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時空錯亂

我叫沈依一，今天是……2007年9月17日，星期一。

說實話，說出這個日期的時候我是十分遲疑的，因為在我尚存的記憶中今天應該是2017年9月17日，星期日。昨天，也就是2017年9月16日的白天，我以伴娘的身份參加了大學室友小茹的婚禮，從凌晨三點一直忙活到下午四點才算完成了「使命」。鬧完洞房，許久不見的大學同學們又找了個KTV繼續嗨。

本科畢業七年了，這不算漫長的兩千五百多天將眼前這些曾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加上了一層陌生的濾鏡。畢業前的告別宴上大家說的最多的話就是「以後常聚」，可當時以為的後會有期全都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變成了後會無期，而婚禮便成了人聚的最全的場合。

班長劉磊正和他大學室友推杯換盞，「啤酒肚」的增高速度和他銷售業績的增長成正比，聽說他現在在一家五百強外企幹得風生水起。也難怪，從一入大學起，他就高情商畢現，在大家還懵懵懂懂熟悉大學校園生活時，他就已經和導員打成一片，稱兄道弟，再加上長得還算可以，在系裡也著實風光了一陣。

要知道剛入學的時候小茹還一度對這個曾經清瘦白皙的男生起過賊心，上課時總是拉著我們坐在劉磊附近。但還沒等到她正式出手，一次公共課的偶遇，地遙系另外一個更加白皙清瘦的學長就開始對小茹進行了猛烈的追求，小茹對劉磊的那一點兒朦朧的傾慕，本就是建立在對皮相的垂涎，沒有什麼穩固的基礎，三個月後，小茹就一頭扎進地遙學長熱情的懷抱。學長叫江安，也就是此次婚禮的男主角。

長沙發盡頭的角落裡，一男一女在聊天。借著包間微弱的燈光，我認出女的是隔壁寢的小米，她右手握著一瓶1644，左手搭在身邊男子的膝蓋上，長發擋住了她的臉，看不見表情，只能看出她的肩頭不時地聳動一下，也不知道是哭還是笑。她旁邊的男人右手覆在小米左手上，不停地摩挲，神情帶著幾分憐惜。

這男人叫徐滔，也是我們班的。大一剛入學沒多久徐滔和小米就在一起了，整個大學四年兩個人分手複合了無數次，期間周圍人見證過徐滔在寢室樓下擺的心形蠟燭，也見識過小米把徐滔手機摔得七零八落，大四的時候所有人對他們分分合合的鬧劇都已經看疲了，相信有很多人像我一樣想沖他們喊一嗓子：「你倆有完沒完？！」和許多「畢分族」一樣，他們的戀愛大戲終於在畢業之際有了結局。

畢業后小米回了鄰市的老家，徐滔留在了本地，倆人也就自然而然地分了手。前年徐滔結婚了，新娘不是小米，去年小米也嫁人了。分別婚了的兩個人似乎過得都挺幸福，至少從朋友圈裡看是這樣的。但，我眼前這一幕又是怎麼個意思？我錯過了什麼「大瓜」嗎？正打算向同來的寢室姐妹郁涵打聽這倆人「八卦」的時候，有人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是季楊。許哲凱大學時代第二任女友。沒錯，第一任，是我。

七年不見，季楊依然漂亮，妝容依然精緻得體。身形比大學時候豐滿了不少，更有成熟女人的風韻。

其實在剛才婚禮上我就已經瞟見了她，在一眾身材走形的男同學的簇擁下，她就那麼優雅的談笑著。她今天穿一件新式旗袍，墨蘭色絲絨質地，精緻的繡花紋樣。得體的顏色和剪裁更襯得她膚白豐滿，本身就漂亮，再加上周圍油膩男子的烘托，難免不引人注目。

