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夜

啟程去溫哥華參加加拿大站分站的前一天晚上，宋顏寧在冰場練到了半夜十二點。

她從八點之後人就沒離開冰場，一直在滑，在跳躍，一遍又一遍的練習節目。周圍從熱鬧到寂靜無聲，只有宋顏寧與冰面摩擦的細微的聲音在偌大的冰場迴響。

李言蹊一直在外面無聲的等待著。

他也不催她，也不說話，甚至都沒動幾下，就看著宋顏寧在冰面上折騰，直到零點時刻響起，李言蹊拍了拍手。

「行了宋顏寧。別再練了。」

宋顏寧身形驟停。

李言蹊思索著怎麼給她排解情緒，沒想到宋顏寧轉過身來非常平淡的表示：「好，走吧。」

李言蹊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他憋了半天說出一句：「你沒事吧？」

宋顏寧拿起冰刀套沖她笑了一下：「沒事。」

沒事才怪。

李言蹊嘆了口氣，正想說什麼，還未發聲，宋顏寧已經說到：「伊萊，我真的沒事，你不要說話。」

李言蹊及時的把話咽了下去。

既然宋顏寧已經說到這份兒上了，李言蹊知道自己再說話就弄巧成拙了。他沉默下來，不再說話，乖乖的送她回家。

宋顏寧疲累的回到自己租的公寓，洗過澡之後躺到床上，她的身體肌肉酸痛，但大腦卻不肯休息。

她拿出手機翻看維特洛娃的比賽視頻，美國站里維特洛娃的四個四周跳不斷掀起掌聲和歡呼的浪潮，15歲的小女孩看起來成熟穩重，已經很有大將之風。

宋顏寧把維特洛娃的視頻來回看了三遍，還是不困，對接下來比賽的擔憂讓她遲遲無法進入睡眠。手指在界面上猶豫了一下，她又查了另一個視頻。

那個視頻是前不久比賽開始之前，花滑紀邀請她做的一個線上採訪。採訪她的正是五年前主動跟她聯繫做採訪的花滑記者小路。

這場線上採訪相較於之前來說很隨性，小路聊天似的，沒有以前那麼多官話，宋顏寧也放鬆了神經和小路聊天，反倒有了跟以前相比很多不一樣的新內容。

花滑紀的這次採訪是很成功的，跟宋顏寧是雙贏。因為那時候宋顏寧雖然已經盛名在外，但其實給人感覺還有些不大接地氣，平時她比賽動不動就滑歌劇古典樂這些在很多人都不怎麼了解的節目，場下她參加的活動又不多。所以自世錦賽奪冠后宋顏寧雖然邀約很多根正苗紅，可總有一種不真實感。

而花滑紀的這次半娛樂半比賽性質的採訪，既採訪宋顏寧對下賽季的打算，更多的也聚焦在讓大家了解生活里的宋顏寧，一時間宋顏寧在大家心裡的印象豐滿了不少。

花滑紀出於謹慎還特地把想要採訪的問題先給宋顏寧發了過去讓宋顏寧把把關，有的問題頗為巧妙的算是給了宋顏寧間接解釋的機會。

例如小路問宋顏寧：「當初您選擇在俱樂部訓練的時候會不會也有過一些擔心，比如訓練條件等會跟國家隊不一樣？」

「會，的確訓練條件是有些不一樣的，比如我那時候的訓練時間是集中在早上和晚上，不過這段時間的生活對我也有一個好的影響，我覺得我現在訓練的效率還是挺高的，這就是那段時間養成的習慣。」

「那時候有沒有奇怪過為什麼自己沒進入國家隊呢？」

「有過啊，但是進入國家隊的前提還是要先證明自己有能進入國家隊的實力，不管是參加比賽還是進入國家隊都是如此。所以我那時候比賽很希望自己能拿到好成績，鬥志也就比較高吧。」

「然後就有了好成績？」（笑）

「我想有這部分原因。」（笑）

「我們都知道宋顏寧您作為選手的成長經歷和國內大部分選手是不一樣的，您是從俱樂部成長起來的選手，等您進入國家隊時您已經拿到冬奧冠軍和世界冠軍了。當初您為什麼會選擇這樣的路呢？」

「這就說來話長了，主觀客觀因素都有吧。客觀上，因為當時我還沒有進入國家隊，所以選擇一邊在俱樂部訓練一邊完成學業，再後來有了進入國家隊的機會時我已經決定要去讀大學，所以選擇繼續在俱樂部訓練，這樣我對自己的時間管理就比較靈活一些，所以主觀上我也想繼續在俱樂部訓練，最後就有了現在的情況，當然我很高興國家隊能就我個人的情況作出適當的調整，這對我是很大的幫助。但是……說實話，不管是以俱樂部身份參加國際比賽也好，還是繼續完成學業來好，我其實都不是第一個這樣做的運動員。我覺得現在從俱樂部走出來的花滑選手越來越多，未來可能不止我自己選擇走這條路。」

