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寞與新生

短節目和自由滑中間有一天的休息，宋顏寧在這一天里除了兩個小時上冰之外，其餘時間就是聽歌加睡覺。

李言蹊全然讓她自己支配時間，送她到酒店以後也沒有多做停留，只讓她早點休息就不再多問。另一邊的紀昀川也強硬的讓曉妍別去打擾宋顏寧，嗯，宋顏寧真的以為他們已經走了，根本沒想到兩人還在這，更沒想到他們是來追比賽的。

而甄真替宋顏寧擔心了一天，比她自己的事兒還上心，葉賽聽她三句話不離宋顏寧，憤而分房把甄真轟到了客房去睡。

2月26日，冬奧會第17個比賽日，也是冬奧會的倒數第二天，北京冬奧會已經接近尾聲。項目已經所剩無幾，獎牌排名也漸漸明朗。中國代表團的優勢項目在短道和花滑以及幾個雪上項目，在最後三天里，幾個優勢項目已經全部結束，中國代表團以9金14銀10銅暫列獎牌榜第三位，是中國冬奧代表團歷史最好成績。

只剩下平時並不是優勢項目，因為宋顏寧出現而成為奪金點的現象級的花樣滑冰女單項目，結果還懸而未決。

這其中，中國短道速滑隊貢獻了7枚金牌，年輕主帥廖丹首次冬奧挂帥之旅可以說是非常成功的。除了短道速滑隊，獎牌最多的就是中國花滑隊，兩枚銀牌兩枚銅牌，獎牌數量刷新中國花滑隊的冬奧記錄，鄭胤同樣是第一次帶隊參加冬奧，雖然目前沒有金牌在手，但多點開花的成績和越發均衡的對內水平也有足夠的談資了。

項目已經不多，中國代表團想要反超基本沒什麼可能，但即將到來的冬奧會女單自由滑比賽還是成為最後的盛會。一度有媒體用「十全十美」的說法來看待這場自由滑，說宋顏寧如果拿到第十枚金牌，中國隊即便沒有拿到獎牌第一也是十全十美了。這個說法加上宋顏寧奧運會之前就積累起來的關注度，讓這次的自由滑還未開始就已經備受期待了。

宋顏寧其實不知道「十全十美」這個說法，她進入北京冬奧會之後越發消息凝固，沒有個人社交賬號，也不喜歡搜自己的新聞，只要別人不跟她說，很多事兒她都不知道。但這場比賽的意義對她自己來說，已經足夠重要了。

丹尼爾這次托顧涵星的福，坐到了選手的觀看區，視野好了不少。紀昀川和曉妍依然搶到裁判方向的票，設備齊全，觀看體驗不錯。葉賽和甄真拿的是裁判席對面的票區，座位在第二排，場內的動作都一清二楚。

甄真吸了口氣，要去抓葉賽，葉賽連忙抽回手臂：「你能不能等最後一組的時候再沖我下手。」

甄真就抓著拍手器等著比賽。

景景和金櫻子都進了自由滑，但出場比較靠前，是自由滑比賽前半段的小看點。兩個女孩都是第二組出場，表現都還不錯，至少發揮出了平時的訓練水平。尤其是金櫻子一掃短節目的陰霾，把她的《白日夢想家》滑出了悲情又悠遠的意味，以190分的高分暫排前兩組第一位。

而第三組的六位選手就是二線和准一線。這其中最大的亮點是日本的望月悠花。望月悠花短節目排名第七，很遺憾的沒能進入最後一組，但好在是第三組最後一位出場，也不算太吃虧。在她前面出場的就是美國的佩爾·瓦倫丁，望月悠花只在最後一組跳躍里出現了一點落冰不穩的小失誤，其他都很順利，小姑娘自己也很開心，第一次冬奧之旅她很滿意，總分也順利突破200分大關，在前三組的選手中暫排第一位。

甄真倒抽了一口冷氣，再次抓向葉賽，這次葉賽沒有躲。

因為最後一組，即將登場了。

最後一組按照出場順序依次是莫古諾娃、紅谷結愛、雪乃紫歌、沃爾科娃、維特洛娃和宋顏寧。

六個女孩依次踏上冰場的時候，周圍響起今晚最大的歡呼。

這六位女孩，有沉穩堅毅的老將，有嬌嫩年輕的新秀；有溫柔婉約的似水佳人，也有銳氣橫生的女戰士；有人已成傳奇，有人想要歷史留名；有人因熱愛而駐守，有人為夢想而停留。

歡呼聲經久不息。最後一組每一位選手都有自己的支持者，歡呼聲連成了一片，這些年的重大花滑賽事里都沒這麼熱鬧過，最後介紹宋顏寧的時候甄真一度覺得自己已經有點耳鳴。

六位選手介紹完之後歡呼聲還沒有結束，在六分鐘練習的時候，大屏幕上會給六位熱身的選手特寫鏡頭，會給她們做中英雙語的簡單介紹，每當鏡頭轉到一個選手身上，還是會有歡呼傳來。給自己的選手吶喊打call，不放過任何一個應援機會，甚至還帶著點攀比心態，比誰喊得聲兒更大。這種在甄真眼裡有點幼稚的行為被全場觀眾認真遵守操作。

