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宋顏寧北京奧運會奪冠的時候，顧涵星是全場起立的掌聲之一。

場上的女孩星光閃耀，顧涵星安靜微笑的鼓掌。

丹尼爾簡直不敢相信他能這樣平靜，他推了一下顧涵星：「怎麼了？」

「沒什麼，」顧涵星笑了笑，他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想了想，「我只是覺得離她越來越遠了。」

他們相視而笑的歲月太短暫，已經太久遠，久遠到他已經可以安靜的看著這裡，除了慶賀已經不能再做他想。

丹尼爾笑了笑，在周圍歡呼的掌聲里淡聲說道：「可你和宋顏寧一起創造了一個時代。」

北京冬奧會後，宋顏寧選擇繼續職業生涯，那時候同時代的選手已經沒有幾個，包括金櫻子，景景等比宋顏寧小的隊友也陸續選擇了退役，洪瑩瑩和譚朗崢也結束了職業生涯，留給宋顏寧的屬於她同時期選手的過去的記憶已經不多了。

顧涵星是為數不多的依然堅持參賽的和宋顏寧同一批的選手。

一枚團體一枚單項的兩枚冬奧金牌，顧涵星的戰績足夠讓他在北京冬奧會後圓滿退役，但顧涵星沒有，對外的回應也是覺得自己還可以繼續參加職業比賽這樣最平淡的說辭。宋顏寧參加柏林冬奧會，顧涵星也參加了，以團體和個人單項兩枚銀牌的成績結束了自己最後的冬奧之旅，冠軍是選擇繼續堅持繼續拚命的江舟若雲，26歲的江舟若雲終於如願以償捧回了自己的冬奧金牌，他和顧涵星的友誼也的確一如既往的保持到了兩人退役。

四年，又是一個四年，顧涵星又陪了宋顏寧四年。這四年裡，兩人的關係終於有了柔軟的變化。或許是因為同齡選手幾乎已經退役，也或許是因為奧運冠軍已經拿到所以卸下了一半的壓力。總之，在柏林冬奧會期間的宋顏寧不再那麼緊繃拚命，她開始更從容的去享受比賽和表演，也對顧涵星的態度有了緩和。

那個聖誕夜星空下的話他們再也沒有提過，他們終於進入到一種很融洽彼此都舒適的分寸中，維持相對親近的情誼。他們可以再度牽手去合作一套雙人滑節目，依然唯美如畫。宋顏寧也不再刻意躲避，可以和他聊天談笑。他們之前在過去幾年中無形建立起來的隔閡，在這四年裡逐漸消融。

當然，也歸功於顧涵星。四年時間裡顧涵星成長了不少，顧涵星會淡淡的開玩笑似的叫她一聲小師姐，但再也不會表露對她的親昵，沒有了曾經的衝動和莽撞，但他的眼神始終溫柔澄澈，舉止越發分寸有度，成為真正的紳士，也越發有魅力。他在此後的歲月里，將自己放置在對宋顏寧有過心意的後輩的位置上，是對她好感的乖乖的弟弟，這是宋顏寧後來在他面前放鬆的原因。很顯然，他對自己和宋顏寧之間的距離把握得更加聰慧。那份萌動的心意被顧涵星漸漸變成了親近的情感，愛情的意味或許模糊了許多，但依然純凈清透。

那個小時候可愛乖萌的小男孩終於變成溫柔強大的大人，這種成長沒有一點遺憾，這種蛻變充滿感動和欣慰。

宋顏寧在柏林冬奧會的四年裡依然堅持她的多樣風格的駕馭，也不斷產出精品節目和代表作品，四年裡，顧涵星陪伴宋顏寧一次又一次參加了重大賽事，再度陪她來到冬奧會的賽場，陪她一起拿到銀牌。顧涵星在此後的四年裡同樣不斷的挑戰新的節目新的風格，並且節目的駕馭更加從容有度。柏林冬奧會，顧涵星的兩套節目感動了許多人。他的短節目來自李斯特的十二鋼琴練習曲之《沉醉》，25歲的顧涵星依然讓人覺得此間最美是少年。自由滑來自描述星河宇宙的新古典合集，從唯美月光到浩瀚星河，顧涵星的成長讓很多他的冰迷流下眼淚。

宋顏寧從來都不去想，為什麼顧涵星會在布魯塞爾冬奧會之後風格上有那麼大的轉變。而直到顧涵星退役，直到很多年過去，顧涵星也從來不提，他覺得沒有必要，因為彼此已經成了自己能夠成為的最好的人。

顧涵星的英文名字叫Polaris，北極星的意思，以近乎永恆不變的光芒成為航海的星標，顧涵星無論是花滑生涯還是此後的人生都足夠成功，但最初的時候，他其實並沒有想過成為一名花滑選手。

顧涵星家境優渥，是歐美里少有的自訓練開始就沒有為訓練費用發愁的人，這一點就足夠看出他家庭的優越——太多歐美選手包括日本選手，因為沒有體制的支持，為了堅持比賽需要家裡一直提供訓練費用。曾經有位加拿大優秀的花滑選手，拿了三屆世錦賽冠軍，但為了參賽，家裡的房子賣了大的換小的，然後換取訓練費用。日本很多選手的母親都是自己孩子的服裝設計師，很多日本選手幼年的服裝都是媽媽給做的，這樣就可以省去買服裝的錢。

