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後悔

「你說什麼？」顏瑗訝異的望著宋顏寧。

宋顏寧立刻就知道自己冒犯了。

「對不起。」她立刻回答道。

「不，沒有，我只是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這樣問。」顏瑗凝視著她。

宋顏寧臉一陣紅一陣白，她又說了一次對不起。

顏瑗能感覺到宋顏寧聊天的興緻正急速消失，儘管她不是那個意思。

「自然是不後悔的，為什麼會後悔？我奇怪的是你怎麼會問出這樣的傻話。」顏瑗笑了笑。

「當初我發現自己懷孕的時候剛懷你兩個月，說一句非常殘忍的話，那個時候你爸爸剛去世，如果不想生下你，我當時完全可以把孩子打掉。」

宋顏寧有點怔愣的望著她。

「但是當時，我想把你生下來，這個決定沒有任何衝動的成分。我在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非常高興，我彷彿感覺到我和你之間有感應，儘管那時候你還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小傢伙，但那時候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成為我的家人。」

「我最親的人。」顏瑗溫柔的說道。

也或許是因此，她這個母親在自己孩子面前，反而比孩子還要任性一些，因為這是她最親的人。

「……那這麼多年，你帶我這麼辛苦，沒考慮過……再嫁人嗎？」宋顏寧低聲說道。

她漸漸又放下了戒備。

顏瑗又頓了一下。

其實她覺得這個問題也不是不能回答，宋顏寧也不是小孩子了。

她想了想，回道：「偶爾會有這個念頭，但是真的讓我去找另一位，我卻不想。」

「為什麼？」宋顏寧咽下另一句話，她不想聽到是因為她的緣故。

「怎麼說才好呢，」顏瑗想了想，慢慢的說道，「如果不是因為遇到你父親，我想我不會相信緣分這個東西。」

「在遇到你父親之前，我一直覺得自己不需要婚姻，在我中學階段，我似乎就立下了這個目標。不過很神奇的是，遇到你父親以後我改變了看法，我覺得這或許是我的另一半，就是很簡單的有這個感覺。」

顏瑗遇上宋鋮的過程很簡單，那時候宋鋮還沒成為一名特戰隊員，大一開學，他給她們這幫新生當軍官。

顏瑗體弱，大熱天的訓練一天暈了三回，最後一回直接後仰摔倒在草地上，宋鋮公主抱帶她去醫務室。

那時候的女孩十八九歲正是春心萌動的時候，暗地裡對軍官悄悄討論的時候，長相俊朗的宋鋮是女孩心裡的男神。那個公主抱被大家從訓練開始討論到訓練結束，成了單調訓練里少有的談資。誰都這個男神沒看上能跑能打的颯爽女戰士，卻默默喜歡上了體質不抗練的顏瑗。

顏瑗大一，宋鋮不敢追，因為那時候顏瑗17，他怕顏瑗覺得自己在欺負她。第二年開始追了，追得異常笨拙且緩慢，送了兩個月的花顏瑗都不知道是誰，憤怒加好奇之下顏瑗從玫瑰花開始摸線索反向偵查找到了宋鋮，沒料到是自己的教官，把她驚了半天。

大二下學期顏瑗就戀愛了，沒跟自己父母隱瞞，坦誠之後，顏父顏母其實有些擔心，但看宋鋮不卑不亢，又覺得是個不錯的小伙。

宋鋮當年讓女孩們心動的地方除了那張帥臉，他的性格才是最大的魅力。既有作為軍人的剛硬正氣，又無形中透出溫柔，心有猛虎而細嗅薔薇，這樣的鐵血柔情的男人，才是當時讓女孩們心動的。

顏瑗都知道，顏瑗知道宋鋮的好。

「這種感覺很簡單也很珍貴，我從此以後再也沒有過這樣的感覺。」顏瑗淡聲說道。

宋顏寧靜靜的看著她，她把咖啡杯緊緊的握在手裡。

「如果沒有你父親，我想我還會單著，很久都會保持如此。後來生下你以後，我想不過是回歸了我過去的想法，同時我又很幸運的獲得一段愛情和一個親人。」

「婚姻對我來說，我需要遇到一位合適的人才願意開始新的婚姻，但現在沒有，我自然也不強求。」

「你為什麼覺得我需要再婚？」顏瑗看著宋顏寧問道。

她很好奇宋顏寧的想法。

「我只是……以為你一個人會比較艱難。」宋顏寧坦誠道。

顏瑗點點頭，的確這個理由是最普羅大眾的答案。

「一個人可能會有些累，但是我既然選擇，就有我的理由。」

宋顏寧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會是因為我嗎？」

「如果我真的想結婚，寧寧，我一定尊重你的意見。」顏瑗說到這裡多少了解她父母說的宋顏寧愛想多是什麼意思了……

「寧寧，不要有這麼大的心理壓力，我對自己人生的每一步都有你，但同樣的，其實我並沒有為此犧牲什麼。這些年，並沒有『為了你我的付出都值得』這個問題。我的所有覺得決定來自我對自己人生的把握和對你的負責，我很高興看到你成長，也很享受我自己的生命。」