甄真都被這接連不斷的吶喊聲喊得有點心率不齊了。

她看著最後給特寫鏡頭的宋顏寧，宋顏寧的介紹簡單又有內容，兩屆世錦賽冠軍，現世界排名第一的女單。甄真低聲問葉賽：「如果哈，我是說如果，如果宋宋真的沒能冬奧奪冠的話，會怎樣？」

葉賽正專心的在甄真的小背包里翻找想吃的水果，聽到甄真的話漫不經心的說道：「成王敗寇唄，能有什麼啊。」

甄真看她一眼，見人家忙著，也就沒再多說什麼，她扶著額頭坐在座位上，宋顏寧緊不緊張她不知道，她反正覺得自己已經手腳發麻了。

六分鐘練習后，其餘五位選手下了冰場，莫古諾娃留在場內等著即將到來的比賽。

莫古諾娃看起來表情凝重，但儀態非常好，脊背筆直，長發盤成髮髻，戴了一對心形耳環。她換了一身白色的表演服，做工看起來並不精緻，非常素雅簡潔，但看起來輕盈飄逸，被莫古諾娃的身條一搭，竟然還添了幾分仙氣兒。

格蕾教練低聲囑咐了她幾句，莫古諾娃不住的點頭，然後深呼吸，踏入冰場。

葉賽看著莫古諾娃的面孔，能看出她此刻的忐忑，去年她還是俄羅斯的王牌一號，備受寵愛的芭蕾風清冷小公主，然而只幾個月的功夫，維特洛娃和沃爾科娃一升組，她就成了三號選手。

世道變化太快了。

莫古諾娃在冰場中心端正好儀態，她的左手高舉，彷彿舉著聖火杯的希臘少女，肩頸處的線條很好看，臉部的側臉特寫也輪廓柔和立體，像是森林中走出的仙女一樣，白裙越發顯得她不食人間煙火。

《仙泉》，這套自由滑的編舞者是斯捷潘，論編排質量有點不盡如人意，但莫古諾娃也是盡量在彌補編排的差距，她的動作很柔美，看得出是在盡量貼合音樂來演繹，而不是像從前那樣僅僅是完成動作編排。

格蕾組裡的女單一年換一批，組裡女孩各競其妍，每個女孩都有一副能打的好相貌。但葉賽覺得，最近這幾年裡，格蕾組裡論長相最優越的，還是莫古諾娃。

格蕾組裡很多女孩都是把氣質跟外貌結合很好，相貌不一定多出眾，但有的可愛有的優雅，相貌跟氣質一搭配就讓自身無論相貌還是形象都無形加分許多。但莫古諾娃不一樣。

莫古諾娃的長相很優雅復古，她的五官很勻稱，雖然沒有大眼睛這樣一眼就讓人有記憶點的標誌特點，但每一處都收線纖細華美，乾淨整潔。這讓她在做正臉或側臉特寫的時候都很有韻味，有種中世紀貴族女性的典雅氣質，而且這種氣質隨著莫古諾娃發育之後越發沉澱明顯起來。

葉賽覺得蠻可惜，看這場發揮，莫古諾娃也是有心想要提高表演，以她的外形條件，她完全可以去挑戰一些新的風格的，但從出道為止，她都是被安排滑芭蕾，某種程度來說她如今是被格蕾組冷落了。

這並不奇怪，維特洛娃和沃爾科娃兩個小姑娘如今是奪冠大熱門，格蕾自然是把精力主要放在兩人身上的，尤其是維特洛娃。至於莫古諾娃這個去年巔峰時期都沒能奪冠的女孩，格蕾教練自然也就無法更注重她。

其實這些年，格蕾組裡一直是這種情況，伊蓮娜·丹尼洛娃頂替自己親姐姐安娜成為世界一號女單，讓安娜僅堅持一個賽季就選擇了退役，莫古諾娃搶了同門師姐貝爾亞克娃的風頭，但很快也被後面的師妹反超，更強的小姑娘不斷冒頭，後浪把前浪衝擊到沙灘成，從傾世的浪潮變成細小的浪花。

也由此造成格蕾組裡總會有女孩出走後與教練「反目成仇」，在女孩們迫切的希望更進一步提高的時候，新的小姑娘分走了格蕾教練的注意力，再怎麼風光無限巔峰統治，也會隨著師妹的崛起而被冷落，最終邊緣化。

《仙泉》這套節目對很多觀眾來說並不是很熟，裡面的旋律遠沒有《天鵝湖》那樣被人熟知，也因此大家的情緒並不能很好融入到節目中。更多觀眾看到的是莫古諾娃第一個4F翻身失誤，心裡就知道她的分數應該不會很理想。

莫古諾娃節目結束后都快要哭了，她強忍眼淚的模樣看起來楚楚可憐，但下場之後卻不敢和格蕾教練擁抱。不管是格蕾教練還是旁邊的編舞師斯捷潘都是緊繃的表情，顯然她們不能容忍莫古諾娃的失誤，但莫古諾娃發育后的身體也的確無法像以前一樣漂亮的完成動作。

後面分數出來，莫古諾娃依然拿到145.74的高分，加上短節目一共216.78，排在望月悠花後面暫列第二位。

鏡頭上的莫古諾娃眼眶紅紅的，神情萎靡——顯然這泛紅的眼眶跟激動沒什麼關係。

葉賽輕輕的一聲嘆息，可也只是一聲嘆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