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6 章 第五章
中場9第五章
「你不能過去。這事兒我接手,至於你,現在立刻馬上,找到上神會那幫人,讓他們護送你離開。」在聽完弗蘭克的彙報之後,靳一夢斷然說道。
靳一夢此刻正在餐桌前收拾這幾天制/作的符/咒子彈,動作迅速、緊迫然而並不慌亂。可以清晰地看見,這些子彈表面的紋路煥發出奇異的光彩,其能量波動複雜詭譎,並不局限於白塔出/售的「聖光」、「燃爆」、「裂解」等簡單用途。很顯然,他往這裡面融入了新的法術。
弗蘭克的語氣十分焦急,語速極快:「我不能就這麼離開。凱特已經無法接通訊,情況危急,她因我而陷入險境,我必須救她。你趕緊用『渡世之舟』過來,再帶我去希爾山莊,那兒現在肯定到處都是血族,數量不會少,但應該只有一個與我位格相當。你難道要一個個對付他們?」
靳一夢隨手往旁邊摸了摸,摸/到一塊虹光縈繞的U型龍玉玦。值得一提的是,這塊虹之玉並非是那塊由李/明夜親手制/作,在斗獸場中稍加處理后就能遨遊混沌海、在不同宇宙中穿梭的法寶雛形。這塊虹之玉的制/作者是本宇宙修行界源源不斷輸送來的土著工器人才,其功/法效用自然有所局限,不會超出洪荒萬界的範疇——實際上,這只是一個簡陋的、僅能用於定位的、具備一定通訊功能的信標,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它是成對的。
在「渡世之舟」宣告試運行之後,為便於探索,唐正下令讓人抓緊趕製了一大批虹之玉信標,並給每個出發探索的隊伍發了一個,至於那一對里的另一個,自然在「萬界探索計劃指揮部」里掛著。在萬界探索正式開始之後,那板材房頂的龍形玉玦就掛得密密麻麻一片,七彩虹光籠罩,簡直像是另一個虹穹。
靳一夢將這塊龍形玉玦隨手揣進兜里,打斷了弗蘭克:「你也說了,你現在對大宗師以下等級的吸血鬼有絕對的權威和壓/迫……」
靳一夢說到這裡,略頓了頓,心中閃過些許疑惑。他一直知道血族內部確實有森嚴等級,但在他從黑夜傳說系列獲得的經驗里,血族的等級應該跟人類的社/會階層屬於一個概念,不存在所謂的「絕對權威」。上/位者確實因其強大力量可以驅使下位者,但後者會不會陽奉陰違,這又是另一回事了——就像老闆永遠無法真正禁止員工摸魚一樣。舉個很簡單的例子,那長峽之王維克托·斯特勞是柯文納斯亞種的二代,即馬庫斯的直屬血裔,然而前者顯然沒少對後者干一些堪稱欺師滅祖的破事兒。看來這兩個亞種的起源,在規則層面上存在很大的區別啊……
不到一秒的停頓之後,靳一夢繼續說:「……這事兒我以前從沒聽過,你這能力肯定是從本宇宙血族亞種新獲得的,也就是說這是本宇宙血族亞種專有的能力。你可以讓宗師級血族抱著十/字/架自/殺,這挺牛逼的,那你想想莉莉絲投影會不會也這麼牛逼吧!」他撇撇嘴,將諸多符/咒子彈放好,逐一裝進儲物空間,「我不想在對付邪神的時候還要額外對付一個你。」
弗蘭克一時啞然。
「而且聽你說,那個邪神降世的儀式不止需要陳英華,還需要她的老公……嘖,這他/媽不會是要現場搞出個孩子吧?」靳一夢皺起眉,動作有剎那的停頓,隨後立即加快,「那你更不能去了。她是角斗/士,這孩子再怎麼搞都不一定搞得出來,就算真跟誰搞出來了,現場來個聖光打胎術也不一定會死。但要是跟你搞的話,你他/媽吸血鬼啊,沒女人都能自己搞出個孩子。」
