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二)
那些小鬼張牙舞爪,目光興奮,流著哈喇子注視著林淵和行希風,卻沒有等來想象中的情形。
面前這兩位的過於淡定的反應,好像和之前的不太一樣。
在它們的記憶里,那些被包圍的人總會露出驚恐萬分的表情。雖然這種慌張的神色,它們總覺得有些熟悉。
就像當用獠牙撕咬他們肢體的時候,也會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好像他們也能感受到這份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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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淵和行希風背靠背,他們身邊只有銹跡斑斑的鐵管,還有幾根麻繩。
小鬼們圍成了個圈,逐漸逼近。它們或走或爬,爪子在地上刮出尖銳的聲響。
林淵嗤笑道:「看來有些棘手啊。」
說著他又稍稍往後退了步,湊到行希風耳邊低聲問道:「你怕不怕?」
「別說廢話。」行希風轉頭看他,「你不會真想打?」
林淵左右環顧了一圈,像是在等什麼。他用麻繩打了空結,挑眉:「那就先打著唄。」
他的語氣平淡,就像是在商量接下來該去吃飯還是打遊戲。
行希風剛想開口,那些小鬼們就猛得朝他們身上撲去。
林淵立刻拉了繩繞在手臂上,他踩了鐵管的一頭,管子直勾立起,他把水管扔給了行希風。
一時間,天台又響起了打鬥聲。
無數小鬼們撲上去,而下一刻不是嵌在牆上,就是飛出鐵網,總之倒了一批又一批。
「你就這水平?」突然,行希風腦海里倏得出現了這一句話。他有些出神,手上動作一滯。
好像很久之前在這裡,有人和他說過這句話。
「時間差不多了。」林淵突然說道,他望向天台的某處。那處鐵絲網后,正有一縷黑煙悄然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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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覺得自己跑了很久。
在中途解決掉幾個落單的小鬼后,他們終於到了四樓的女廁所。
洗手間里煙霧繚繞,不斷向窗外飄散。
高程看到他們,指了指在水槽上方的透著微光的長鏡。
「快!趁現在!」
眾人此時也不管這鏡上有多少臟污銹跡,心一橫就悶頭往裡鑽。
在第一個人觸碰到鏡子的那一刻,鏡面瞬間泛起陣陣漣漪,水紋蕩漾。
楊宇有點著急:「林哥和行哥還在天……」還沒等他說完,一聲巨響從旁邊傳來,半邊窗戶被撞破,玻璃渣子碎了一地。
一個瘦高的黑影在他們面前輕輕落地。
楊宇定睛一看,喜出望外地喊道:「林哥——」
緊接著,伴隨著鏡子破裂聲,又一個黑影在林淵身後出現。
高程甩了甩手裡的打火機,看著地上燒得焦灰的書本:「不枉費我跑了一趟保安室。」
林淵挑眉:「以前讀書的時候不敢燒,現在在鏡子里燒得感覺怎樣?」
高程笑了笑:「還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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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房內,地上到處散落著計算機的零配件。
蔣老師安靜地坐在講台前,綁在她身上的繩子早已被小鬼解開。
「都是假的……」她對走廊里的喧囂置若罔聞。
任康成撞開門,他撲向講台,搖著她的肩膀喊:「我的鏡子呢?」
蔣老師眼神空洞,繼續喃喃重複:「都是假的……」
「草,你快還給我!」
這是他第一次把鏡子給鏡門裡的人,就是因為信了她的一句「給了鏡子就能表明立場」的鬼話。
當時那些人找上陳俊的時候,他就在走廊不遠處,看著陳俊被拖走。
還有謝康,孫暢也是。
只要活下去,誰會關心他用什麼方法?
