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第 18 章

油燈上被籠罩一個淡黃色的燈罩,滿室生暈,冰涼的昏暗一下被光明驅逐開去。

盛如意也得以窺見拉她進來這人的真容。

此人頭束一個暗金色的發冠,冠的正面鑲嵌的著一顆熠熠生輝的明珠,其餘青絲一樣的發披在身後,黑色的絲瓔垂著,幽暗的眼尾噙著一抹不善的笑意。

他生得極清朗陽光,腰間的玉帶處還扣著一隻威嚴的龍頭,黑衣上的暗紋則是四爪金龍,彰顯著他的身份——六皇子,也就是臨安親王風顯。

風顯是武將,如今正正坐著,不善地前傾身子,看向底下的盛如意,聲音微勾:「恩?本王問你話。」

盛如意聽出他聲音里的揶揄,回答道:「臣女乃宣平侯第五女。」

她適才被拉進室內,如今轉瞬時間,面對著拉自己進來的罪魁禍首,便已經整理好心情,沒露出一點兒慌亂。

鶯兒被風顯的帶刀侍衛拿刀抵著脖子,守在牆角,一點兒聲音也不敢發出來。

風顯摸著自己手上的玉扳指,含笑看著盛如意,發現她的心緒仍然幽暗寧靜之後,笑意微收,故意道:「盛如意,上次一敘,你還是本王的皇嫂,如今不到一年,你見了本王,便只能以臣女自稱。」

話鋒緊接著一轉:「不知今日的你,是否曾後悔當初幫著本王那皇兄,對付本王。」

他的聲音驀然壓得很低,如同山雨欲來風滿樓,空氣里都充斥著兵戈的味道,颳得人嗓子生疼。

盛如意在旋渦中心,卻沒有惶恐之感:「在其位,謀其職,臣女上次僅僅是隻言片語,算不上什麼。」

風顯驀地走到盛如意跟前,故意怒道:「只是隻言片語?你破壞了本王執掌兵權的計劃!」

一年前,南越邊境傳來異報,南越的兵匪們屢次侵擾邊關,風顯本請求帶兵征討南越,如果這次帶兵成功,他將會成為成年皇子中第一個有實在軍功者。

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次極好的機會,他的威望、權力、形象都會得到大大提高。可是,當時在皇家家宴之中,風璟身體太差並未出場,盛如意卻道:「今年年節正逢大旱,久旱必有蝗災,如蝗災忽起,則國內必有飢荒,屆時我們的錢糧都將補給國內百姓,免生民變。」

「這種內憂之際,實在不宜興兵,否則我們的錢糧一定會左支右絀,難以為繼。臣媳斗膽建議,暫緩攻打南越。」

蝗災,是一個令任何皇帝聽到都會心顫的名字。比起南越的侵擾,蝗災可怕得多。

皇帝第二日便召集大司農來商議,也是那一日,大司農遞上了被層層上報的蝗禍的摺子。

攻打南越的計劃被暫時擱置,風顯也因此蟄伏下來。那一次,還喚起了皇帝對太子風璟的愛護,皇帝嘆息昔日風璟才華橫溢,能為他分憂,哪怕風璟出了事,他的側妃也一樣能為國解危。

風顯想到之前種種,笑意陰涼下來,低頭看著盛如意,笑得陰森森:「若非是你,本王的圖謀又怎麼會擱置這麼久,你說,本王該怎麼報復你?」

他假裝將手按在盛如意左肩上,發現手裡的肩膀瘦削得驚人,就像一隻易碎的蝴蝶,有驚人的脆弱。

與這種脆弱相對的,是盛如意麵上的平靜。

風顯奇道:「你還不怕?本王甚至不需要做什麼,只要本王和你同處一室,你知道,這世間的流言蜚語,對本王寬容,對你可不一定。」

他仔細盯著盛如意的臉,幾乎是稱得上專註地看著她。

玉一般無暇的肌膚,根根挺翹的睫毛……

盛如意沒有避諱那稱得上露骨的打量,風顯都驚訝於她一動不動,奇道:「你躲也不躲,怎麼,是見著本王英俊?」

盛如意道:「殿下雖英俊,也非臣女所喜。不過是以殿下的武藝,臣女想躲也躲不開,何必費無用的功夫,更何況,殿下絕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為什麼?」風顯好問道,「你覺得本王在你手中吃了那樣的一個虧,還會善待你?」

「殿下不一定善待臣女,卻一定會善待自己。」盛如意道。

風顯看著她篤定冷靜的模樣,心內微有些不悅,卻仍等著她說完。

「臣女雖然身份鄙陋,但曾是殿下兄長側妃,如今若殿下與臣女傳出些什麼,的確,臣女會受人指摘,但殿下同自己兄長曾經的側妃廝混,會否給人留下覬覦兄嫂,有瓜田李下之嫌?」