「那不算我的孩子。」弗蘭克沒好氣說道。不管規則怎麼算,反正作為由人類轉變而成的血族,他在後代方面秉持著人族特有的刻板觀念。「你打算怎麼做?」
「邪神降世不是小事,肯定得先讓王不離開個壇,給老天爺告他娘的一狀。你等下直接打電/話給王不離,通/過真武堂那邊協調土著修行界儘快組/織人手處理希爾山莊的事,我就不再找他了。」靳一夢說道,「他告/狀需要時間,神仙下凡需要時間,組/織人手也需要時間,乾等著肯定來不及,我叫上文森特先過去。」他說到這裡,心中思緒又是一頓。
如果真如弗蘭克所說,那莉莉絲投影真有預知的本領,那她應該很容易就能預知到自己的降世儀式勢必曝光於天庭的視線之中,而她的降世儀式會遭到怎樣的打擊,基本也是明擺著的事兒。一個神可以癲狂邪/惡,甚至可以背離墮/落,但絕對不會蠢。所以,她要麼是預知能力不精——值得一提的是,這其實是非常有可能的,靳一夢親眼見過未來於命理層次的上演,知道從千百萬億之數中選出那獨一無二之「一」的難度——又或者,莉莉絲的投影是另有打算……
弗蘭克應了一聲,馬上就想掛電/話,靳一夢趕緊叫住他,「等等,你剛看到的那個血族會/議有錄像嗎?」
「沒有。那段記憶不經過視覺,無法錄像。」
「那你把莉莉絲投影的頭銜給我具體說下。」
「偉大的死亡。我記得還有災/禍與血之海的支配者,嗯,還有心靈的君主,以及永恆的夢魘。」弗蘭克飛快回道,「在這個宇宙里不要一口氣念完這段話,更不要用古老的語言念它,在心裡想的時候也一樣。除非你想吸引她的注意。」作為一名貨真價實的古代人以及背靠場情局的角斗/士,他對一些古老的忌諱相當了解。
沒有預知方面的描述,這令靳一夢稍微鬆了一口氣。神靈權/柄涉及命理,多多少少都會有一些預知方面的本領,但他們所預知的未來是否會在現實世界中上演,那就是不一定的事了。沒有預知或命運方面的頭銜,說明莉莉絲投影不以這方面見長。
然而,黑/暗、心靈、死亡……還有秩序和生/殖。那高等神魔的莉莉絲本尊難道是哪位聖主的化身,愚者還是律者?又或是兩者兼而有之,後者正在侵吞前者的投影和權/柄?「古老的語言?」他隨口問了一句,心中思考著更加沉重的憂慮。難道是沖著他——或者說,是沖著尼德霍格來的?
「彈舌較多、喉音圓/潤沉重的語言。」弗蘭克換了一個說法,只是同樣簡略,「這種語言更接近古老的語言雛形,自己注意。」他隨即掛斷電/話。
靳一夢立刻通知了文森特,不過十來秒,後者就從自家帳篷里匆匆趕來,旁邊還跟了個岡恩。他們三人這段時間正在為接下來與真武堂一團的「太陽殿遺址聯合探索」做前期準備,順便也幫著靳一夢給李/明夜建神社,因此恰好在湯谷。此時他隨口一喚,當即應/召而來。
簡單說完情況之後,靳一夢簡略點了一句初步戰鬥計劃以攪亂儀式、拖延時間為主之後,隨即起身:「其他事都交給弗蘭克,我們先走吧。」面對一個遠古邪神,戰鬥人員應該更加慎重一些,然而作為角斗/士,隨時隨地準備妥當乃是基本素質。他已經不需要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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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鎮里並不安靜。
天空晴朗無雲。圓月冷冷地懸挂在天空中,光芒明亮得近乎妖異,使得本應輝煌璀璨的群星通通黯然失色,幾乎消失,難以觀測。就好像月亮壓/制了群星,主/宰了夜晚。
