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二姐,你怎麼不說話?」
盛如意走到盛明歌近前,盛明歌著一身鮮紅錦裙,臂間挽著條顏色比紅次之的薄紗羅,烏髮如瀑,艷光四射,她是京城第一美人,其容貌自不必說,然而,此刻她臉色蒼白,縱然讓人心生愛憐,卻也暴.露了她的心緒不寧。
盛如意也是位美人,她雙目如清水浮蓮,比起盛明歌外放的光芒,她更如一塊冷玉。美人冷淡,話語卻低緩有力,使人不容忽視:「二姐,花嬤嬤月例究竟是多少,怎麼拿得出這麼多銀子給粉黛來陷害我?如果她拿不出這麼多銀子,那麼,這些銀子是怎麼來的,又為何和二姐你從宣平候府帶來的銀子一模一樣?」
在今日之前,盛明歌從來都不知道,言語真真能殺人。她更沒想到,不過是收拾一個庶女,都會危及己身。
盛明歌嘴唇囁嚅著,按著額頭思考怎麼應對盛如意的話。盛如意可不給她反應的機會:「二姐,我問一句花嬤嬤的月例多少,也值得二姐去想半天嗎?二姐怎麼像是隱瞞了什麼一樣心緒不寧?」
盛明歌白了一張臉,她怎麼敢回答?偷竊貢品是死罪!她生怕回答出錯,只端著自己嫡女的架勢:「你放肆……」
她還以為這是在宣平候府內,她是金尊玉貴的嫡女,庶女受了再多氣也得忍著,如果反抗就是不知尊卑。可是,現下在太子府內,以德喜總管為首,全用狐疑的眼神望著盛明歌。
顯然要盛明歌說個清楚。
現在是在查案,查的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不是后宅那起子你多一個簪子,我少一個簪子的雞毛蒜皮事兒了。你是嫡女,難道就能比庶女多些特權?就能陷害完庶女后,還要庶女感激你的計劃不周密,沒害到她?
所有看出盛明歌不對勁兒的人都在心中對她有些不屑。盛明歌感知到四周傳來的視線,那染著牡丹花的指甲都快被自己掐斷。
「二姐,我只是想讓你明白,私自偷竊貢品,再嫁禍他人,加上對主子不敬,這些罪名摞起來,可足夠讓花嬤嬤在遭受千刀萬剮的極刑之前再被其餘刑罰懲罰個遍,她的十指會被夾棍生生夾斷,血流如注,她的背會被打得鮮血淋漓,等到了遭受極刑那天,劊子手還會一寸寸剝開她身上的皮膚……」
盛如意盯著盛明歌道。
這是在攻心,從盛明歌的舉動中,盛如意看出她和那花嬤嬤感情甚篤,所以,她便用這樣的方式來逼迫盛明歌。
盛明歌渾身搖搖欲墜,絕艷的臉慘白無比,只想往後退去。
她的心理防線快撐不住了。
盛如意還要再說話,忽而,一道威嚴的聲音傳來:「明歌。」
這聲音中氣十足,既不帶著盛氣凌人之感,又不顯得沒有氣勢,正是久居高位者、浸淫在權力之中的人才有的氣度。
盛如意抬眸看向來人,來人看起來已入中年,但保養得當,頸部眼部沒有一絲皺紋,只有略鬆弛的面部肌肉和垂下去的眼,能看出她的年紀。她身上的衣著不若盛明歌那樣明艷外放,哪怕是錦緞上的花紋也是暗彩,但光是耳上手上戴的色澤上好的紅寶石,就知道她的奢華。