「殿下是金玉之質,如果捨棄自己而構陷臣女,是為不智,故而,臣女斷定殿下不會如此做。」

盛如意徐徐說完,哪怕風顯居高臨下地站在她面前,她也沒有半點恐慌。

風顯盯著她的臉看,的確,他不會捨棄自己來構陷盛如意。但是,盛如意這樣明明一無所有,卻彷彿將所有事情都看透、所有人都料透的感覺,讓風顯升起一種格外奇怪的感覺。

像是不悅,又像是在山林中看到了一匹高挑纖細的麋鹿,麋鹿的眼眸清澈,看起來溫馴,但是烈性狡猾,不踩獵人的陷阱,也不臣服親近人。

這樣一個奇怪的女人,風璟居然會選擇和離。

看來,他一定喜歡那種溫溫柔柔、嬌嬌軟軟的美人了。

風顯低頭,道:「你說得對,但是你以為本王只有這麼一種辦法可以對付你?你破壞了本王的計劃,你以為本王會善罷甘休?」

「會。」

出乎風顯的意料,盛如意居然毫不猶豫,一個「會」字出口便不收回。

風顯活活氣樂了:「看來你覺得本王是一個活菩薩。」

被人涮了一道,還能絲毫不追究那個人的責任。

盛如意不理會風顯的調笑,這種皇室中人,無論什麼性格,不論是風璟的清冷如明月仙姿,還是風顯這樣和煦如林中暖陽,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翻臉無情。

他們的調笑底下,包藏的心可不一定也是笑著的。

盛如意只道:「殿下覺得同我有仇是建立在我壞了殿下執掌兵權的基礎上,可是,我真的壞了殿下執掌兵權之事?」

盛如意一言定下:「我救了殿下。」

風顯輕輕抬眸,將眼中調笑收起,盛如意繼續道:「蝗災興起,殿下兵發南越,糧草卻難以為繼,士兵們沒有糧沒有衣,怎麼打這個仗?」

「殿下可別告訴我能夠速戰速決,南越這樣的彈丸小國,從先朝開始,先朝也想過打,但是他們地勢險峻,易守難攻,只能慢慢攻打,更重要的是,南越的富裕程度還不如我們的一個州郡,兵發南越,我們哪怕啃下這塊骨頭,還反倒要支援他錢糧,我們失大於得。」

「那麼,第一次領兵就做了這樣糊塗事的殿下,以後還能輕易再碰兵權嗎?」盛如意反問,繼而道,「所以我說,我救了殿下,殿下這一次來,不是為了與我算賬。」

風顯聞言,立時大笑幾聲,酣暢!

其實他不怕盛如意聰明,只怕盛如意沒他想象中聰明,不得不說,和盛如意這樣的人談話非常節約時間。

風顯之前過來的時候還在擔心盛如意要是也在那細聲細氣的殿下長、殿下短,半天說不到正題上,他一定煩不勝煩。

如今風顯道:「你說的不錯,如今本王來,是有事要問你。」

「你之前說久旱必蝗,這句話雖然不代表什麼,但是你知道它,說明你懂一些蝗災的知識。」風顯道,「去年你說得不錯,蝗災來臨,民不聊生,去年冬日蝗蟲雖然褪去,但是在地底下,留了許多蝗蟲卵。」

盛如意眉頭一蹙。

「今年開春,氣溫一暖,蝗蟲卵孵開,蝗禍捲土重來。去年百姓們的餘糧沒了,今年又遭到這事兒,父皇和朝臣們為此事焦頭爛額。」

官場上的人、學堂里的學子全都問策獻策了個遍,沒什麼可能用的知識。

這時候,風顯便想到京城是否有一些「學而優」卻不能出仕的人,他們能否有良計?

風顯第一個想到的便是盛如意。

他抱著瞎貓碰上死耗子的心態來了,盛如意卻斂眸:「不知道,蝗禍不在於一朝一夕,計策也不像是奇策一樣能立刻拿出,我現在不知道。」

「現在不知道,想一想便知道了?」風顯追問。

盛如意正要回答,忽然,一道如同劈開車輪的聲音在耳邊驟響起,門口傳來一聲極大的動靜。

盛如意和風顯齊齊轉頭,門口的木栓被一柄凜冽著寒光的尖刺挑開,那造型奇特的尖刺從門縫進來,左右微一轉,木栓應聲而落。

房門「吱呀」一聲。

一道屬於武者的勢強勁地破門而入,盛如意不懂武學,便感覺這是獵獵狂風突來。

她抬手遮住眼睛,從指縫看去——

一個少年郎手持一柄造型高大奇特的方天畫戟,冷冰冰地站在門口,這少年的容貌昳麗絕美,眉心有一團如火如活的紅羽,冷艷的眼眸似是桃花做就,眼尾上挑,勾勒出風華絕代的模樣。

大齊皇室都生得美,太子風璟如皎月清姿,臨安親王風顯如林中暖陽,這位琅琊親王風御,卻是在皇室中都生得非常美的相貌,若絕艷清風,艷而使人不可逼近。

偏生,他這樣的容貌,卻身穿冰冷的鎧甲,發上的紅絲瓔隨周身勁風而舞。手持著方天畫戟,方天畫戟這樣的武器在兵器中也最難,非臂力過人者不能用,這少年郎看似清瘦的手腕卻輕鬆地捏住方天畫戟。

