時費揚武用來堅定九連城上下軍心的為數不多的好消息之一。

「而平壌沈器遠麾下,據說有兵馬超十萬之眾,只要他奉命來援,江東楊振所部就輕易過不了江。而只要楊振所部兵馬不能過江來攻,九連城就是有驚無險。」

「是啊王爺,佟六十這個奴才說的沒錯。而且王爺可還記得,和寧國那邊可不止有沈器遠這個狗奴才所部兵馬,漢陽城那裡還有敬謹貝勒麾下一支八旗精銳!」

費揚武也敏銳地意識到,自己的兄長鄭親王濟爾哈朗似乎有甩鍋離開之意,而一旦濟爾哈朗一走了之,九連城這口大黑鍋必定又要落在自己頭上,因此聽了佟六十的話后,他也立刻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奴才知道,王爺早有遠見,已派了信使前去傳令,算算日子,不論是沈器遠這個狗奴才,還是漢陽城的敬謹貝勒,眼下必定已經得到消息。」

不能不說,費揚武說的都是事實,所以他一遍盤算一遍說,反而越說越有信心。

「九連城眼下雖然被圍,可如果敬謹貝勒和沈器遠一起率軍來援,到時候再加上鳳凰城和寬甸等處兵馬,王爺帶著我們,未嘗沒有一舉消滅楊振的機會!」

費揚武頗有些慷慨地說完自己的想法,然後壯著膽子看了濟爾哈朗一眼。

然而可惜的是,濟爾哈朗依舊是手扶額頭,閉著眼睛,彷彿一絲一毫也沒有受到觸動。

就這樣,又過了一陣,濟爾哈朗方才嘆了口氣,放下手掌,睜開眼睛,先是看了看佟六十、費揚武二人,最後把目光定在了敗了一陣回來的鞏阿岱臉上。

「鞏阿岱,你也說說吧,接下來本王到底該當如何應對?」

這時就見原本垂頭喪氣灰頭土臉的鞏阿岱一咬牙,突然抬頭說道:

「王爺,以今日南朝重炮展示出的數量和威力,若是先前楊振傾盡全力一擊,九連城怕是難以支撐到現在。

「所以奴才以為,楊振對九連城怕是懷著圍點打援的主意。既然如此,王爺若是堅守在此城中,倒是正合了楊振的心意,為今之計,不如徑直突圍出去。」

「突圍出去?」

鞏阿岱的話,終於令濟爾哈朗稍稍振作了一點。

「正是。以王爺尊貴之軀,或突圍北上,或突圍西歸,都好過被圍在此城中。」

濟爾哈朗原本就已經有了氣餒沮喪之意,此刻聽了鞏阿岱的建言,一時間心中意動不已。

憑他多少年來的戰場經驗,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多半是落入了楊振的算計之中。

眼下他留在九連城裡,幾乎只剩下被動挨打的份兒了,一旦九連城被楊振給破了,他甚至會有丟掉性命的危險。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也只有突圍出去,他才能重新掌握主動,想方設法實現翻盤。

可是,他同時也很清楚,他要是突圍出去了,帶著精銳跑了,那麼九連城也就徹底沒有守住的可能了。

尤其是,九連城要是一丟,大清國的大後方可就真的是門戶大開了。

濟爾哈朗甚至已經可以預見,一旦九連城落入楊振之手,楊振接著很可能就會北上寬甸五堡。

甚至連寬甸五堡都可能不管不顧,直接就沿著叆哈河向興京進軍了。

畢竟寬奠五堡方向,滿打滿算也就幾個駐防牛錄而已,一旦自己棄了九連城,那幾乎就等於是把寬奠五堡也給棄了。

一旦如此,他濟爾哈朗就算躲過了眼下九連城這一遭,接下來也註定要面對黃台吉的滔天怒火。

甚至可以說,屆時他要面對的,不僅僅是黃台吉的怒火,而是整個八旗老滿洲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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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到了那一步,他的下場,怕是跟他那個兄長阿敏差不了多少了。

而阿敏可是被一擼到底,最後圈禁至死的啊!

