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老人
林淵走出廂房,看著院子里那些慌張絕望的人們。
和陳琳同房的女生早已哭腫了眼,她坐在枯井旁的石凳上,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著。
楊叔在一旁安慰她,雖然他看上去也半斤八兩。
楊叔突然問:「你看到楊宇和陳琳了嗎?」
林淵搖了搖頭。
楊叔聽聞一愣:「陳琳說去找你們,我還以為他們兩個跟著你呢。」
隨後他臉色一下變得慘白,「這,不會吧……」
楊叔連忙站起身,卻因為過於慌亂摔了一跤,身上破了好幾處皮,血流如注。
他跑到林淵跟前,語無倫次地問:「他們兩個會去哪裡?那個叫小茹的女鬼呢?現在會有危險嗎?」
聽著楊叔一連串的發問,林淵皺著眉:「我現在不確定。」
楊叔的眼神一下變得絕望起來,他蹲下來抱著手,喃喃道:「都怪我不好。讓他們亂跑……」
「我不管了,我要回家!放我回去——」突然,一個初中男生開始抽泣,隨即又崩潰地開始大喊大哭。
他身旁白領模樣的中年男子卻神色木訥。
他坐在石子路上獃獃看著前方,對身邊一切都置若罔聞。
在這種未知恐懼下,幾乎所有人都到了自己能承受的心理底線。
因為誰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成為下一個女鬼的獵物。
林淵看著楊叔,臉色略微凝重。
他又不由自主想起那個男生的死狀,還有那個浸在鮮血里的鏡子碎片,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
「你說……」林淵頓了頓,忽然問了句:「這鏡子碎了後會去哪裡?」
行希風輕抬起眼皮看他:「現在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
看著面前一臉冷靜的行希風,林淵笑了笑:「也是。」
行希風:「你不擔心楊宇?」
林淵:「擔心,不過現在應該沒事。」
他說著就從口袋裡拿出了一面明晃晃的鏡子,上面除了倒計時的兩道裂縫外,別無其他。
行希風微微一怔:「這個怎麼在你這裡?」
「我在書房裡撿到的,就是不知道這是楊宇的還是陳琳的。不過……」林淵說,「我總覺得這個鏡子就是楊宇的,不知道為什麼。」
樹葉在他們身後被風吹得颯颯作響。
林淵看著院子里的百合花,半晌,突然來了句:「要不要合作一次?」
話剛剛說出口,他就微微一怔。
在他的記憶里,這是他第一次問別人要不要合作。
但又好像……很早之前他對誰說過。
行希風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道:「隨你。」
-
夜半時分。
一個黑影倏得從門口飄過,悄悄閃進了院子里的某一間房。
她推開半開半掩的門,躡手躡腳地走到了床榻旁,冷白的月光照在她年輕但又毫無血色的臉上。
床榻上的那個人背對著她,一動不動。
看上去……尚且還暈得平穩。
她默默看了一眼自己微微透光的手臂,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剛才那人的血竟然連一個時辰都沒撐住,如果把書房那個一併解決掉就好了,真是可惜了。
她這麼想著,手上瞬間就多出了一把亮閃閃的匕首。
也許是上一晚的心理陰影太大,她十分警惕地環顧了下周圍。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人。
這下她才徹底放心,她不緊不慢地說道:「昨日和公子沒那緣分,今日小茹就過來續緣了……」
話音未落,她就迫不及待地揮起了匕首。
這平頭終於要變成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她突然感到莫名的興奮。
就在那刀子快要扎進去的時候,床榻上那人卻突然起身,反手就是一抓。
「哐當——」匕首掉落在地上,清脆的聲響回蕩在古宅里,帶著一絲諷刺。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她皺著眉頭狐疑地看了眼手臂,然後又對上了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子。
那人眯了下眼睛,微薄好看的嘴唇勾起,一字一頓地說:「我來再續前緣了。」
小茹:「……」
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
「哎喲——哎呦——」幽暗的走廊里回蕩著一聲又一聲比殺豬還慘的慘叫聲。
黑袍老人此時連人帶袋斜倒在暗室的角落裡,周圍放滿了百合花。
不知道的還以為屋子裡布了一個花卉布景。
他抿了抿青紫色的嘴巴,默默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血口子。
已經一個時辰了吧?
