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開堂前
綏豐縣的縣衙與京兆府比起來小了許多，裡面又黑又暗，隨處瀰漫著一股腥臭發霉的味道，甚至還能隱約聽到老鼠爬動的聲響。
她將晉哥兒緊緊抱在懷中，目光透過黑漆漆的牢門看見相鄰幾間牢房中神情麻木的犯人，瞳孔微縮。
他們頂著一頭雜亂的頭髮，囚服松垮垮的吊在瘦骨嶙峋的肩上。看見有新的犯人進來，也不過眼神空洞的望了一下，轉瞬又低下了頭去。
衙役送來了幾人的午飯，碗邊一圈漆黑硬硬的不明物質，裡面是清可見底的褐黃色米湯，米湯上飄蕩著一些狀似爛菜葉子似的東西，散發著一股餿味。
只是聞著味兒就讓幾人心下作嘔，別說吃了。可旁邊幾個牢房的犯人卻是爭相的端起自己那一碗，吭哧吭哧幾下喝了個精光。
隔壁牢房中的老頭兒將碗舔的猶如洗過一般，摸了摸空嘮嘮的肚皮目光渴望的看向池雙卿幾人牢房前的米湯，吸溜一下口水，「你們還吃嗎？」
嘴裡問著，一雙蒼老髒兮兮的手已經向她們的碗抓去。
郭嬤嬤被他的聲音驚醒，咬了咬牙，半響憋出一個字「吃」。
老頭兒失望的收回目光，砸吧兩下嘴，像是在回味一般，轉頭倚在牆角摸著肚皮閉上了眼睛，哎，睡吧，睡著了就不餓了。
這些犯人可見餓了不是一天兩天了，一天還可以忍得住可是後面呢。她們還不知道要在這裡關多久，想到這兒郭嬤嬤嘆了口氣，將碗端了過來，神色難看道：「姑娘用點兒吧？」
紅月看著面前的褐黃色米湯清口水不停的往外淌，喉間更是僵硬的不會吞咽。她做了半響的心理暗示，抖著手端起碗閉著眼睛一口喝了下去。
一股餿味並著酸酸的味道直衝鼻尖，她忙深吸一口氣，翻著白眼壓下喉間的噁心感，「姑娘，奴婢嘗了一下，可以吃。」
她搖搖頭，正想拒絕轉瞬想到倚在她身邊的晉哥兒，還是伸手接過木碗。
一碗米湯下毒，幾人頓時都不好了！池雙卿懷疑人生般的靠在牆角，捂著嘴不停的想著之前吃過的膳食才堪堪壓住心裡的嘔吐感。
另一邊縣衙內，劉主簿面色難看的垂首站在書房中。何知縣坐在上首，不說話，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動著茶蓋。
「你的意思是那幾個護衛沒有抓到？」
「是，下官辦事不力，還請大人責罰。」劉主簿跪在地上，低著頭讓人看不清神色。「不過還請大人放心，下官已經吩咐了守城的官差，他們逃不出綏豐縣！」
何知縣眼皮耷拉著，一股沉默的氛圍在兩人間圍繞著，劉主簿臉上的汗水越積越多，落入眼睛帶起一陣的刺疼。
他忙擦了擦汗，小心的說道：「那幾人功夫著實是高，請的蔡家兄弟幾個都不是對手，下官讓人通知了城內的地痞流氓，他們眼線多，只要一有消息便會來報。」
他口中說的蔡家兄弟便是那幾個穿著捕快服卻煞氣滿身的男人。
「還請大人再給下官一次機會，下官定然將那幾人捉拿歸案。」
何知縣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半響狀似開恩似的揮了揮手，「起來吧。」
挺直的脊背縱然一松，劉主簿輕呼一口氣，「多謝大人。」
「三日後開堂，你做好準備。」何知縣驟然睜開眼，眼中精光閃爍。
劉主簿愣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大人的意思是他們會來劫持公堂？」
「也許吧。」何知縣眯眼捻著鬍鬚，「讓下面的人給本官打足精神了，此次定然要將那幾人拿下。」
「是。」
「還有，我們完全不知道池府大姑娘與韓大公子有任何關係，只是正常的為民審案，你可知？」
到時若是這位池大姑娘的死引來了韓大公子，他也可以說是接到報案正常的審案罷了。至於害死韓大公子摯愛的人，就讓他去找池府二姑娘罷。
劉主簿抱拳大聲道：「大人放心，下官明白。」
何知縣滿意的揮手讓人離開，又讓人將孟師爺請來。
孟師爺來時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對著上首的何知縣拱了拱手，道：「大人，經過小的不懈勸說，池老爺已經同意了。」