因此,雖然他心底深處很是讚賞鞏阿岱的建議,可是面子上他卻無法做出連夜逃離九連城的決定。

就在這個時候,鞏阿岱看見鄭親王一副明顯已經心動,但卻始終猶豫不決的樣子,語氣開始顯得有些急促了:

「王爺,機不可失,時不我待,南朝兵馬已在南門外和西門外攔路紮營,若是等他們紮營築壘成功,王爺想走都來不及了!」

聽見這話,濟爾哈朗當即悚然一驚,一下子精神了不少,抬眼往往門外已經暗黑的夜色,隨即從羅漢床上起了身,一揮手,說道:

「走,你們跟本王到西門城頭看看再說!」

此時已是戌時,雖然四月里的天氣,天已經黑得晚了,可到了戌時也已經黑透了。

濟爾哈朗領著一行人,急匆匆登上九連城的西門城頭往外張望,只見西門外兩三里的古驛道上一片燈火通明,大批南朝兵馬正在連夜挖溝、築壘、安營、紮寨。

新起的營盤,其溝、壘、木寨,已經連上了古驛道兩側的山嶺,——從九連城突圍向西的道路,已經被截斷了,除非硬闖過去!

可是再看看西北方,夜色下叆哈河上停泊的一艘艘南朝戰炮船,濟爾哈朗心中連夜突圍硬闖過去的念頭一下子消散了許多。

下午發生的事情,給他造成了巨大的刺激,游弋在鴨江上的南朝戰炮船,看似好像遠在戰場之外,但事實上它們隨時可以加入戰場。

這樣的教訓太深刻了。

一旦自己在鞏阿岱的率軍護衛下突圍而出,硬闖西門外南朝營寨的時候,游弋在叆哈河上的南朝戰炮船朝著自己開炮怎麼辦?

如果是南朝戰炮船打的實心鐵彈,自己還可以賭一賭運氣,可現在南朝戰炮船打出來的,卻是一炸一大片的開花彈,自己躲得過去嗎?

站在九連城西門城樓上,濟爾哈朗反覆權衡利弊,患得患失,糾結不已。

想到之前自己預作的安排,想到敬謹貝勒尼堪與沈器遠,想到多爾袞與身在鳳凰城的巴布泰、多積禮等人,他的心裡漸漸地又生出了一些希望。

或許,楊振把所有主力兵馬都調來了九連城附近包圍自己,那麼他的後方,比如安東城一帶,防守一定十分空虛吧?

或許自己應對好了,的確還有翻盤的希望呢?

濟爾哈朗站在九連城的西門城頭上,從戌時到亥時,看著城外忙碌的明軍營地,漸漸放棄了突圍的念頭。

然而,被他惦記著的幾個人,卻也同樣處在患得患失左右為難的糾結之中。

身在和寧國南漢山城的漢陽辦事大臣敬謹貝勒尼堪,早在四月十三日的傍晚,就得到了楊振率軍北上,在安東城集結兵力準備北伐的情報。

這個情報,當然是來自駐守平壌城的沈器遠處。

但是,對於沈器遠遣人報送的情報,一貫多疑又謹慎的敬謹貝勒尼堪並不完全相信,充其量也只是相信一半而已。

當然,尼堪並非獨獨不信任沈器遠一個人,他是不信任所有和寧國的朝人文武官員。

至於對沈器遠這個人,他只是更多了幾分疑慮罷了。

因為自打他當了這個和寧國的監國辦事大臣以來,聽到的關於沈器遠的流言蜚語小道消息,簡直不要太多。

因此,凡是沈器遠那裡報送來的消息,尼堪一向只信三分,最多也只信一半。

事實上,就憑沈器遠在北方二道的種種作為和不作為,以及漢陽城內關於沈器遠的各種傳言,若不是尼堪顧忌其在平壌城方向威望已高,勢力已成,不能輕動,早就有意將他沈某人弄回漢陽城閑置起來了。

所以,對於從沈器遠那裡報來的楊振親率大軍北伐的消息,尼堪一看之下,就斷定這裡面必定有沈器遠為了騙取糧餉補給而故意誇大其詞的私心,並且認定這個情報裡面包含有巨大的水分。

當然了,他倒是沒有先知先覺到能發現這其實是一個針對他的陰謀。

畢竟,沈器遠這可是在好心好意向他示警,甚至是一種示好和討好的表現。

即使裡面有一定的私心,但是這麼做也明確無誤地向漢陽城的和寧國小朝廷,展示了人家沈某人向他這個大清國漢陽辦事大臣靠攏和效忠的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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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新命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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