「很多人說您是從大眾體育中走出來的競技選手，雖然您不國內是第一個參加國際比賽的俱樂部選手，但這條路您卻是走的最遠的，在這個過程中有沒有遇到一些困難？」

「當然是有的，比如說訓練費用，我早年左右的訓練費用都是自己來承擔的，雖然那時候奇點俱樂部給我提供冰場，而且作為贊助商也給我一定贊助費，但我的訓練費用一直比較緊張，畢竟像出去比賽，編舞和表演服等都需要前。還有就是學業問題，我覺得同時去把控學業和花滑是很困難的事，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和精力來平衡。所以很佩服那些成績很好的花滑選手。我在參加布魯塞爾冬奧會的時候正好是要讀高三，沒辦法就休學了一年，今年準備北京冬奧會，又申請休學了一年，對我來說好像還是比較困難的事。」

「但是您的確是考入了多倫多大學啊，成績非常優秀的。」

「哪裡哪裡。」

「您當初為什麼決定考多倫多大學？是因為那裡是您外訓的地點嗎？」

「嗯，這是主要原因。但其實多倫多地區和周圍的其他大學我也申請過，這是知道被錄取以後才決定來多倫多的。」

「有人說您是體育特長生特招進去的。」

「你信嗎？你信我就信。」（笑）

「我不信！」

「英明！我怎麼考進去的官網又不是沒有，我不想多說。不過當初我不僅準備了國外學校，因為當時我一直收不到被錄取的消息，所以當時已經忙著準備考國內大學了，當時主要是覺得在國內上大學的話不利於外訓。但其實那時候我對考加拿大的大學信心也不是很大，只不過是想著拼一把罷了。」

「再度恭喜您！我一直相信機會是給有準備的人的，您能考上也是因為實力。那麼在您在加拿大也訓練了兩年多的時間了，現在您在加拿大的生活已經適應了嗎？」

「嗯，已經適應了，但其實我的生活並沒有非常大的變化，依然是三點一線，學習方面反而變化更大一些，訓練這方面我在任何地方都差不多。」

「其實對於您來說是不是依然主要把訓練時間集中在晚上？因為您白天需要上課？」

「差不多吧，我現在的訓練時間依然比較靈活，可以調整的。」

「您長年在國外訓練和學習，所以國內的很多活動都沒辦法參加，大家都希望能多見一下場下的宋顏寧，等您冬奧會後會不會考慮參加一些活動呢？」

「這個看緣分吧，也不是我想參加就能參加的啊。」（笑）

「您這賽季自然是要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到比賽中的，那麼新賽季請問您準備的怎麼樣了？」

「目前訓練都在按照計劃進行，現在主要是打磨節目和適應編排。」

「那能向我們透露一下新節目嗎？」

「今年的長短節目對我來說都是挑戰，但一定程度上又是對之前節目風格的傳承。」

「我們知道您在每個賽季中的節目都努力去挑戰新的風格，而且詮釋得都非常好，那在您這些賽季的節目里覺得哪一套是最有挑戰性的呢？」

「弗拉明戈探戈吧，因為探戈這個題材比較要求成熟有女人味兒，雖然那時候我已經滑過爵士什麼的，但是對於探戈還是覺得很多動作都有些陌生。」

「那您會不會覺得國外的運動員和亞洲運動員相比在這探戈這類比較成熟性感的題材上有些優勢？」

「不一定，我覺得這個可能跟文化背景有些關係，以前有華裔選手對探戈也駕馭的很好。不過我覺得對於花滑運動員來說，有的時候是一個提前成長的過程，比如很多女單十六十七歲左右就要轉型讓自己體現比較成熟的女性美，這對很多女單來說也是有些困難的。」

「會不會因為要去詮釋這樣比較成熟的節目，在賽場上讓自己也會往比較成熟的方向打扮？」

「會。所以我覺得選手場上場下也是有些差別的，很多女孩場上看起來像個成熟的大人，但實際上大家年紀都不大，還是個小姑娘。」

「那您有沒有就是在場下被人說『扮年輕』的時候，就是大家已經習慣了您在賽場上優雅端莊的形象，然後場下看到您又變成了小女孩，他們會覺得不習慣？」

「沒有人直接跟我這樣說過，不過我覺得會有。因為我有時候看別人就有類似的感覺，回想到『啊，其實她才十幾歲呢』。」（笑）

「那您以後會不會想要改變大家印象？」

「這個……還是看緣分和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