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秦櫟路過片場的外圍場地時,就看見了紀厘的身影,像齊岸說的那樣——
對方就站在道具組的貨車前,雙手緊扒著一個黑色巨箱往上搬,『乞丐服』的衣服被他折了上去,細瘦的胳膊這會兒正緊繃著。
紀厘整張臉都緊繃著,看上去就十分吃力。忽然間,他的手臂脫力一滑,黑色巨箱應聲砸下,險些就要砸中他自己。
秦櫟看得心頭一緊,腳步不自覺地往前一晃。
車上的道具人員搶先跳了下來,「紀厘,你沒事吧?」
「沒事,謝謝哥。」紀厘盯著自己的胳膊看了一會兒,滿意笑笑,又連忙幫忙將箱子抬了上去。
「行了,你幫了我們這麼久了,趕緊去休息吧。」道具人員側身遞給他一瓶純凈水,發現近處站著的秦櫟,「櫟哥?」
紀厘也發現了他,喊道,「秦櫟老師。」
秦櫟沒走近,只是站在原地盯著他,「等會兒還有一場對手戲,你不去研究劇本,跑到這來做苦工?」
「想做演員、演好戲,就別把時間浪費在其他方面。」
放著拍攝的正事不幹,跑來給劇組人員幫忙、交好,這是本末倒置。
齊岸睨向好友,笑笑沒說話。
道具人員聽出秦櫟藏在話里的嚴肅,剛準備替紀厘說上兩句。
哪想到後者不僅不發怵,反而坦然解釋道,「秦櫟老師,我這就是為拍戲做準備。」
他動了動無力發酸的胳膊,將那瓶礦泉水放回原地,「化妝老師要我半點過去補妝,秦櫟老師我先走了,待會兒拍攝見。」
說完,他就瀟洒轉身離開了。
秦櫟盯著他的背影,眼底劃過一絲短暫的幽光,最終還是邁開步子朝自己的專屬化妝室走去。
齊岸不緊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後,悄然問話,「從沒見你對其他新人演員那麼嚴肅過?剛剛見箱子砸下來,你都不自覺地往前走了。」
「你哪來的這麼多話?不想等我就早點回酒店待著。」秦櫟快步走著,不去看他。
「嘖嘖。」齊岸哼聲,不怕死地繼續說,「你就裝吧,明明就挺看好紀厘的。」
…
晚上七點,布置妥當的營帳拍攝點裡。
化妝師趁著劇組調試燈光的間隙,跑上前來給秦櫟補妝,後者合眼端坐在位置上,在腦海里又將爛熟於心的劇本片段過了一遍。
這場戲份是宋氏兄弟的劇情關鍵點。
宋昭趁著夜色潛入了軍營駐紮點,結果被巡夜士兵逮了個正著,他被當成『敵方姦細』扣押到了宋翼所在的營帳。
就是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下,分離許久的兩兄弟相認了。
鄭安行從帳外走了回來,「秦櫟,你接下來的戲,應該就我不多講了吧?」
「嗯。」秦櫟放下白底黑字的乾淨劇本,平靜應話。
宋翼是個久戰沙場的將軍,冷酷嚴肅是他慣有的形象。在被王室收留後,除了邦王,他從未在其他人面前展露過真實情緒。
這會兒,被誤認的、該死的『敵方姦細』,竟是自己失散多年的親弟弟。這種情緒轉變的度量,極其考驗演員對角色的把控能力。
但對秦櫟來說,是輕而易舉的。
鄭行安信他的能力,見燈光師調試完畢后,這才喊道,「無關人員都跟我出去,大家準備拍攝。」
工作人員一窩蜂地退了出去。
一分鐘后,鄭安行的『Action』聲透過大喇叭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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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櫟站在地勢沙盤前,舉著盞油燈觀察著,昏暗的燈光映在他的側臉,透出幾分不近人情的冷酷味道。
營帳外傳來洗漱的腳步聲,有士兵喊道,「將軍,發現一名潛入者,很可能是敵國姦細!」
秦櫟眼神一凝,「帶進來。」
「是!」
帳門被人掀開,兩名士兵押著一道瘦弱身軀走了進來,「將軍,就是這人!方才鬼鬼祟祟地潛入糧草帳,正巧被巡夜的士兵逮到了!」
三更半夜,穿成這樣潛入堆積糧草的營帳,莫不是想要燒了軍糧?