池老爺被請到縣衙后一直被安置在客房內，由孟師爺陪伴著。說是陪伴，倒不如說是說服，說服他放棄兩個女兒。
池老爺最開始自然不願意，不說疼愛的二女兒了，大女兒他也不想放棄啊，他還想靠著她攀上國公府呢。
「他有什麼條件？」何知縣問。
孟師爺輕咳一下，道：「池老爺說他連失兩位妻子和女兒，定然會對他的名聲造成影響，他想要再娶一位貴女，還要碼頭上三分的利。」
綏豐縣臨著一條大河，河面深邃寬廣，來往船隻數不勝數。原本這碼頭已經被各個商戶瓜分，但自從何知縣來了后，看出了碼頭的盈利，幾年間用各種方法已經將這處碼頭佔為己有。
「他胃口倒是不小！」
孟師爺看不出何知縣臉色，試探的再道：「池老爺還有一個要求。」
「哦？」
「他想跟著大人，為大人盡一份力。」孟師爺說完忙低下了頭，就感覺背後落下一道逼人的視線。
何知縣神色微變，曲指敲擊著的桌面，冷冷道：「他知道本官背後之人是誰？」
「下官想他應該不知道，只是有些猜測罷了。池老爺說他失了攀上國公府的機會，所以想請大人引薦一番。」
什麼盡一份力不過是想攀上貴人罷了，不然就靠他自己怕是連貴人的腳都碰不到。孟師爺略帶嘲諷的想著。
何知縣微鬆口氣，眼中暗光閃爍，半響淡淡道：「如他所願。」
池老爺回頭望了眼佇立著的縣衙，在他眼中猶如沉默的凶獸不知何時便張開了血盆大口。他微微嘆息一下，罷了，就大女兒對他的態度，就算嫁去了國公府怕也不會給他一絲半點好處，還不如跟著何知縣身後的貴人吧。
再說就算他想保下兩個女兒也沒這個能力啊，反而招了何知縣的眼，將自己給牽扯了進去，只能怪兩個女兒命不好吧。
這樣一番自我安慰，池老爺覺得好受多了，呼出一口濁氣，邁著沉穩的八字步朝池府走去。
大牢內又黑又暗，唯一的光線便是牆上兩道微弱搖晃的燭火。
四人倚在牆角，臉上都帶著一股菜色。衙役晃動鐵鏈的聲音將幾人從昏沉中激醒，池雙卿抬頭望去，抿著嘴將晉哥兒抱得更緊。
「還不起來？等著大爺來請你們呢。」衙役粗聲道，粗糲的大手一把拉開牢門，「都給我起來，知縣大人要提審你們。」
郭嬤嬤一驚，忙從地上爬起來，轉瞬扶著池雙卿起身，不安的喊了聲姑娘。
池雙卿拍拍她的手，牽著晉哥兒跨出牢房。誰知衙役伸手一攔，輕哼一聲道：「你們可以出去，這位小哥兒不行。」
「什麼？」郭嬤嬤驚呼一聲，忙將晉哥兒擋在身後。
「小人也只是聽命行事，幾位可別為難小人。」衙役粗聲道，「劉主簿說了，只要幾位聽話，這位小哥兒也不是不能留下命來。」
「你，你們......」郭嬤嬤氣的說不出話來，紅月扶著她紅著眼眶對衙役大吼道：「你們不得好死！等我們......」
「閉嘴！幾位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衙役臉色微冷，也不待她說完直接將三人扯出來，轉頭關上牢門。
晉哥兒一把撲在牢門上，眼淚汪汪的看著池雙卿，「姐姐，姐姐。」
她蹲下身，輕輕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用力扯出一絲笑來，「別怕，姐姐等會就回來。你要是怕的話，就閉上眼睛，等你醒來姐姐肯定已經回來了，好不好。」
他吸了吸鼻子，抬手擦了眼淚，用力的點頭道：「好，姐姐你要快快回來。」
「好，晉哥兒真乖。」
郭嬤嬤和紅月兩人也不由眼眶微酸。
池雙卿站起身，臉上的擔憂漸漸被冷漠代替。
走出大牢，突然的光線刺的她睜不開眼，眼中酸澀不已漸漸浮上幾分濕潤。她揉了揉眼睛，對著明亮的天空深吸口氣，繼而冷靜的看向衙役道：「帶路吧。」
那衙役原本見幾人站著不動正要開口斥責，就被她冷寂的視線鎮住，張了張口到嘴的怒罵卻變成了一句「跟上。」
大覺失了面子的衙役一路上沉默不語，步子大的恨不得幾步就走到公堂。這就苦了池雙卿幾人，連日來吃不好睡不好，本就虛弱無力，還得追上他的步伐，差點沒給幾人喘不過氣來。
公堂外圍滿了百姓，交頭接耳激動的滿臉通紅。不停的有穿著尋常衣裳的衙役在人群中走過，對著不遠處的持刀捕快微不可見的搖頭。
「開堂！」
堂外百姓瞬間一靜，只聽得衙役們低聲道：「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