她大學和我不是一個系的，和小茹也不是很熟，許是江安學生會時期和她有過交集邀請的她吧。整個婚禮我對她視而不見，不想搭話。沒想到她也來KTV續局，真是陰魂不散。

「許哲凱回國了。」沒有任何寒暄，季楊開口就是這樣一句。

「那很好啊，你們終於不用異國戀了。結婚別忘了通知我。」強壓著內心的波瀾，我微笑著回應季楊。

身為一名大學講師，在眾人面前故作淡定是我的強項，在她面前我更不許自己失態。

聽郁涵說過，季楊大學畢業之後隨許哲凱一起出國讀研，研究生畢業后季楊先回國工作，許哲凱留在當地的一所大學任教。

「出國沒多久我們就分手了，他沒告訴你嗎？」季楊語氣里驚訝不像是裝的。

「你們的事他為什麼要告訴我呢？」我笑著反問。

表情沒有波瀾，可是我的心跳早就漏了半拍，他們分手了？許哲凱回國了？為什麼？什麼時候？

季楊沒再說什麼，冷笑了一聲，轉身走開了。

我重新坐回沙發，頗有些失神，目睹了全過程的郁涵握住我的手，輕聲問：「依一，沒事兒吧？」

我笑著搖搖頭，「沒事兒，都過去了。」

這句話不知是說給郁涵聽的，還是說給自己。只知道一瞬間，我的心還是慌亂起來，還莫名有些疼痛。許哲凱本已模糊的面容也漸漸清晰起來，記憶的閘口豁地被打開，往事洶湧而出：許哲凱牽著我的手走在校園、許哲凱在冬日的寒風裡遞給我熱熱的咖啡、許哲凱和季楊並肩走進圖書館……許哲凱熱情的笑臉、淡漠的神情重疊在一起，種種畫面在心底呼嘯著閃過，我記憶的城池早已兵荒馬亂。

後來的記憶就比較模糊了，好像是我多喝了幾瓶酒，郁涵開車送我回了家，一路上我好像絮絮叨叨說些什麼，再後來的事，實在記不起來了。

等我再次睜開眼睛時，已經天光大亮了，宿醉讓我頭疼，想著今天是周日，可以多睡一會兒，我將被子蒙在頭上，翻了個身，準備睡它個地老天荒。

「依一！依一！起來了！快點兒！」朦朧中有人在喊我的名字，短暫的昏沉后，我猛地坐起身來，這家裡除了我沒有別人啊，哪來的聲音？！

循著聲音向床下望去，我「啊！」的一聲驚叫出來。「你……你剛結婚怎麼跑我家來了？！」

床下的人明顯也被我嚇得不輕，用手不斷地摩挲著自己的胸口，大聲說：

「沈依一，你嚇死我了，幹嘛喊這麼大聲！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見鬼了！結婚？！誰結婚？結你個大頭婚！睡傻了吧！快點兒起來吧，智永大叔的早課，遲到你就死定了！郁涵她倆都走了，就我好心等你。快點兒吧祖宗！」

我的確是見鬼了，床下這個人居然是……小茹！沒錯，就是昨天婚禮女主角——新娘汪靜茹。她扎個馬尾，穿一套粉藍色運動裝，一副學生妹的打扮，正在桌旁整理著書包。而我此時此刻正穿著一套小熊睡衣披頭散髮地坐在一間四人寢窗戶右側的上鋪的被窩裡。

我緩緩地看向四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床簾、上床下桌、衣櫃、暖水瓶……陌生又熟悉，一切似曾相識，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居然是，我本科時代的寢室！

一定是做夢了，我緊閉雙眼，猛地睜開！還是寢室。我重新閉上眼睛，咬牙猛掐自己胳膊，疼！睜開眼睛，依然是在這裡。

我徹底傻了！

「嗯……那個……小茹，你是小茹吧？」我沖床下那個昨天還身穿白紗，淺笑盈盈的女人……或是女孩，招呼了一聲。

「不是吧，我的祖宗啊，你還說夢話呢！七點半了，再不出門真得挨罵了！」

至此，我可以確定她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小茹，因為除了我未來的子孫後代，到目前為止，只有她一個人管我叫「祖宗」。

「小茹，今天幾號？」

「17！」

「幾月十七？」我不死心地繼續發問。

「9月17啊！還能幾月十七！祖宗你到底能不能馬上從你的豬圈裡爬出來，穿上你的皮趕快跟我上課去！快點！」

小茹一邊咆哮一邊把我床下衣櫃門上掛著的一條藏藍色長袖連衣裙扔到我床上。

奇怪，日期是對的啊，是9月17啊。我15號參加完研討會從上海飛回北京，16號一大清早參加小茹婚禮，婚禮之後去了KTV，還遇見了陰魂不散的季楊……一連串的事情我記得清清楚楚啊。

我一邊機械地穿衣服、整理床鋪，一邊飛速地在腦海中理著這幾天的時間線，企圖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拿起枕頭時，出現在眼前的東西讓我目瞪口呆。

起床后一連串詭異的事情，已經讓我這個醒來必翻手機的人幾乎忘了它的存在，而此時躺在我床頭的那個灰色的手機再次讓我本不尋常的早上更加匪夷所思！

諾基亞5300！居然是滑蓋手機！

我抓起手機時明顯感到手在顫抖，隨著屏幕的亮起，界面上那行日期讓我撐了一早上的心態徹底崩了：

2007年9月17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