「搜過身了嗎?」秦櫟冷冷審視著眼前人。
對方一直低著頭,不吭聲也不掙扎,只是這身上的衣物有些熟悉。
「沒有搜出可疑兵器。」士兵說。
秦櫟端燈走近,一把扣住這名姦細的下巴,逼著抬頭和自己對視。目光相觸的瞬間,他脫口而出,「我見過你,今日午時在封城內。」
這話是秦櫟徵詢過編劇的同意,臨時加上的。
宋翼身為將領,過目不忘的能力自然厲害。既然兩人在街頭初遇就有過對視,這會兒的他肯定能記起來。
下顎被粗糙的指腹捏著,力度得大讓人發疼。紀厘對上他冰冷無情的視線,害怕地不自覺地一顫,「我……」
宋昭認得自家兄長的長相,可兩人畢竟分開了整整十二年,對方的名字又和記憶里的不一樣……面對宋翼散發出的威壓,常年逃難的他本能地感到恐懼。
秦櫟手掌向下一滑,直接擒住對方的脖子,「是誰派你來的?」
「你知不知道,擅闖軍營的姦細只有一個下場?」
秦櫟的台詞功底很好,平靜里的話里透著一股子狠勁,他手背上的青筋一點一點地冒起,眼看著是動了殺心。
有工作人員看見這幕,不自覺地護住自己的喉嚨,「天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櫟哥真殺-人呢!」
「我手上的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
鄭安行無視了周圍的低聲議論,目光鎖定在監視器的右下角。
秦櫟的戲是毋庸置疑的好,他眼下最擔心的是,飾演宋昭的紀厘在這種強壓下,到底能不能接住對方的對手戲!
很快地,被單方面壓制的紀厘就有了動作。
沒有任何的化妝特效,隨著『缺氧』的窒息感,他的眼底一點一點攀上了血絲,生理性的眼淚不受控制地堆積在了眼眶內,但他的眸光是晦淡的。
短短十秒的特寫,紀厘將一個人瀕臨死亡的特徵展露無遺。
宋昭沒有失控掙扎,更沒有博死反擊,只是萬分艱難地舉起了自己的右手手臂,「……兄長,你、你還認得我嗎?」
詢問聲斷斷續續的,微弱的只剩下氣音,青年的眼淚砸在秦櫟的手腕上,那溫度,燙得驚人。
秦櫟手上的力度當即一松,向來冷酷的眼神有了一瞬鬆動,落下目光。
場外的副導演猛地一拍掌,「鄭導,神了!這滴眼淚的時機恰到好處啊!這該不是故意控制的吧?還是湊巧撞上了?」
紀厘真是第一次演戲的新人?目前為止,他完全沒被櫟哥壓了氣場啊。
這天賦可了不得!
鄭安行自然知道這滴淚的微妙,他擺了擺手,示意副導演暫時安靜。監視器里的特寫鏡頭,已經對上了紀厘右手臂上的傷疤。
秦櫟垂眸,看著紀厘舉起的手臂。很快地,他就發覺了一個細微的特別之處——
對方的手臂在隱隱發抖,顫抖的幅度很輕,就像是身體在恐懼和不安之下做出的本能反應,不刻意、不誇張。
監視器里的小屏幕可能看不清這點起伏,可現在他的肉眼、以及日後影院的大銀幕上,絕對能看得一清二楚。
——你不去研究劇本,跑到這來做苦工?
——秦櫟老師,我這就是為拍戲做準備。
幾乎一瞬間,秦櫟就明白了。
這是紀厘在幹完重活后,手臂自然而然的脫力反應?他居然把人物的情緒表現細化到了這種地步?
秦櫟短暫的失神,正好符合了劇本上宋翼陷入回憶的狀態——
那道傷疤,是宋昭很小的時候留下的。
當年,還是孩童的宋翼貪玩爬樹摘果子,留著幼弟眼巴巴地站住樹下等。
樹上的宋翼腳滑摔了下來,年幼的宋昭什麼都不懂,只憑著親情的本能去接兄長,可他的小身子哪裡吃得消?