此人正是盛明歌的生身母親,盛如意的嫡母——宣平候夫人。
盛明歌心知肚明,客住在太子府的宣平候夫人早不出現,晚不出現,是因她之前將自己看成了拿給她女兒練本事的墊腳石。不過沒想到的是,她這個墊腳石鋒利硌腳,差點戳了盛明歌的眼,把盛明歌看得跟寶貝珠子一樣的侯夫人當即便坐不住,要來救人。
鶯兒一陣緊張,擔心侯夫人給盛如意臉色看。
盛如意卻快速行禮,動作自然得體,挑不出一絲錯處兒:「母親。」
候夫人含笑地攙起盛如意:「好孩子,怎麼那麼多禮。」
盛如意未被侯夫人的笑迷惑,她知道,比起衝動易怒的盛明歌,這位侯夫人才是談笑間殺人於無形的高手。
侯夫人面上的笑意維持不過一瞬,唇角立刻垮了下去,帶著滲人的怒氣,只是這怒氣是對著盛明歌:「明歌,我給你說了多少次,讓你不要對下人太好,太縱容她們,你就是聽不進去娘的話。」
她細眉一豎,指著跪在地上的花嬤嬤:「你再寵花嬤嬤,她也是奴婢,你是主子,你怎能叫她一直管著你的銀錢,以至於現在她偷了你的銀錢去做下這等惡事!」
果然,侯夫人幾句話就把忠心耿耿的花嬤嬤說成了一個背主的奴婢,一切都是花嬤嬤做的,和盛明歌沒有關係。
侯夫人沉聲對德喜總管道:「總管,你可徹查,我女兒雖然不成才,也不是那等奸滑之人。我女兒身邊的奴婢們都知道她寵花嬤嬤。我這女兒雖然千尊萬貴教養大,銀錢珠寶,什麼都先給她使,但她從不好那些財物,自己的什麼東西都給花嬤嬤管著,總管要是不信,就盤問那幾個丫頭吧。」
德喜總管已然對著候夫人見禮,候夫人只平易近人地半受,她指著盛明歌那些丫鬟:「把你們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訴總管。」
盛明歌其餘丫鬟們以後可都要回宣平候府過日子,見狀都道:「小姐的財物,向來由花嬤嬤管。」一個丫鬟更是膽大心細,加了一句:「我們這些日子都沒見過小姐吩咐花嬤嬤用銀子。」
言下之意,就是一切糟心事兒都是花嬤嬤所做。尊貴、善良、美麗的侯府嫡女盛明歌怎會有那樣惡毒的心腸?
盛如意早知這世間事是不講道理情義的,譬如那花嬤嬤,才生了救主赴死的心,殊不知侯夫人早就算計好推她出去為盛明歌擋刀。
盛如意此刻倒想看看地上的花嬤嬤是什麼表情,她悠悠垂眸,只見地上的花嬤嬤神色已木,無悲無喜,花嬤嬤察覺到一道冰冷的視線,她抬起頭,見到是盛如意之後,目光里迸發出強烈的恨意。
花嬤嬤這樣在後宅里得臉許久的老人,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命。
她先後伺候侯夫人、盛明歌,給宣平候府里的妾墮過孩子,溺死過不得寵的庶子女……她殺庶子女已經習慣,現在沒殺到盛如意,可不會反省是自己不該害人,只恨盛如意狡猾,反而害了她自己。
恨她?
