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壞女人綠羅
第340章《壞女人綠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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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終於從噩夢中蘇醒,睜眼還是點頭的麥穗一樣投入眼皮的光,新一年的元月一日,本以為不會看到太陽公公笑臉的門佐蠍可算醒了,真是新年新氣象,作為母親的門佐嫻亞一邊給兒子喂飯一邊想道。
「小蠍,多吃點兒啊。」半躺在兒童病床上的蠍像個洋娃娃,胃口也似洋娃娃般玲瓏。黏住的小嘴巴一口一口抿著湯匙里的泡飯,費勁兒地半天都解決不了一小勺子。
「媽媽……我真吃不下……」母親一手端著的滿滿的泡飯和另一手勺子里才消滅一小半的泡飯讓男孩感到漫無盡頭的壓力,只好誠實地移開粘著飯粒的嘴巴,聲音微小得和飯粒一樣快掉下。
「沒事,媽媽知道你暫時胃口不好。躺下好好休息,肚子需要了給媽媽說哦。」嫻亞從不是那種逼迫孩子硬吞飯的凶媽媽,碗擱在一旁扶著男孩躺回床上,確定被子把小傢伙除腦袋以外的身體埋得嚴嚴實實才心滿意足地笑著:「睡吧,我的寶貝兒。」
「爸爸呢?」忽然,蠍像夜晚浮在深海上唯一醒著的泡沫,「啪」地破了刺出這個同樣「啪」地驚到才安眠了連日來驚慌的嫻亞的問題。
「風嵐君……」提起丈夫門佐風嵐,即使兩人兒子都七歲,可嫻亞還是習慣性地像少女一樣把他直呼為那個她最念不煩的愛稱,刻在她靈魂上承載她所有愛意的三個字,頓覺自己自昨夜離開婆母的辦公室后就再未見到他。
「爸爸他……」蠍從母親由晴日漸漸飄雲成陰翳的臉上讀出不妙,不知從哪兒得到一股強大到同他食用的飯量不相當的力量一骨碌坐起,小手把潔白溫柔的床單快攥疼弄哭。
「今天是咱們風之國每年一度的稻荷神祭祀,你爸爸被風影派去參加儀式啦。」及時現身的門佐千代,比兒媳嫻亞更明白該在孫兒面前維護兒子風嵐一個父親該有的形象。
她推開門的聲音清脆又迅捷,即可斬斷嫻亞心中疑慮的絲線,卻割不裂蠍那雙雖遺傳嫻亞但更深幽的綰色桃花眼中由質疑鑄成的鐵欄。
「哦……」如果千代沒數錯,蠍大概是面無表情地停頓整整三十一秒才像慢吞吞的鐘錶時針,撥出這個亦慢騰騰的回應。
不論為刻意支開兒媳,還是瞧出這個聰明的小孫子並不信自己的的確確的謊言,單是嫻亞眼下多日來趕不走的烏青色就讓千代心生不忍,輕拍這個身形又單薄不少的女子後背:「好孩子,辛苦你了。接下來換我守著小蠍,你去我辦公室歇會兒。」
「沒事的媽媽……我還好。」敏感的嫻亞從後背感受到婆母微妙的力道,嘴上真心實意地客氣幾句,端起食物迴旋蓮步,轉身間她的心也被莫名地蒙上一層薄薄的紗,看得見卻看不清。
似乎她始終是局外人,嫻亞最後關上門的聲音如小草枯萎般寂靜,沒聲卻不代表死亡的悄然進行。
「小蠍,你現在看奶奶的眼神叫我害怕。」驅逐了嫻亞的世界也失去這一家為數不多的光,更適應這種黑暗的千代冷靜地摸索著,清秀的面容同冷麗的聲線一樣波瀾不驚,毫無驚懼而是玩味。
「爸爸去哪兒了,千代奶奶不該撒謊哦。」令千代意外的是,而今戴著這串來自池雪和尚的瑪瑙佛珠的蠍,陰鬱的神情瞧著竟有幾分肖似那個大有來頭的男人。
「你……到底想說什麼?」千代咬唇脫口問道,彷彿覺得這個獲得新生的孩子是知道一切的神明。