一記沉悶的聲音從窗戶那裡傳來,任康成機械地回頭看了一眼。
窗戶上爬了一個小鬼,喘.氣垂涎,哈喇子流得到處都是。
任康成下意識想要往門口逃,而在他轉身的那一刻,無數小鬼堵在門口正幽幽地盯著他看。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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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漸漸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爪子刮划牆壁的聲音。行希風朝鏡子那裡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們儘快進去。
「不,你們不能走——」突然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
任康成被身後一群小鬼拖著,他扒著門框,被汗水浸濕的頭髮貼在腦門上,眼球凸起,滿臉恐懼。
林淵進鏡子的動作一頓,他下意識望向行希風。鏡門的微光正在消失,看上去出口馬上就要封閉。
「你們不能丟下我——救救我!求求你們救救我!」任康成胡亂叫著,身上被小鬼抓得血流如注。
行希風站著沒動,他冷臉朝門口踢了根木棍后,便轉身跨上水槽,再沒有看過任康成。
他從不會剝奪別人生的權利,但至於該怎麼活下去,與他無關。
在行希風踏入鏡門的那一刻,黑暗陡然襲來。
「你就這點水平?」記憶中那個人背對著他,嘖了一聲。
周圍極其混亂,哭聲叫喊聲一片。行希風沉默著拎著椅子靠在牆上,身上的襯衣被小鬼的利爪抓破了好幾處。
「你可以演戲。」那人語氣微惱,他拿著匕首反手一刺,幾個撲向他們的小鬼僵倒在地。
「但演給我看沒意思。」
黑暗漸漸褪去,面前的場景依舊是這間女廁所。
幾縷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微風和煦。
沒有了那群不依不饒追著的小鬼,周圍一片歲月靜好,恍然隔世。
「都逃出來了,為什麼我們還在這裡……」楊宇轉身看向林淵和行希風,卻發現他們背後的鏡子有些古怪。於是他微微側身,卻突然叫起來。
「啊啊啊啊——這鏡子怎麼回事?」
只見從鏡面里伸出了些灰白色的東西,它們僵在那裡,就像在冰面上被凍住的雕像,一些碎屑正撲簌簌從上面掉落。
這些石像中,有一個被凍住的人。
他的半個身子懸在鏡面上,雖早已變成灰白,但仍能看得出他無比驚恐的神色。無論是鏡子角落,還是他的背後,亦或是他周圍,都伸著很多青灰色的爪子。
儼然成了一副立體畫。
「我的天……」楊宇張著嘴巴望著鏡子,一時沒緩過來。
林淵看也沒看,插兜往門口走去:「走吧。」
楊宇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跟上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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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兜了一圈,仍然是原來的校園場景。
唯一不同的就是這裡沒有那幫子追著喊著玩弔死鬼的學生,也沒有蔣老師。
讓人莫名的安心。
突然,林淵的腳步停頓了一下,行希風望向他:「怎麼了?」
「我忘記拿背包了。」
他記得那個黑色背包還留在行希風的房間里。
行希風:「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嗎?」
林淵:「也沒有什麼重要的,就一些吃的,還有……」他停頓了下,沒有繼續說下去。
行希風:「還有什麼?」
林淵搖了搖頭:「沒什麼,還有一些應急的東西,手電筒之類的。」
其實他想到的是那本在古宅里的《道德經》,但不知道為什麼,他並不想讓行希風知道。
眾人來到了操場上,也是之前的模樣,幾個籃球靜靜地立在那裡,像是突然暫停了一場籃球比賽。
林淵靠在籃球架子那裡出神。他想問高程他大學名字的事情,但是又有些猶豫。
「我們現在該去哪裡?」楊宇坐在操場上,無聊地拍了拍籃球,咚咚的聲響回蕩在空寂的校園裡。
高程看了被夕陽染紅的天際:「現在看上去時間還算正常,應該就是要等七天吧。」
「七天?」
「對,這次考驗時間不是七天嗎?那麼現在算算應該還有三天。等這幾天一過,我們就能出去了。」他說得頭頭是道,讓人不禁信服。
高程望向林淵,問道:「你們之前在古宅的時候,不也是三天才出去?」
許久,林淵才回過神:「啊,抱歉,你叫我?什麼事?」
「也不是什麼大事。」高程咂了一下嘴,欲言欲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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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所有人打算回教師公寓。
他們掰著手指頭算了一下,既然這鏡子里還剩三天,加上鏡子縫隙里的三天,一共就可以休息六天。
這不等於放了個國慶長假嗎?
眾人瞬間覺得賺到不少。
林淵在房間里躺了一會兒,隔壁傳來隱隱約約的鼾聲。
他有些心神不寧。於是他起身,從衣櫃里拿了件風衣後下了樓。
無論是走廊還是公共休息室,一個人都沒有,寂靜一片。看來之前那一戰消耗了太多,所有人都已經休息了。
林淵經過了保安室,卻無意瞥見那個保溫杯。好幾個保溫杯排成一排,旋開的蓋子就這樣放在一邊,裡面無一例外都放滿了枸杞。
突然從側門探出了個腦袋。
「年輕人,你在幹什麼?」
這保安大叔冷不丁一出來,連林淵都被嚇了一跳。他扶額自言自語:「本來就不是人,搞這一套嚇人的把戲好玩嗎?」
保安大叔:「……」
有誰說過他不是人了??
他無奈從門后出來,拿著壺往第五個保溫杯里倒水,直接開門見山道:「不管你把不把我當人,我也不是明蘭高中那個鏡門世界的。」
他竟然知道鏡門世界?
林淵一愣。
保安看了眼林淵,似乎很滿意他的反應:「其實我很早就在這裡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會來而已,但是我知道我以前的身份。」
林淵微微蹙眉:「以前的身份?」
保安往保溫杯里加著枸杞:「其實我被分配到這裡也沒幾個年頭,不過身份嘛……只是一個符號而已,這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社會,而社會一旦存在,就需要有人去維護秩序。」
林淵:「這麼說的話,你以前身份也是保安?」
保安:「……」
不過保安也不惱,他看了眼林淵,眼睛裡帶了些複雜的神色:「我是看管這鏡子的人,也就是鏡門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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