但顧涵星從沒有這方面的顧慮。

對小時候的顧涵星來說，他是一個選擇很多的幸運的人。花滑對他而言並不是生活的唯一，他在小時候培養過很多愛好，鋼琴、吉他、網球、空手道甚至書法，這些他都練過，花滑只是其中之一。花滑對小時候的顧涵星來說並沒有更多特別，最初的他也並沒有想在哪個體育項目或哪個愛好里把自己訓練成頂尖的人。他的確有花滑這方面的天賦，但有天賦並不代表他一定要堅持下去——這都要看他自己的選擇。

不過或許就是因為他註定要走花滑這條路。因為天分，讓他拿到了參加國際花滑比賽的機會，讓他第一場比賽就遇到了宋顏寧。

一個因為短節目失誤在大廳里沮喪又疲憊的宋顏寧，靠在牆邊，眼淚一直在打轉。在那時候，顧涵星並不看好宋顏寧能在接下來的自由滑有一個好的結果。

結果宋顏寧就在自由滑里完美髮揮，驚艷全場。

沒人想到觀眾席里的顧涵星有多驚訝，原來一個選手可以在場上有這麼大的轉變，場下溫吞的一個人，在場上有凌厲的跳躍和果敢的發揮，原來那場頹喪一點都沒有影響她。

他欣賞她這樣努力去把握主動權的態度，所以他選了花滑，因為宋顏寧在這裡。

顧涵星從來沒有告訴宋顏寧，當年宋顏寧帶給他的，不只是想要從事花滑這項運動的決意。這個女孩始終走在他前面，走得堅定而自信，他始終在跟隨她，跟隨她的道路，跟隨她的目標，跟著她的腳步，終於也喜歡上花滑。

所以宋顏寧去挑戰更高的難度，他也會去。宋顏寧選擇駕馭多種表演風格，他也會去嘗試。挑戰更高的難度和嘗試駕馭多種音樂風格，這兩者無疑都在花滑里是更艱難更有風險的選擇，卻也會是光彩而勇敢的路。顧涵星很清楚，宋顏寧走著一條最難的路，如果沒有宋顏寧走在前面，他不會去選擇更難的那一條——他也有很充分的理由，作為加拿大的代表選手，顧涵星並不需要這麼努力就可以拿到同樣的分數和成績。

但他還是選擇了這條路，因為有宋顏寧。他選擇這樣跟著她走下去，踏遍荊棘，掌中帶血亦不足惜。

包括後來宋顏寧組建冰演團隊，顧涵星也是成員之一。北京冬奧會之後，宋顏寧組織了自己的冰演團隊，那時中國國內沒有固定的冰演品牌，早期國家隊組織的冰演已經停辦許多年。宋顏寧和葉賽所在的凌裕集團合作，形成了以宋顏寧為核心的冰演團隊，開始「RomanceOnIce」的系列冰演，帕夫柳琴科和顧涵星都是最早一批加入的花滑選手。

ROI給當時的中國花滑市場彌補了冰演的空缺，形成了自己的冰演品牌。加入ROI是顧涵星主動提出的，宋顏寧自始至終沒有主動問他願不願意參加。以宋顏寧的心性，對於顧涵星她更小心謹慎，一點都不希望別人說她想拉顧涵星來提高熱度——雖然就算這樣做了也沒啥。

ROI第一場結束之後，顧涵星給宋顏寧打了電話，問自己可不可以參加，聲音乖巧彷彿是撒嬌，依稀回到了正太時期的顧涵星。宋顏寧沉默了許久，才輕聲答應著，好啊。

我的時光歲月里，都有你。

他想和這個女孩比肩而立，如此而已。

她帶著他來到這個高度上，成為奧運冠軍，成為大滿貫，但這一切的信仰，來自宋顏寧。

丹尼爾說的沒錯，北京冬奧會是屬於宋顏寧和顧涵星的，即便是之後的柏林冬奧會，宋顏寧和顧涵星依然是頂尖的繞不開的名字。從布魯塞爾冬奧會的小荷初露，到北京冬奧會的風華絕代，再到柏林冬奧會的傳奇尾聲，十二年的時間裡，宋顏寧一直在戰鬥，顧涵星一直都在。沒有比這更璀璨的歲月了。

柏林冬奧會的表演滑，兩位上一屆的冬奧冠軍紛紛成為今年的冬奧亞軍，都從意氣風發變成如今的花滑老將，看哪個單人選手都覺得人家是稚氣未脫的小孩。

顧涵星覺得自己年紀大了，但看一眼身邊的宋顏寧，還是覺得自己是可以任性撒嬌的孩子，一想到這一點，顧涵星在人頭攢動的冰場上就沒有忍住，低頭笑了。

他穿過人群，跋山涉水的朝著宋顏寧滑過去，在表演滑明暗的燈光下忐忑的朝她伸出手去。

宋顏寧穿著一襲藍白及膝群，氣質從容淡雅，她短暫的詫異了一下，繼而微微一笑，伸過手去。

他們如此相像，氣質卓然，處變不驚，是名將，也是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