慘白的月光肆無忌憚地侵襲著大地,將屋舍、道路與植被染成褪色骨灰般的灰白,而月光無法照耀的陰影卻又是純粹的黑/暗,那些黑/暗好像怨魂凝聚的縹緲形體,絲絲縷縷,蠢/蠢/欲/動。植物也出現了一定的變異,它們肆無忌憚地生長著,草葉長出割人的利刃,蔓藤生出尖銳的五指,花朵則變得好像生滿利齒的人口,或……女性wai/yin。它們張/合/著,咀嚼著,狂笑著,歡慶著。它們簌簌作響,嘶嘶歌頌。它們喜歡這個夜晚。
然而最令人不寒而慄的卻是蚊蟲。那些原本輕而易舉就能拍死的討厭東西,此刻紛紛搖身一變,長到了一米多長,化作了恐怖的魔物。它們不再能夠飛行,轉而用細足在地上爬行,速度一樣很快。它們體表滿是粘/液,好像新生的、剛剛破繭而出的狀態,它們的嗡嗡聲嘈雜無比,能夠勾起人最煩躁狂亂的情緒,令普通人直接陷入癲狂。它們肚腹飽/脹,撐得圓亮近透/明,依稀間可以看見內里正在涌動的物體,有整隻的老鼠、撕碎的貓狗、屬於人類的殘肢內臟,在一團鮮紅中沉浮。一隻變異的蚊魔正在努力吸著自己的口器,就好像人類用細吸管吸奶茶中的珍珠一樣,那可鄙的軟管被撐得很大,根據形狀來看,那「珍珠」應該是一個完整的人類嬰兒。另一處屋檐下,一隻蚊魔正在血泊里排/出一顆顆米粒形狀、卻大如礦泉水瓶的卵,透過飽滿的卵殼,隱約可以看見內里有麵條狀的幼蟲正在蠕/動……
當然,除了變異的蚊魔與恐怖的植物之外,這裡還有其他魔物,有些是單純的變異魔化,有的則是人與這些魔物的雜交體。「雜交」並非只是名詞,有時也是正在進行時的動詞。那些長滿絨毛、鱗甲、硬殼的,布滿粘/液的變異肢/體,那些不絕於耳的囈語、狂笑、呻/吟、喘息或慘烈哀嚎,那些畸形詭異的怪物,在月光與陰影間遊盪。建築物中分明沒有活物、妖鬼或魔怪,卻憑空傳出奇異的嘈雜聲息,仔細分辨來,似乎是建築物中留下的諸多深刻記憶。這些記憶的主人應該已經死去或異化了,唯有記憶留存,它們附著了強烈的情感,散發出侵蝕神/智的囈語與毒氣。
三人都是見多識廣的角斗/士,饒是如此,也是第一次直面如此詭譎恐怖的邪神鬼蜮。邪/惡氣息撲面而來,如有實質,蒙蔽靈性,足以令人膽寒窒/息,即使三人此時心急如焚,也是不由神/智一凜,迅速冷靜下來。
恰在此時,三人心中同時響起斗獸場提示,顯示已觸發區域突發事/件「滿月之夜」,並根據三人的世界探索方向,發布了事/件終極目標與當前階段的區域探索目標。「終極目標是阻止莉莉絲的真身降臨人間界,目前浮動進度已達31%。當前目標是進入希爾山莊?」靳一夢輕聲念道,隨即暫時鬆了一口氣。根據終極目標的進度來看,王不離似乎已經開始告/狀了。
「凱特還有救。」文森特在同一時刻作出判斷,也是舒了一口氣,「該死的,看看這裡這副鬼樣子……不過是些污染,我還以為那個邪神已經降臨了!她還挺會挑時候,要是路易斯還在,這事兒一秒就能解決。」他根據靳一夢先前傳來的地圖分辨了一下方向,當即邁步往山莊奔去。
文森特說的倒確實是實話。由於絕地天通禁/令的緣故,那莉莉絲投影不論是想要降世,還是僅想降下力量,甚至只是想托個夢,都是極其困難的。在以上諸多往異界滲入力量與影響的法/門中,降世難度為最,必須有得個切實穩固的現世憑依才行,比如……一個經由儀式產下的子嗣。這樣的子嗣名義上是子嗣,實際卻是分/身,是絕好的、穩固的容器。