一大一小摔在一塊,宋昭手臂被地上的尖銳石塊劃出又深又長的傷口,等好全后,就留下了這麼一道長疤。
這事,除了已經離世的宋氏夫婦,世上再沒有外人知道。
往事歷歷在目。
秦櫟眼底的水霧一晃而過,短暫的像是旁人的錯覺。可熟讀劇本的鄭安行知道,宋翼內心冰凍的親情又一次化開了。
秦櫟欲言又止,再出口的聲線帶上了沙啞,「……你是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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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過了!」
秦櫟聽見這句話,快速從角色狀態中抽離。反倒是一旁的紀厘,眼眶發紅得還沒回過神來。
「秦櫟,紀厘,你們出來看看回放。」
帳外傳來喇叭聲,紀厘這才捂上捂眼睛,脫離人物狀態,「秦櫟老師,你剛才演得真好。」
他在現實生活中和很多演員都搭過戲,但剛接觸不到一天,這拍攝狀態就能合得如此舒服的,只有秦櫟一人。
秦櫟一頓,語氣略緩,「走吧,看看回放去。」
「好。」
今天最難的戲份一次過,還是無可挑剔的那種,身為導演的鄭安行笑眯眯地看著兩個功臣,毫不吝嗇誇獎,「很好很好,秦櫟就不用說了,一如既往的優秀。」
「還有紀厘啊,我原本都做好了為你NG十幾條的準備,沒想到你這小子夠爭氣,給全劇組都省了時間。」
「謝謝鄭導。」紀厘露出笑容,演好角色又被人肯定,是一種很奇妙的幸福感。
秦櫟不著痕迹地看了他一眼,眸底深處掠過一絲笑意。幾人過了一遍回放,都確認沒問題后,鄭安行就宣布了收工。
……
半小時后,脫去頭套和戲服的秦櫟一身輕鬆地從化妝間走了出來。
化妝室張鳴正好路過,招呼道,「櫟哥,你有看見紀厘嗎?說去換衣服,結果不知道跑哪裡了?我這臨時有事,急著走人,可他背包和劇本還在我這裡。」
秦櫟瞥見他手中的物件,下意識接話,「給我吧,我在這等他。」
「給你?」張鳴驚訝。
秦櫟反應過來,穩住心神,「左右不過幾分鐘,我等等就好,你有事就先走吧,別耽誤了。」
「那……謝謝櫟哥了。」張鳴把東西遞過去,沒多想。對方不是耍大牌的性子,這點全劇組都知道。
幾秒后,秦櫟望著手裡突然多出來的兩樣物品,微不可聞地嘆了一聲。
他掀開那薄薄的劇本紙,和他的乾淨劇本不同,不到三頁,被紀厘標註滿了痕迹。
剛剛的那場戲的邊上,寫著一行畫圈的漂亮字體——
「角色手臂顫抖感,開拍前要手提重物!用力提!提到脫力!」
秦櫟掃了亮眼,忍不住搖頭輕笑。
紀厘走近時,第一眼就認出了秦櫟的背影,男人精壯的背闊肌線條在薄T恤下隱約可見。
對方不但臉好看,身材更是沒話說,普通私服也能穿出有別於戲中的魅力。
紀厘又一次在心裡認同了這點,眸色敞亮,「……秦櫟老師。」
熟悉的聲線傳來,秦櫟轉身,落下目光。
對方換上了自己簡單的私服,就連臉上的乞丐妝也卸了個一乾二淨。頭髮被他隨意地扎了起來,但還是有一撮『漏網之魚』落在了他精緻消瘦的臉側。
青年原本的膚色很白,襯得雙眸都格外的明亮,沒了刻意塗黑的底妝,高挺的鼻樑上那顆淺褐色的小痣露了出來,顯得他純軟又性感,好看得不像話。
秦櫟看著看著,覺得自己被迷了眼。
他發現了一顆註定奪目的星星,和他咫尺之間,讓他觸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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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技爆棚的兩人,一個看身材一個看臉~~請把『般配』兩字刻在他們的腦門上!(不敢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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