「從被那個戴斗笠的阿姨拐走到遇到那些小朋友,再到我醒來……」蠍的小爪子可愛地爬在那串起碼不下一百顆的佛珠上,一粒一粒地順時針撥動,一個一個地認識並熟悉:「感覺我今後不僅僅是千代奶奶的孫子,也不僅僅是爸爸和媽媽的孩子。」
男孩隨認全佛珠后的笑容也變得神似那和尚,若空中冷月遙不可及,叫千代頓生一種前所未有的寒意,纖白的手像掛在枯枝上被遺棄的白色紙鳶,雖死死捏住黑袍卻顯得風一吹又要飄落到未知的地方。
「你……是誰?」近乎可笑的是,千代直接懷疑他身份,穿著木屐的雙足逃竄似的后移,趔趄間顛簸出倉皇的「啪」,像被地板扇了一巴掌。
「哈哈,我——能是誰?我就是門佐蠍,您的小蠍呀!」蠍把玩膩的佛珠甩下,珠子和珠子碰撞出小孩子打鬧的聲音,調皮極了。
吐舌頭扮鬼臉的蠍仍是千代記憶中那個頑皮任性的「小霸王」,她無法因直覺的似是而非把這個好不容易從鬼門關前奪回的孩子無根無據地當敵人看,忙上前擁住他,感受他熟悉的體溫及氣息,消融自己的疑慮:「對不起小蠍!奶奶……奶奶不該說這些!」
「奶奶……別叫爸爸和羅砂的媽媽接觸了……」誰知正被千代溫情地當玻璃人抱住的蠍,倏地冒出這句冰碴子拼成的話,猝不及防地扎得她渾身是血。
「什麼……」
「因為綠羅阿姨是壞人……很壞很壞的人……是從媽媽身邊搶走爸爸的壞人……也是這次拐走我們的壞人……」
蠍乖巧地合眼依偎在千代懷中,軟糯的聲音蒸出的話像許久不食用的變質冷飯,嚼著硌牙,嘗著發餿,咽下致病。
……
「對,是我這個壞女人拐走那五個孩子,任憑三代目處置。」
「你倒爽快,原因呢?」
「心情不好時蒸了吃掉,可以嗎?」
「但被拐的羅砂是你親生骨肉,綠羅,莫非你想吃自己兒子的肉?開玩笑該有限度,不然是瘋子……」
新一年元月一日,預定在風之國砂隱忍者村於正午舉行的稻荷神祭祀前,風影辦公室歷代傳承下來的暗黃色裝修風格和去年相比沒什麼變化,暗得黃得嗅不見一點兒亮色的初生奶香,襯得年和年的距離可以如此親密相近,貌似時光未老,我們不散。
烏壓壓的暗與黃是砂隱百年歷史沉澱下洗不去刮不掉的泥垢,固執地結痂在這個沙漠政權的核心地帶,化身成政治機器的忠誠齒輪,摻著矛盾的沙粒推動又阻礙發展及進步的順時針方向。
若鐘擺偶爾因故障分不清來回,當三代目風影·砂瀑赤炎冷聲戳穿眼前一身縞素的女子與那個被拐孩子之一砂瀑羅砂為血濃於水的母子關係時,枯立在另一旁號稱砂隱第一英雄「赤砂風嵐」的男子像剛病癒的患者,本就蒼白的俊逸臉頰猛地扭曲朦朧安睡的五官,像地震時睡夢中的人未意識到災難降臨就被砸得粉身碎骨,在美夢或噩夢中稀里糊塗地碎成一灘血肉……
「哼,那孩子的出生本就是一場悲劇,也是一筆錢貨兩清的交易,更是我當年身不由己卻不得不踐行的報復,死了也無所謂。」綠羅壓根兒沒看風嵐一眼,好似他是一團可以隨意撞到或蹭過的空氣。
伊人一身白得沒有色彩的和服是她母國渦之國喪服的顏色,棲息著幽靈的衣角拂過風嵐時掠過的寒氣霎時凍住他,她則毫無留戀地遠去,把寒冷既丟給他,也直面吹給面色陰沉的赤炎:「所以,請三代目逮捕我……並殺了我吧。」
言畢她快樂地笑了,左額上薄薄的斜劉海因她身體劇烈抖動興奮地跳舞,露出那個鮮艷的血紅色「愛」字,激情地快鑽出綠羅的肌理,帶著她的血好盡情染紅這個一片灰暗的忍者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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