這種算什麼酷刑,還不如一刀來得痛快。
站在他面前的那人手上拿著匕首,血順著匕首下來,一滴一滴落在了嬌艷的百合花上。
花瓣微微顫動著,吸收著鮮血里的養分,就像在汲取著甘甜的泉水。
宛如惡魔。
黑袍老人的腦海里默默閃現出這四個字。
「這种放血給百合花的感覺熟悉嗎?」那惡魔歪著頭問道。
聽他這麼說,黑袍老人一下愣住,下意識說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很早之前。」
早在黑袍老人給他房牌的時候,行希風就注意到那老人的手上有很多傷疤。
這些傷疤新舊交替,歪歪扭扭得就像蚯蚓,一直蜿蜒到他的袖子那裡。看得出來下刀的那人並不是特別的熟練。
或者說,是下不去手。
行希風甩了下匕首上的血,蹲下拎起了袋子。
忽然,他聽到身後的鐵門「吱嘎」響了下。
伴著一陣冷風,有什麼東西直接劈頭蓋臉地朝他砸下來。
他果斷用匕首往後一擋。
「砰——」一根木棍飛了出去撞到了牆上。
「啊——我的棍子——」
隨即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這個聲音是……
行希風皺著眉頭轉過身,這才看清了那個想要偷襲他的人。
「楊宇?」
-
暗室里不僅冷得詭譎陰森。
氣壓也十分低。
「你到底在什麼瘋?」行希風黑著臉問道。
楊宇抱著他那根木棍,垂頭喪氣坐在地上。
「行哥,我真不是故意的……」他低著頭不敢看行希風的臉,聲音小得只有他自己聽見,「這房間太暗了,我還以為蹲著的是那個假扮陳琳的女鬼……」
行希風:「……」
他的背影就這麼像女鬼嗎?
行希風突然想起之前林淵惡作劇的那根白綾,於是臉更黑了。
楊宇看著房間里的氣壓越來越低,心中叫苦不迭。
他真不是故意的。
先前在書房那會兒,他就是拿這根棍子打的女鬼。
當他看到那女鬼頂著陳琳的臉走過來的時候,他是真的覺得自己要涼。
沒想到這根棍子就這麼從書架上滾下來,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他慌慌張張地就拿起棒子直接砸了下去,把女鬼給砸暈了。
再然後,就是他也暈了。
醒來就發現自己連同棍子一起,躺在了走廊另一頭的暗室里。
-
楊宇抱著那根木棒,繼續低頭認錯。
行希風淡淡掃過楊宇手中的木棍。
「你的這個棍子……」他停頓了一下,開口問道,「打到了女鬼?」
「對,我也奇怪來著。明明之前在書房的時候碰都碰不到她,這個卻可以。」楊宇說著就又把懷裡的這根棍子拿出來,他仔仔細細地觀察著。
「這也就是一根木棍子而已……」
「是之前在書房的那個陳琳?」行希風問道。
「對,是陳琳。」楊宇停頓了一下,有點沮喪地說道,「也不是陳琳……」
行希風沒有再說話,他下意識用大拇指抵了抵戒指,若有所思。
百合花堆里傳來了動靜。
黑袍老人又開始不死心地掙紮起來。
「行哥,這個是……」楊宇突然發現了這個特別的百合花布景。
「這個嗎?」行希風一把從百合花里撈起這個布景,連人帶袋扔在了楊宇面前。
楊宇微微向前傾,打開了袋子口。他看到一個又瘦又小的老人,正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這這這這不是那個黑袍老人嗎?」楊宇嚇了一大跳,「他他他怎麼會在這兒?」
「你問他。」行希風把沾滿鮮血的匕首扔到了楊宇面前。
-
「原來是這樣。」楊宇終於恍然大悟,「這女鬼打不到竟然是因為百合花里沒有鮮血給她提供養分……所以說,白天我碰不到她,但是只要這百合沾了血,她就又可以幻化成實型……」
「是這樣嗎?」行希風一腳踩上那袋子,逼著黑袍老人再次回答。
黑袍老人:「……」
「那我們接下里怎麼辦?」
「回院子。」行希風收起了匕首,轉身準備就朝門口走去。
他的腰間不知道什麼時候掛上了玉珏,晃蕩著映入了黑袍老人的眼中。
黑袍老人臉色倏得一變,瞪大眼睛看著那兩塊玉佩。突然,他用盡了最後的力氣,掙扎著撲向了行希風。
「行哥!小心——」
楊宇一邊沖著行希風喊,一邊抄起了他身邊的木棍。他想也沒想就朝黑袍老人那裡砸了下去,直接把他打趴在地。
也不知是否是黑袍老人太過虛弱的緣故,那根棒子下來后,他直接嗚哇一聲從嘴裡噴出了鮮血。
百合花的花瓣再次沾染上了血色,微微顫動。
行希風停下了腳步。
「想要這個?」他解下了那個玉佩,蹲下在黑袍老人眼前晃了一下。
黑袍老人伸出滿是鮮血的手,喃喃道:「求求你……求求你……之後把我殺了都行,你把那兩個合在一起的玉佩再給我看看……」
行希風冷眼看著這黑袍老人的反應。
一切昭然若揭。
「就讓我,再看一眼……」黑袍老人的雙手撐地,眼神空洞,仍在喃喃自語。
行希風收回目光,淡淡地說:「你這不是在幫她,你是在害她。」
黑袍老人聽到后忽然變得萎靡不振,他青白的嘴唇一張一翕,低聲嗚咽著:「不是我,她也不會這般痛苦……都是我虧欠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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