光是看模樣,盛如意都認得他,琅琊親王風御。

風御也是一個各方面都稱得上奇特的皇子,他出生時眉心便有一團紅羽,被視為不祥,與皇位無緣,但他只愛舞倉弄棒。

風御高挑絕美,一開口卻不如風璟那般出塵,他今年十六,仍在變聲期,嗓音粗啞啞的,壓低著:「六皇兄,找你練武。」

在場還有盛如意,但不只有意無意,這風御就是如沒看到盛如意。

風顯被風御嚇了一跳,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風顯走過去:「下次。」

看風御面色一凝,又道:「至少等今天宴席散開,何況你皇兄我還有事。」

風御便冷冷地扯開一個笑,啞啞道:「什麼事?」

盛如意覺得他的態度奇怪,一時又說不上來。

正在這時,前邊忽然傳來女子受驚、男子高呼之聲,四處亂奔的腳步聲非常嘈雜。

這種聲音……盛如意讓帶刀侍衛放了鶯兒,和鶯兒一起走過去看。

魏國公府的一間客房大開著,圍得水泄不通,盛明歌站在最前面,美麗的臉含著慍怒:「裡面扯了被的究竟是什麼人?」

她作出義憤填膺的樣子:「今日是魏國公的生辰,居然有人作出這等醜事。」她想了想,道,「她們做得,我們卻看不得,若勝,我們這些未出閣的女孩兒背過眼,免得髒了我們的清凈,小廝婆子們,去裡邊把膽大妄為的賊人抓出來。」

盛明歌故意虎著臉,倒真有幾分將門虎女的風度。

開著的客房裡邊屏風紗幔遮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模糊的影子,叫人看不真切,但能聽到裡面的聲音。

低低的、斷斷續續的,令人面紅耳赤、不忍細聽。

好些千金小姐們紅了臉,羞澀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反倒襯托出盛明歌的大方。

盛明歌暗喜,今日,盛如意絕對逃不了了。毒不能毒死她,流言蜚語也能逼死她,或者裡面那個老流氓也能磋磨死她。

這時,一個小姐紅著臉,怯生生說道:「我……我怎麼聽到好似有……有三個人的聲音。」

「對,我也是……」

小姐們不好意思說這樣的話,盛明歌也一愣,三個人?君思不是說是兩人?

不過盛明歌轉念一想,那盛如意還有個丫鬟鶯兒呢,說不得也遭了禍,主僕二人在大庭廣眾之下那麼失德,真是醜死人了。

盛明歌壓抑著喜悅,催促道:「還不進去抓人,一定要壞了公府的清凈?」

那些小廝婆子們便麻著膽子進去抓人,他們起初是不大敢,這些客房都是為了來赴宴的貴人們準備的,防止貴人們吃酒吃多了,或者賞花累了。

沒想到碰到這事兒。

如果不是盛明歌吩咐,他們只當沒聽到這聲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現在,婆子小廝們衝進去拿人,很快,就扯著幾個人出來,盛明歌正要等著看盛如意笑話,可這時,聞訊趕來的夫人們到場,一個女聲忽然悲痛驚訝道:「君思?!」

盛明歌一愣,君思?

這時候,一個婆子粗.暴地將地上那頭髮亂糟糟的女子的發給撥回去,把她遮羞的手給拿開,只見那臉白凈小巧,杏色眼眸現在已經沒了神采,身上還有各式各樣奇怪的痕迹。

她只披了一層薄紗,淡米色綉著鳳仙花的肚兜掛在另一個人的腳上,還有個丫鬟和她情狀一樣,三人的情狀極不雅,極癲狂。

京城貴女們何時見過這樣的事,一個個都又怕又覺得好奇,這……怎麼三個人?

常君思雙眼已沒了神采,她頭髮極亂,嘴唇破了皮,就連褲子都已經被撕爛,盛明歌愣住,怎麼會是君思,不是盛如意嗎?

一個中年美婦哀嚎一聲,痛苦地捶打著心,正是常君思的母親。宣平侯夫人立刻差人扶住她,那美婦捶胸頓首道:「你……你怎麼這麼糊塗啊……」

常君思的母親想象不到一向文靜的女兒成了這樣,心痛和羞恥混合在一起,讓她只想當場昏厥過去,也不要面對這一切。

之前還優雅斯文,一身書卷氣息的常君思成了這樣,周身泛著奇怪的氣息,讓人聞著都不好意思。

魏國公府,所有的貴女夫人們都看到她這樣,她的這一生毀了……

常君思本已麻木,見到自己的母親那刻,既是悔又是恨,嘶啞的聲音道:「母親,有人害我……盛如意……她害我……母親。」

常君思直直地流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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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章,但是加起來有一萬多個字,相當於三章了,我不行了,碼字到頭昏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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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離后我成了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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