在那可作為容器的子嗣產下之前,莉莉絲哪怕再是強大無比,血族儀式哪怕再是勞師動眾,最多也不過稍微撬動禁/令,建立起極端脆弱的聯/系,使莉莉絲能夠降下一縷力量、些許氣息罷了。當然,那莉莉絲投影至少也是法相,有一定概率是神魔,其少許力量與氣息的本質極高,擁有非同尋常的威能,李/明夜哪怕真在這裡也不一定能打得過,但她也用不著跟這遠古邪神打。堂堂扶木神女,當今世上唯一能自/由行走於萬千世界的現世神靈,即使奈何不了邪神本尊,奈何不了邪神氣息導致的邪異污染,難道還奈何不了那儀式所建立之脆弱聯/系?她只需要呵呵一笑,說聲滾蛋,再禁止此地與其它世界連通即可,以扶木權/柄的高貴偉力,李/明夜做這事兒甚至用不了一秒。到了那時候,邪神當然也只能打哪兒來就回哪兒去了……
綜上所述,也可以看出神靈權/柄的強/勢,尤其是如扶木這樣高大上的權/柄——那是權/柄範圍之內的無限可能。只可惜,若是她再來這宇宙,扶木權/柄便會立即逐她而來,而她也已經將張天然消解乾淨,在再度成為扶木神女的同時,也會在權/柄那至高至上的法/理沖刷下迅速同化,迎來無法復活的最終死亡。若非如此,叫李/明夜過來一趟,那真是處理此間異變的最快方式了。
「我和文森特去希爾山莊,岡恩留下,與我保持通訊。」靳一夢微微眯起眼,放開感知擁/抱天地。在天人合一的宏大觀感之中,這個城鎮里已經沒有正常的活人了,哪怕仍有人苟/延/殘/喘,死亡與異變也不過在頃刻之間。
僅是氣息的一點點污染,僅是被阻隔於世界之外的古神投下的陰影,就輕而易舉地毀滅了一座住有幾千上萬/人的小鎮……假如沒有絕地天通,普通人的凡俗世界真是何其脆弱?靳一夢在心裡嘆了口氣,對岡恩說:「你給這城鎮打扮打扮,把團隊空間里那些炸/葯什麼的通通都用上。對了,再跟上神會那邊打個電/話,讓他們附近教/區加個班,聖/水/多整幾桶,噴農藥的那種無人機也準備幾架,離得遠的說不定能凈化回來。至於你這邊,具體啥時候動手等我消息。」
「遵命,大人。」
「記住,不要想著救人。」靳一夢深深凝視他,目光冷靜而深刻,「這裡已經沒有活人了,就算有人活著,也已經深受污染,一定會產生生理或精神上的變異。還有,不要同情他們,不要憐憫他們,不要憎恨他們,不論他們以什麼面目出現,都不要對他們產生任何情緒,以免被他們從心靈層面趁虛而入。」
「我知道了。」岡恩聽得悚然而驚,立刻嚴肅應下。
靳一夢/交代完之後,當即縱身前掠,很快就追上文森特。二人搭檔已久,他輕輕往文森特肩上一拍,後者當即會意,二人一同從地上飛起,疾速飛向不遠處的山丘。
於是地上只剩岡恩一人。孤身一人面對這詭異的城鎮,恐怕任何人都會心中發毛,然而命運團隊的白騎士只是望了那二人的背影一眼,隨即……淡定地抬步往前走,並從兜里掏出了一個手/機。這手/機很漂亮,殼子是星空藍的,攝像頭活像個四眼灶,每個鏡頭外都圍著一圈流光溢彩的淡金,仔細一看,卻是密密麻麻、極其複雜的細小符/咒。
這手/機背面印有陰陽師協會的logo,據說是陰陽師協會工器管理部門與日本某手/機廠商聯合打造的。跟正常手/機比起來,它電池續航久、損耗低,機身防水,硬度驚人,存儲空間巨大,畫質優良,跑遊戲很快且從不過熱。除此之外,其攝像頭工藝特殊,影像捕捉技術來自墨門,以至於能夠清晰地拍出妖靈鬼類。當一個半吊子陰陽師遇到自己拿不準的妖邪魔怪,只需打開宗/教局研發的某app識圖一拍,app便會自動識別魔怪種類,並給出處理建議(包括但不限於合適的符/咒工具、寫有附近大能力修行者虛擬號碼的快捷撥號界面等)。在這款手/機於協會中普及之後,日本的異常事/件的處理效率與安全性均是大大提高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手/機已經約等於一台不弱的法/器,不過岡恩拿出手/機卻不是打算拍照的。他十分淡定地翻開了系統自帶的app,點開聯絡簿,選擇定位當前區域,隨後便找到了附近上神會分駐點的電/話。