盛如意微微一笑,恭敬地對侯夫人道:「母親說得本不錯,只是二姐院子里的事情,還是二姐最清楚,現在,我斗膽請問二姐,二姐對此真一點兒也不知情?」
又朝侯夫人欠身:「請母親恕女兒無禮,女兒也是為二姐的清白著想。花嬤嬤畢竟服侍過二姐許久,若今日二姐不拿句話出來,恐不利於二姐的名聲。」
盛如意知道,對盛明歌這樣不愁吃穿,卻為了區區名聲就能陷害人殺人的來說,用名聲來要挾她,最為有用。
侯夫人和善對盛如意道:「我的兒,還是你細心。」她轉頭朝著盛明歌,左手搭上盛明歌緊張交疊的手,面上一派慈母心緒,左手卻狠狠用力,讓盛明歌吃痛保持清醒。
「明歌,你快說出實情,別給總管添麻煩。」侯夫人滿面慈和。
實情?盛明歌看著地上垂頭跪著的花嬤嬤,她想到前些時候,她哭著對花嬤嬤說一定不能讓盛如意乾乾淨淨離開太子府,否則盛如意雖然和離,卻撿了個受害者的名聲。
花嬤嬤說會幫她想辦法,繼而便找上了爹娘好賭的粉黛……這就是實情,是她主使的這一切,花嬤嬤都是為了她……
盛明歌幾乎肝腸寸斷,小時候花嬤嬤買來風車哄她的情景歷歷在目……但是盛明歌又一激靈,她瞥到了滿面冷淡的盛如意,想到了那可怕的極刑,又看到母親手上戴著的紅寶石戒指,想到了太子府潑天的權勢富貴。
選擇花嬤嬤,她堂堂宣平候嫡女,會死。
盛明歌渾身哆嗦了兩下,幾乎不敢看花嬤嬤的眼睛:「是……花嬤嬤一直管著我的銀錢,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做這樣的事,我不知道。」
她像是非常害怕地縮到侯夫人身後。
候夫人滿意一笑。
花嬤嬤的脊背猛地一坍塌,像泄了勁兒一樣。她剛才還在心裡恨著盛如意,卻冷不丁兒聽到盛明歌幾乎毫不猶豫地放棄了她。
花嬤嬤心底登時比喝了葯還要苦。明明她自己都願意為盛明歌頂罪,她知道這才是最好的結局,可是,在她的內心深處,也許還是希望自己看著長大的盛明歌、自己效忠的主人對她能有剎那的不舍。
花嬤嬤忍不住抬頭看盛明歌。
盛明歌不期然撞上花嬤嬤的眼,那雙眼和之前一樣忠心耿耿,現在卻叫她覺得心虛,許是為了讓自己不心虛,盛明歌機械般重複道:「……就是那個奴才,偷了我的銀兩,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知道。」
偷銀兩的奴才……從盛明歌嘴裡說出的這句話,是對為她甘願付出一切的花嬤嬤最好的諷刺。花嬤嬤眼裡最後的光徹底熄滅。
侯夫人滿意地握住盛明歌的手,不愧是她的女兒,尊貴、聰明。
這也是盛如意要花嬤嬤看到的東西。
花嬤嬤要恨,也不該恨她,花嬤嬤該恨的是指使她設下毒計、最後又放棄她、推她去死的盛明歌,不是嗎?
德喜總管冷眼瞧著這一切,花嬤嬤既然願以死保護盛明歌,那麼案子查到這兒就只能了結了。
他吩咐道:「把這兩個背主的奴婢帶去官府,一併發落。」
花嬤嬤一直垂著頭,再沒有抬頭看盛明歌一眼,另一個誣陷盛如意的粉黛則被那幾十大板打得血肉模糊,只剩一口氣兒。
粉黛的血滴到地板上,地板早被鮮血染了一條路出來,刺鼻的鮮血味襲來,盛如意眼也不眨,盛明歌卻臉色蒼白地低下頭,過了會兒,那樣血紅的鮮血也會從花嬤嬤身上湧出來……
盛如意不怕鮮血,鮮血的紅絲毫染不動她周身的冷清,今日沒讓盛明歌罪有應得,她也不失望。畢竟候夫人這麼多年經營,用金錢、權勢……為她和盛明歌養出了好些甘願赴死的忠僕,這是她們的優勢。
此事能廢盛明歌一個忠心耿耿的老嬤嬤,並且讓盛明歌旁邊的丫鬟們看看,效忠於盛明歌的忠僕是如何被放棄的,這就足夠。
德喜總管嚴肅地處理完此事,吩咐下人一會兒處理乾淨院里的血污之後,復又揚起一個笑,走到盛如意麵前:「五小姐,殿下有口諭要給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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