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當晚,張倩趁許憲酒醉在床,悄悄出了門,又來到董府,求見董睦月。夜深人靜,守門的人是不敢輕易打擾主子歇息的,偏偏這時被芯雪看見,她就自作主張去稟報已經卸妝,準備歇息的董睦月。
董睦月坐在梳妝台前,回眸蹙眉盯著芯雪看,目光有些咄咄逼人,「你那點心思以為我不知道嗎?可別忘了,你自己是什麼身份?也敢去覬覦人家副帥妾室的位置?」
芯雪低眸,臉上一陣白一陣青,躊躇了片刻,終究還是緩緩開口:「奴婢知道自己出身卑微,不能有太多妄想,但又有誰願意一輩子給人使喚?我也只是想,後半生能衣食無憂罷了。」
「你這樣想沒用錯。」董睦月頷首冷笑,復有道:「只是,你千不該萬不該,看中許柏這個負心人。」
芯雪把頭埋得越來越低,眼淚忽然洶湧而出。
「小姐,是奴婢痴心妄想,求您饒過我這一遭吧。」
董睦月並不回答,眼底帶著莫測高深的笑意,隱含了幾許算計。
半響,她起身彎腰去扶起『她』,道:「如果,你真的那麼想要得到,我是可以為你成全的。」
芯雪怔住,卻又聽她淡淡道:「要知道,他許憲要的不過是個替身而已。」
燭光映照在董睦月側臉,眸光盈盈,隱隱有藐然笑意:「至於由誰來當,這根本不重要。」
芯雪愕然地看著她:「您是說,要我?」
董睦月直視於她,眼芒一掠而過,但笑不語。
迎著她深不可測的目光,芯雪只覺得全身泛起寒意。論心計,或許董睦月和董漓穎旗鼓相當;但若論起手段,她可遠比董漓穎心狠手辣,決絕無情得多。
就在芯雪猶豫不決之際,董睦月又笑了起來,道:「當然,你也可以選擇繼續當個任人欺凌的丫頭,過了三十歲,我自會求娘親,給你找個好人家,也不枉你這些年來對我忠心耿耿。」
芯雪如何敢想象下去,立即便跪倒在地,連連磕頭,道:「小姐,求您垂憐,奴婢萬分願意為您效犬馬之勞。」
董睦月微笑不語,緘默負手,只是深深看芯雪,眼中不掩鄙夷之色。
琉璃燈下,張倩緊緊絞著手中絲絹,抬首望向來人,只見她依舊氣定神閑,毫無作為勝利方的囂張跋扈、盛氣凌人之態。
觸及張倩怨毒的目光,董睦月忍不住嘆道:「為一個並不愛你的男人,值得用一生去怨恨、妒忌嗎?」
張倩冷冷一笑,道:「能為自己所愛之人去嫉妒,何嘗不是樂事。」
董睦月一呆,旋即微笑頷首。
「你該知道,他由此至終,傾心的只有你姐姐。」張倩噙了一絲笑意,目光卻灼灼迫人。
廳里很靜,只有西洋大擺鐘轉動的聲音,滴滴答答,清脆而利索。
「你,要喝茶么?」
董睦月淡定微笑,答非所問地說。
「我。。。」
董睦月轉過身去,動作嫻熟地擺弄著精緻的茶具,然而,張倩迫人的目光仍然在她背後流連。
「趁熱品嘗吧。」
張倩勉強笑笑,也不說話,只接過她手中的茶壺,說:「謝謝。」
「院外風荷西子笑,明前龍井女兒紅。許家當日也是靠它發跡。」董睦月優雅地抿了口龍井,用雲淡風輕的口吻對張倩說。
張倩自是不知許憲以前之事,如今聽董睦月這樣一說,先是一愣,接著濃重的無力感便從心底湧上來,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他沒告訴你吧。」董睦月輕揚唇角,直視她的眼睛,眸里神色莫測,「你想聽我說個明白嗎?」
張倩死死咬住下唇,眸光里有掩不住的悲涼。
「如何?」
燭影搖曳,映照在董睦月臉上,將她的神色照得格外清楚。
她容色冷若冰霜,雙眸不帶半點溫度,只定定地看著你微笑,笑得令你心裡發寒。
張倩蹙眉,唇角緊抿做一線,似乎在思索什麼,半響,才終於道:「你不必說,我只在乎他今後留在誰的身邊。旁的,一概與我無關。」
聞言,董睦月狂妄地笑了出聲,逼上她的眼睛,道:「可也不見得,以後讓他死心塌地的女人會是你?」
四目相對,一時沉靜無聲。
「若你,不肯。定然。。。。」
她一面說,一面抬起眼角看董睦月,目光掃過她清秀的臉龐,低頭間,耳畔翠環,瑩瑩光華一轉。
董睦月冷冷凝眸,沉下臉來,說:「定然如何?」卻又不等張倩回答,便又道:「定然讓你稱心如意嗎?」
敞開的五彩玻璃窗有風吹過,吹得她們衣炔飄飄,透衣生涼。
董睦月深深看著張倩,忽然微笑,「不如,我們做個交易。」
張倩略作遲疑,終究頷首。
芯雪貼近門邊,凝神傾聽,卻依舊未能知曉一二。
「如何?你害怕?」
見張倩面露懼色,董睦月陡然笑了,朗朗笑聲卻是冰涼透骨,聽不出半分笑意。
張倩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轉身行至窗下,寂靜而立。「這些年來,我沒有一刻不想從良,只是時不與我。如今,好不容易有個機會,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去捉住。哪怕到最後會粉身碎骨,我也無悔,至少,我從未對命運妥協。「
董睦月淡淡垂眸一笑,心下只是黯然。
董睦月步至門口,身後卻聽得張倩的聲音充滿感慨地道:「四小姐,以你之才,如若為男,定當成王。」
她微窒,不覺停下步伐,眼眶已有濕意,勉強笑了笑,然後輕啟朱唇,道:「縱得天下又如何?我念的,求的,愛的,終究還是得不到。」涼風拂面,月色如華,深庭大院襯著投落在地的斑駁幽影,越發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