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2 章
金鳶這話一出,整個屋中都陷入了一片死寂,韓爍小心翼翼的瞄著身邊的妻子,只見芊芊目光銳利的看著地上跪著的人唇抿的死緊,本身隨意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此時已然微微的纂起,儼然是內心波動不安。好半晌,直到跪在地上的金鳶忍不住心中的不安,想要抬頭看芊芊一眼的時候,才聽得芊芊隱含著怒意的聲音,緩緩而篤定的道「你的修為我不稀罕,我也不會放過徐天。」
金鳶似乎早有預見芊芊會這般回答,她直起身來,因著連日來的焦灼磋磨變得憔悴的面龐上此時沉靜如水,微微上挑的眼角微微的紅,像是寒冬的牆角不屈綻放的梅花,她的目光清靈如水,看向芊芊平靜的道「夫君礙於師徒情分犯了這樣的大錯,害的您與王爺忍受了離別帶來的諸多苦難,您想他死,本也是無可厚非的,夫君與我也並無怨言。」說著,她有些哀傷的苦笑一聲,才繼續道「可即便心中都清楚,事到臨頭了卻總是想奢求一些奇迹,我不想他死,更不想看他活著在大郡主的手中熬日子,我做不到,所以我只能恬不知恥的來求您,求您給我們一條生路。」
「一條生路...」半晌,芊芊一字一頓的重複著金鳶口中的這四個字,她忽然覺得五味雜陳,她想著多年前的那個飛雪漫天的夜晚;想著她生翡兒和瑤兒的時候;想著她落了塵的火紅色的鞭子;想著每一個相思蝕骨的漆黑夜晚,這些冰冷,痛苦,遺憾和思念,又有哪一個肯放她一條生路呢。
她疲憊的嘆了口氣,緩緩鬆開的手被韓爍包入了掌心,男人溫熱的體溫像是撫平她情緒的良藥,讓她也稍稍的平靜了下來,於是她的語氣也並不激烈的開口道「你現在能在這裡,求我放過你的夫君,不過是想著我們現在起碼有在一起了,沒有錯過也沒有辜負什麼,就彷彿那陰詭的伎倆也變得可以原諒了,呵,真可笑。」
芊芊說著便一笑,笑聲中卻難掩其中的悲涼和看穿了人心的鄙薄,這讓金鳶覺得無地自容,她垂下了眼眸,並不敢再去直視芊芊,面上火辣辣的燒紅又變成雪一樣的慘白,只因芊芊是說中了她那樣自私的心思,為著自己的愛情蒙住了眼捂住了耳朵,假裝看不到也聽不到這些年三公主和王爺錯失的一切,如今,這一層薄薄的遮羞布被這樣毫不留情的掀開,更顯得她是那樣的自私和自以為是。於是她泄了氣,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喃喃的開口道「可是我沒辦法...要我怎麼眼睜睜的看他受苦呢,我是他的妻子,三公主,同樣作為心愛之人的妻子,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嗎?我根本不忍心看他受一絲一毫的委屈...更受不了這個世上在沒有那樣一個他,只是想一想都受不了...」
芊芊的心被稍稍的觸動,卻也並不足以撼動她的決定,畢竟,人做錯了事情就要接受相應的懲罰!於是她的眸中閃過一縷暗芒,沉沉的低聲道「我同情你卻並不能因此便咽下了這口氣,徐天的命我是一定要取走的,至於你...我不會牽連無罪之人,卻也不想再見到你,之後你便回你的玄虎去,別在出現在花垣了。」說著芊芊便緩緩起身,準備拉著韓爍離開此處了。
然而就在此時,變故發生了,地上的金鳶眼見芊芊欲走,忽然神情一變,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猛地暴立而起,緊接著手中的寒芒微閃,幾枚銀針便利落的釘入了她心口的大穴,旋即便像是受了極大的損傷一般一口血噴涌而出。這事情發生在一瞬間,芊芊和韓爍根本來不及阻攔,等兩人急急的奔到金鳶的身邊時,她已經像是破敗的花一般面色痛苦的倒在了地上。
芊芊此時也顧不上別的,伸手抱起她的上半身,口中揚聲道「梓銳!快去請長姐!」
門口的梓銳聞聲趕來一看也是一驚,隨後趕忙答應一聲腳底生風的跑去日晟府尋陳沅沅了。芊芊的面色難看,惱怒的向金鳶道「你這算什麼?威脅我放了徐天嗎?」
韓爍也是眉頭緊鎖,他不由得對金鳶刮目相看了。那天晚上他是在芊芊睡著後去了徐天的房間,與金鳶提出了修為抵命的這一想法,並要她儘力說服芊芊接受她的內力,其實他也明白以芊芊的性格十有八九不會同意,但是他還是想試試。可他實在是沒想到金鳶的做法會如此極端,竟銀針刺穴自廢了武功,只為著讓芊芊接受這個提議。