正常情況下,當人置身於一處明顯鬧鬼的區域中時,打電/話是打不通的,電磁干擾太強,但這部手/機不太一樣——其信息通信工藝(包括手/機軟硬體、通訊陣法與天上的衛星)均是來自於魯班坊,後者宣稱哪怕在地獄里都一樣能打電/話,若是被惡/鬼圍了,甚至可以當場打給佛門中人,來一場遠程超度。這意味著這部手/機材質特殊,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充當施法媒介的作用,在通訊過程中傳遞法/力、還原法術,只是傳遞過去的法術應該不能太強,而且必須是語言類法術才行。值得一提的是,魯班坊應該不完全是吹牛的,因為這款手/機問世后不久,上神會不僅宣布要調/查魯班坊的歐美合作企業,更是禁止了下屬教/區的能力者及工作人員從東亞地區代/購同類型手/機……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岡恩剛「你好」了一聲,對面就傳來了甜美的機械女聲:「晚上好,來自日本的陰陽師朋友。您的號碼沒有入境登記,請在滴聲后——」
岡恩冷靜地掛斷了電/話,轉而撥打陰陽師協會的賀茂純太郎。岡恩的電/話剛撥出兩秒就接通了,接電/話的是賀茂的式神秘/書,聲音柔婉動聽,語氣畢恭畢敬。她請岡恩稍安勿躁,賀茂法/師正在開一場臨時性的緊急會/議,如果事情不太緊急,她可以代為轉達。
岡恩想了想:「是王先生召集的會/議嗎?」他說到這裡,身後黑/暗中風聲驟急,數十條半透/明的、冒著騰騰黑氣的觸手憑空從陰影里冒出來。那觸手渾似嬰兒手臂,黏糊糊的滿是油狀漆黑液/體,液/體間隙間浮凸出一張張怨毒的臉孔,激動而又猙獰地沖他卷了過來。「稍等。」他便對式神說道。隨即疾步一點,驀地整個人消失在原地,再出現時已經在那灘陰影的某處邊緣。他一手穩住手/機,另一隻手伸出,一把巨劍驟然浮現,狠狠/插/入大地上的陰影之中。
巨劍亮起光輝,卻並沒有像平時那樣璀璨盛放,而是凝聚起來,似流水一般,順著劍勢飛流直下,深入大地。陰影奇異的沸騰了。那本該是泥土地的地方,此時就好似一鍋漆黑的、煮沸的稠粥,咕嘟咕嘟冒起了泡泡,每一個泡泡的破滅,都帶出一縷微光,與一張/平靜安詳的面孔……
岡恩側頭夾/住電/話,空出手來在口袋裡翻了翻,終於翻出糾結成一團的有線耳麥。他低頭看了陰影一眼,發現那片陰影黯淡不少,不再純黑濃郁,而是變得跟正常影子差不多。恰在此時,系統提示他收入了一個C級遺產之箱,這意味著敵人已經徹底解決。他便拔/出劍來,又將巨劍隱藏,空出兩隻手來整理那團耳/機線。
大約五秒之後——比他解決這隻魔物的耗時還長——岡恩終於將耳麥捋順插上,又把帶有話筒的那隻耳/機塞/入耳中。「不好意思,久等了。」他很有禮貌地說,「如果是王先生召集的會/議,那這場會/議應該跟我現在的行動有關。你可以直接打斷會/議,我認為他們不會怪你的。」
岡恩一邊說著,一邊也並沒有耽誤行動,直接踏入街邊獨棟房屋自帶的草坪,走向那棟民居,決定按靳一夢所說布置炸/葯。就在此時,他眼前微微一花,房屋裡的一扇窗戶亮了起來,隨即傳來一道幼小纖細的女孩聲音:「外面有人嗎?」這聲音屬於一個小女孩,惶恐、無助而又隱含期盼。