顏瑗坐起來摸摸她的頭。

「你不知道，你誕生於這個世上的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母親。」

「自始至終我都很驕傲我有你這樣的女兒，同樣，我的人生也是飽滿的。我們是兩個獨立的個體，又是彼此依靠的家人。」

我們為了自己的人生彼此努力，轉過來又是彼此的依靠和心靈棲息的港灣。

「所以，寧寧，給我一個機會，讓我來彌補過去缺席你人生的時光好不好。」

宋顏寧看著顏瑗的眼睛，這雙眼睛此時溫暖而柔軟，看透了宋顏寧心裡的惶惑和無依。

宋顏寧落下淚來。

她點點頭：「您一直很好，媽媽，無所謂彌補的。」

宋顏寧人生里，顏瑗或許缺了一些溫情，但她的確是一位很好的榜樣。正如宋顏寧過去所說的，以花滑為紐帶，宋顏寧對顏瑗從無抱怨。顏瑗固然沒有與她朝夕相處，但每一個成就如今宋顏寧的抉擇路口上，顏瑗都在。

宋顏寧和顏瑗在這個度假村呆了三天兩夜。

期間宋顏寧和顏瑗突飛猛進的親密起來。或許正如顏瑗所說有血緣關係的存在，所以打開心裡的壁壘后所有的親昵都如此理所當然。

宋顏寧也沒有忘了滑冰，她帶了陸地練習的小道具，一直在做陸地訓練，雖然如今的時光柔靜祥和，但一涉及到滑冰的事情宋顏寧還是不可抑止的緊張起來。

兩人也談到了滑冰的問題，宋顏寧對冬奧會的看重顏瑗可以理解，不過很有意思的是顏瑗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老生常談的說什麼不要緊張不要看重之類的話，她反倒饒有興緻的跟宋顏寧聊起她的節目選曲的問題。

宋顏寧的選曲她都會參與，因為常年跟丹尼爾合作，所以她們之間形成了默契，宋顏寧如果有想要選擇的題材會提前告訴丹尼爾，丹尼爾如果覺得可以就會給她找相關作品。如果宋顏寧沒有靈感，丹尼爾就會給她幾個選擇讓她挑。

這些年丹尼爾跟宋顏寧因為選曲問題掐了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拍桌子對吼的事兒也不是沒幹過，吵架吵得扔書摔杯子的敗家行為也有，不過這次的選曲兩人選得很順利。

「聽說兩套節目都是你的主意？」

「我只是跟丹尼爾說了個大致想法。」宋顏寧回答道。

顏瑗點點頭：「技術上我不懂，不過我喜歡你這兩套節目。」

「哦？」宋顏寧來了興趣，撒嬌一樣刁難她，「我以前的節目你不喜歡嗎？」

說完又覺得心虛：「好吧我也不知道你看完我的節目沒。」

「看了！我當然看了！你每賽季只要有視頻的節目我都會看。」顏瑗給自己伸冤。

宋顏寧忍不住笑了。

「以前的也喜歡，」顏瑗笑看了她一眼，「不過我覺得你今年的節目」

「為什麼？」

「就是覺得……適合你，很適合現在的你。」

宋顏寧心裡微微一動：「怎麼說？」

她想起丹尼爾一直跟她強調的話，顏瑗這次說的似乎跟丹尼爾的想法似曾相識。

「如果你十七八歲的時候滑這兩套節目，我可能會說不合適，但如果是現在的你，我就覺得，這套節目會是你的代表作，」顏瑗這次給她做果汁，她低聲說道，「而且這兩套衣服，和現在的你非常匹配。」

說完顏瑗遞給她果汁，百分百手工橙汁，宋顏寧盛情難卻，接過來小口小口啜著。

「比如說你的短節目，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選這個主題。不過這個主題，可以讓你不拘泥於特定的角色，有很強的的自我發揮的空間，所以我很喜歡，而且我覺得，你演繹的很有自己的風格。」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風格。」

「這不像你，」顏瑗笑了笑，「雖然你自己不知道，但我想現在外界還是知道你的風格和你最擅長的什麼表演的。」

「你知道嗎？」宋顏寧問道。

顏瑗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你自己發現應該更好，只不過有時候，在你不知道的情況下你反而能夠去做更多的事，當你知道自己擅長什麼以後，可能更局限於這一點停滯不前了。現在你還想知道嗎？」

「那還是算了。」宋顏寧回得很快。

頓了一下她說道：「反倒是你的自由滑，我覺得還有進步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