「不...不是威脅...」金鳶氣若遊絲,她痛苦的咬牙,嘴角卻勾起了一抹笑,沖著芊芊斷斷續續的道「我...早就想好了...銀針...銀針不起,我的...修為還在...便可渡給...三公主...算是...替我的夫君...恕罪了...」
芊芊的眼眶微紅,咬著牙開口道「你這樣決絕,就不怕我不要你的修為,也不怕我要了你的修為之後依然殺了徐天嗎?」
金鳶的神智已是微微的渙散,銀針刺入穴位經脈所帶來的的痛苦像是一波波的海浪,痛的她幾於昏厥,她努力地抵抗著,卻是努力清晰的開口道「銀針...銀針離體...這修為也就...散了...三公主...若是不要,便在我...我夫君死後...也殺了我...去陪他吧...」金鳶的臉上慢慢的浮現出淡淡的笑,喃喃的道「反正...同生共死...同生...共死...」終於支持不住之時,她像是聽到了陳芊芊的一聲嘆息,再也來不及問什麼,她就這樣沉沉的墜入了黑暗。
這天晚上,花垣城外的管道上,一輛樣式十分普通的馬車在幾名隨從的守護下,向著玄虎的方向漸行漸遠,而這輛馬車裡,正是重傷未愈的徐天和散盡了功力依舊在昏迷之中的金鳶。不遠處的亭子中,陳沅沅和韓爍並肩而立,兩人都看著馬車走遠的方向不知想著什麼。
半晌,陳沅沅像是春風般和軟的聲音響起,向著身邊的韓爍玩笑般的道「你這麼著急,連夜送他們走,王爺是為了防我嗎?」
韓爍聞言但笑不語,只是向陳沅沅微微的頷首道「多謝大郡主肯放他們一馬。」
陳沅沅看了韓爍一眼,就又把目光投向了只剩了一個黑點的馬車,幽幽一嘆道「再怎麼樣,我也無法拒絕小妹的任何一個請求。」說著她又看向韓爍眼眸中淡淡的讚賞,開口道「此事你做的很好,金鳶修為不低,此番盡數渡與小妹,也勉強抵得上她失去的那些了。」
韓爍聞言面上也浮現了淡淡的喜色,微笑著開口道「殺了他也只是一時解了心頭之恨,往後的日子裡芊芊還是會為著修為只是難過,如今這樣才是最好的選擇。」
「或許吧...」陳沅沅喃喃的自語,又凝視了半晌,才收回了目光轉身向著一旁馬車走去,口中向著韓爍道「夜深了,各自回府去吧。」
韓爍回過神來,陳沅沅已上了車架,韓爍沖著車架拱手道「恭送大郡主。」
玲瓏的車架緩緩走遠,陳沅沅憂愁的嘆了口氣,彷彿心中有諸多的不如意。駕著車的梓年耳朵尖,聽到了陳沅沅的嘆息趕忙問「大郡主何事憂愁?」
半晌,梓年才又聽到一聲陳沅沅的幽幽嘆息,緊接著便是有些幽怨的聲音響起,帶著英雄末路般寂寥的感慨「只是感嘆我陳沅沅時運不濟,即便貴為一城郡主,也總有什麼是求之不得的...」
梓年聞言心中一驚,他竟不知自家大郡主看上了什麼人不成?腦中飛轉,梓年驚嚇之下長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試探道「大...大郡主,您是說...徐天!!」不可能的,那個徐天愚蠢醜陋,哪裡比得上蘇沐公子啊,呵,呵呵,這麼想的他估計是瘋了...
「正是。」沒想到等來的是陳沅沅肯定的回答,梓年一瞬間僵住了,不知該作何反應,好在陳沅沅緊接著又繼續道「本以為此人罪大惡極,很是做個葯人的好材料,誰知又被他逃過了此劫。唉,可憐我一腔熱血,都已備好了要用在他身上的葯,卻落得如此下場。」
梓年聞得此言立馬不再言語了,默默的繼續趕著馬車,果然,能讓他家大郡主這般憂愁執著的只有得不到葯人這一件事了...
芊芊花了一夜的時間揉和自己與金鳶的內力,終於是在天光大亮之時大功得成,她緩緩的睜開眼睛,細細的感受著經脈中緩緩涌動著的內力,這久違的充滿力量的感覺,讓她激動的險些落下淚來。稍稍平復了心情,她轉眼看向床邊守了她整夜,疲倦的趴在床沿昏昏睡去的韓爍,含笑的眉眼間儘是融融的愛意。她輕手輕腳的翻下床來,見絲毫沒有驚動床邊的韓爍,這才放心的轉出外室,又開了房門來至了庭院當中。
「三公主!您...」梓銳見芊芊出來,隨即迎了上來,面含激動的開口問道,一旁的白芨也是面露忐忑。
芊芊閉了閉眼,緩緩的吐出一口濁氣,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就看到一小廝急急奔來,行至他們的面前恭敬的稟道「啟稟三公主,林七小姐與裴司學帶著昭兒殿下來了,此時已到門口了。」
芊芊聞言便是驚喜非常,她朗聲一笑,旋即開口道「林七這廝來的正好!」說著向梓銳吩咐「去拿了本公主的鞭子來!荒廢了這多時光,是該鬆鬆筋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