電/話那頭,式神說:「我明白了。尊敬的弗朗索瓦茲先生,請您稍等,我這就通知賀茂主人出來接電/話。」
岡恩頷首,輕聲道:「好。」他盯著那扇亮起的窗戶,略做思考,並未回應。這聲音令他想到了自己的女兒,但他百分百相信靳一夢的判斷。
「外面有人嗎?先生,或是女士?我的父母今/晚去超市買東西了,已經兩三個小時了,他們一直都沒有回來,電/話也打不通……家裡只有我一個人,我很害怕……您能到窗子邊上陪我說說話嗎?」小女孩繼續哀求,語帶哭腔,嗓音懇切。
岡恩四處打量了一圈,根據靳一夢往日的培訓,選定了幾個合適的爆破點——當然,遠離那扇窗子。這裡畢竟是希爾山莊外圍區域,不論房屋裡發生了什麼異變,岡恩都認為自己能夠解決,但他還是決定謹慎為上,而非節外生枝。
小女孩繼續哭道:「我真的很害怕,爸爸和媽媽都不在,家裡只有我和妹妹。妹妹剛才也很害怕,但她已經睡著了,她……她在爸爸和媽媽/的房間里睡著了……」她的聲音漸轉迷茫,近乎囈語,「以前都是我,都是我睡爸爸媽媽/的房間,後來我有了自己的房間,媽媽依然會哄我睡覺,給我唱歌和講故事……直到有了艾蓮娜……」
岡恩埋頭布置炸/葯。正在此時,耳/機里傳出賀茂純太郎的聲音,「弗朗索瓦茲先生,」他的語氣十分嚴肅,「我聽說您已經同科蒂和托雷斯先生一同前往希爾山莊,此時打給我,您是需要什麼幫助嗎?」
「邪神降臨儀式已經開始。雖然邪神還未真正降臨,但希爾山莊附近的城鎮已經被邪神的氣息所污染,人類、動植物與建築都出現了異變。根據詹姆大人的判斷,這裡應該無人倖存。」岡恩沉靜地說,「低烈度的污染應該能被聖/水或聖光系法術凈化,至少也可以使污染不再繼續加深和擴散。請幫我協調上神會附近的教/區,讓他們做好凈化這片區域的準備。另外,請告知他們:這片區域的污染來自於高層次邪神,所以必須同樣層次力量的凈化才能徹底拔除,否則哪怕這次事/件得到了解決,同樣的事/件也必將再次發生。」
「我知道了。」賀茂純太郎說道,「我會將此事告知上神會,屆時他們會有人同您對接。請千萬小心,注意安全。以及……」他的聲音一頓,「王/道長找您。」
片刻后,王不離的聲音在電/話中響起:「岡恩,是我,王不離。」他頓了頓,似乎在示意其他人離開,「我聽約克伯爵說,即將降臨的邪神是莉莉絲在本宇宙的投影?」
「是的。」岡恩應了一聲。這時他已經將炸/葯布置完了,遂轉身離開,繼續去布置下一個。在他身後,小女孩的哭聲忽然凄厲了起來,凄厲無比。那是難以形容的、非/人類的噪音,好像尖銳的骨頭茬子刮擦黑板,彷彿在哭泣,又似乎是怒吼,聽得/人/心臟都緊縮,生出難以抑制的煩躁與恐懼。
——然而這奈何不了岡恩·弗朗索瓦茲。作為一個真真正正的、裝備優良且功/法完備的白騎士,他的負/面狀態抗性,尤其是黑魔法負/面狀態的抗性,高得唯有「離譜」二字可形容。除此之外,岡恩本身就是一個極其專註同時也異常堅韌的人,這也是靳一夢放心將他一人留下的原因。
岡恩不為所動,就連離開的腳步都沒有任何變化,一如既往的平靜。他只在心裡暗自嘆息,難怪不論是王不離還是賀茂純太郎,都對他這裡的環境音一無所覺。這時他眼角餘光瞥見,似乎有濃郁的鮮血與絲絲縷縷的黑氣從門縫中涌/出……
然而這只是剎那的事。當他走出草坪的那一剎那,一切恐怖異象順利煙消雲散,他再度回頭,只看到一棟普普通通的民居。房子的所有窗戶都是漆黑的,剛才的燈光無聲無息地熄滅了,又或者……它其實從未真正亮起過。
或許是岡恩太過平靜的緣故,又或許是這樣的攻擊方式過於隱秘,難以察覺,電/話那頭的王不離並不知道岡恩已經遭遇了對普通人,甚至對能力較低、心性不堅之修行者而言,都足以致命的兩場危/機。他只嘆了口氣,沉吟片刻,開口道:「十分抱歉,唐主/任暫時脫不開身,但我會讓修遠立刻帶人過去幫忙,我稍後也會過去。總之,一定會把你們的人救回來。」
岡恩多少有些迷惑地眨眨眼,「好。」
王不離又問了幾句情況,隨後建議岡恩避開魔化妖物較為稀疏的區域。「生物的成長和變強乃是本能。異化之後的魔物表現得更加明顯,它們有聚合的特性,會不斷吞噬同類或異類,以補足和強化自身。如果一片區域妖物較少,那麼很有可能是那裡的妖物已經互相吞噬得差不多了,甚至有可能誕生了一隻或多隻鬼王。你也經歷過日本的幽魔裂隙暴/動,應該清楚情況,我就不多提了。」王不離最後說,「你自己千萬小心,也讓詹姆他們稍安勿躁,我這裡馬上就會派人過去。」
在掛斷電/話之後,岡恩仍是有些迷惑,不明白對方為何突然如此友善——其實真武堂對他們團隊一直挺和善,但和善跟友善還是有區別的。前者不過是態度,是本宇宙領/袖團隊對自己陣營盟友的應有風度,而後者卻是實質性的、有所付出的行為……這個王不離不會是假的吧?
此時靳一夢尚未脫離團隊通訊範圍,岡恩便將此事在團隊中說了。靳一夢「唔」了一聲,似乎也有些意外,轉瞬便瞭然:「我知道了。等人過來了讓他們分一分,土著跟你去處理城鎮的事,謝修遠王不離他們就直接來希爾山莊找我。」
既然靳一夢都這麼說了,岡恩就決定不再糾結此事,遂聳聳肩,前往下一個看好的爆破點。然而團隊頻道里還有個文森特。「他們怎麼忽然如此熱心了?」他奇道。
「主宇宙的莉莉絲疑似是愚者的化身。」靳一夢淡淡說道。
「愚者?」文森特頓了頓,很快也悟了,「兄弟會,我/操!」他幾乎勃然大怒,「勞倫斯·蘭瑟!」
兄弟會的報復來得這樣快?而且,竟然是以這種方式……岡恩也有些震/驚,他確實沒想到堂堂愚者竟然會親自出手,替手下找回場子。多大點事兒啊,他們幹掉的不過區區一個「欺詐師」,又不是「風暴之賽特」,這不至於吧……
「應該另有原因,我們可能只是單純的運氣不好,嗯,也有可能是不單純的運氣不好。」靳一夢也說道,「無所謂,就讓真武堂這麼以為吧!對我們不是壞事。」
「要等真武堂嗎?」文森特問,「不等了吧,我們都到了。」
「不等,等他們過來黃花菜都涼了。」靳一夢頓了頓,又道:「嘖這破地方,等等,我先掃一下……嗯,裡面沒有人形活動目標。」
「他們換地方了?」
「應該是在亞空間里,我老婆跟我說過,這裡空間情況很怪。」靳一夢說,「繼續隱蔽,不要著急。岡恩,隨便爆幾棟樓。」
岡恩有點為難,因為他只布置好了兩棟,不過……管他呢。他拿出兩個□□,果斷通通摁下。
幾乎是在下一刻,巨大的爆/炸就這樣爆發了。轟隆巨響中,明燦的火光衝天而起,挾裹/著濃濃/黑煙,噴薄騰空,遮蔽滿月。爆/炸造成了恐怖的衝擊波,建築物的碎片炸得到處都是,每一片都燃著火,好像火流星那樣轟然四射——
岡恩看到碎石與玻璃飛速向他射來,好像彈片般鋒銳。他動都不動,只體表亮起一層淡金,那光輝猶如太陽,將雜物好似霜雪那樣融化於無形。一片近乎癲狂的吵鬧中,他聽見靳一夢的聲音在團隊頻道里響起,清晰而又深刻。
「有人被炸出來了。」靳一夢說道。他的聲音冷靜依舊,隱含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