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火祭
自從晚上的對峙之後,村子里平靜了好些天。
應節長老帶著兵丁不斷地走訪慰問,為村民發放吃穿住用等一應物資,公鴨嗓也收起了一貫的囂張氣焰,耷拉著腦袋,一幅痛改前非的樣子。
同時,戒嚴的程度也有所放鬆,村民可以自由地到山腳下找一些食物,家屬也可以到隔離區去看望病人,並送去一些生活所需。
一切看起來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氣氛變得輕鬆和融洽起來,但好景不長,統治者很快就露出了兇狠的本色,然而此次卻是專門針對祁昆一家而來的。
單說這一日,祁昆到聖火堂巡檢了聖火,順便到山腳附近看看有沒有可以獵尋的東西,好改善一下伙食。
祁昆一路走去,不知不覺間追蹤出去很遠,總算沒有白費力氣,一隻到山下覓食的數斯鳥被他收入囊中。眼見時間已接近中午,祁昆收起了腳步,準備回家。
剛回到村裡,祁昆就覺得不對勁兒,四周特別的安靜,好像人一下子都蒸發了一樣。他回到家中,把獵物放在地上,連叫幾聲卻發現父親和女孩都不在,不由得有些納悶兒。
進到裡屋,眼前的景象令祁昆不由得一驚,屋裡十分凌亂,還有一個摔碎的陶碗,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
祁昆忽然想到了什麼,瘋了似的朝祭壇跑去。
祁昆以最快的速度來到隔離區的祭壇前,只見廣場上擠滿了人,一隊兵士在四周維持著秩序。
祭壇的旁邊,不知何時搭起了一個檯子,女孩被捆綁在台上的一根木樁前,腳下堆滿了柴薪,一個兵士手舉著火把站在旁邊。
老爹被兩個兵士攔在一旁,正在焦急地呼喊。
只見應節長老危襟正坐於祭壇前,說道:「公孫氏的災難始於此女,公孫老爹你就不要堅持了,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妖女殃及全族,你於心何忍呢!」
老爹申辯道:「此女是我兒到山裡打獵時所救,只因身負重傷,才帶回我家治療,她從沒有做過對不起大家的事,怎麼就成了『妖女』,至於『來歷不明』更是無從談起,她只是不會說話,一時弄不清來處而已!」
「都給我讓開!」祁昆在人群外大喝一聲,眾人都為他的氣勢所震撼,自動閃開了一條道路。
祁昆大踏步地走到廣場前,說道:「瘟疫是山裡的蜚獸所播,與她有什麼關係?長老身為氏族領袖,不知為宗族子民謀福,卻在此裝神弄鬼,拿一個弱女子開刀,算什麼本事!」
「大膽,竟敢和氏族長老如此說話,還沒有追究你的連帶責任呢!」公鴨嗓嚷嚷道。
「放肆,誰讓你說話啦!」應節長老訓斥一聲,接著起身說道,「祁昆啊!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卻不明智,你說瘟疫是山中的蜚獸所為,證據在哪裡?」
「前些日子,我和巫師到深山除了那禍害,巫師現已經去尋找祛除瘟疫之法!不日就將回程。」祁昆說道。
「你所說的都是查無實據,要人證沒人證,要物證沒物證,著實讓人難以信服。」應節說著轉向民眾,大聲說道,「大家仔細想一想,這妖女沒有來村裡之前,村子里一直都太平無事,自從她來了以後,瘟疫就隨之而來,能說與她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嗎?況且這麼一個弱女子,這麼長時間沒有回家,竟沒有人家來尋,豈不是奇怪!」
一席話說得村民竊竊私語、眾說紛壇。
應節長老緊接著說道:「老夫昨日已經解讀出神諭,巫祖明示『外來妖物、禍及公孫,天火驅魔、乾坤自明』,老夫思之再三,決定遵照神示,以一人之犧牲,換舉族之安寧,豈不是順天應人,為民謀福之舉!」
好一個久經世故的政客,一番說辭大義凜然、滴水不漏。
祁昆被搶得一時沒了詞兒,只得奔到火祭台前持刀立定、怒目相向,大聲喝道:「我自是山野匹夫,怎比得過你翻雲覆雨、顛倒黑白的三寸之舌,旁的都不要講了,要想燒死她,必得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怎麼樣,誰先上?」
應節長老怒道:「大膽豎子,我本愛惜你有點兒本事,才百般忍讓,你既想自絕於公孫氏,就別怪老夫無情!」
說完,應節一個眼神兒,示意左右動手抓人。
「聽應節長老之意,是有十足的把握,只要拿此女祭天,就能祛除瘟疫,拯救全族嘍!」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人群外傳來。
祁昆聞聲眼睛一亮,就像等到了救星一樣。果然,離開已久的巫師從人群中閃了出來。
巫師接著緩緩說道:「應節長老,我們不如在巫祖面前立下一誓,如若火祭此女,瘟疫不能祛除,你當自盡以謝全族之信任,如何?」
應節長老被說得一愣,他沒有想到正在這關鍵時刻,巫師居然出現了,不但打破了他的謀划,而且僅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扭轉了局勢,著實地將了他一軍。
不過,應節馬上就反擊道:「聽巫師的意思,倒是大有把握替大家驅瘟辟邪呢!」
巫師微微一笑,回道:「我這些天正是為尋求解決瘟疫之法而奔波,自然是頗有收穫,我在此立誓,若不能解民於倒懸,救民於水火,自當以死謝罪!」
說完,巫師又轉過身來對廣場上的民眾說道:「應節長老來到這歷兒山下,也有不短的時間了,除了祭祀大神,隔離病患,他實在也沒有拿出什麼有效的措施!瘟疫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自己失去治療的信心啊!」
「可我們對這病的來歷一無所知!」有村民說道。
「日前,我和祁昆已經進山除掉了散布瘟疫的蜚獸,現在戰鬥的痕迹應該還未消失。這些天,我又到巫咸部族——我曾經學習的地方,拜訪了有名的賢者和大巫,已然找到了治療瘟疫的辦法!」
巫師的一番話極具煽動性,村民一時議論紛紛,最後終於有人率先喊道:「自從巫師大人來到我們這裡后,為大家消災避禍、問診療疾,做了很多善事,我願意相信他!」
「對,我也相信!」。
「我也是!」
…………
大家紛紛表態,在正義和邪惡之間做出了選擇。
「謝謝大家的信任,只要我們一起努力,就一定可以共度難關!」巫師就勢又說道。
「一起努力,共渡難關!」,
「一起努力,共渡難關!」
…………
村民一邊握拳振臂,一邊高喊著,呼號聲響成了一片。
巫師回頭說道:「長老,這就是百姓,這就是民意!誰對他們好,他們一清二楚,誰道民可愚也?」
應節長老見鬧到如此局面,自覺不好收拾,又怕火燒村民的醜聞傳到族長耳朵里,有損自己的聲譽,只好說道:「既然巫師大人,有如此悲憫之心,我自當回去稟明族長,把這裡的疫情交你處理,不過你可要記住自己的承諾,不要食言呀!」
說完,這位老謀深算的長老帶著僕人和兵丁絕塵而去。
見應節長老走得遠了,巫師又遣散了一眾村民。
祁昆早已救下女孩,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巫師面前,說道:「辛虧大人回來得及時,否則我非跟他們打起來不可!」
巫師說道:「你以後還需要歷練,這次如果我沒有及時趕到,豈止是免不了一場爭鬥,恐怕你就要吃大虧了!」
祁昆點頭稱是,卻又透著一股不服氣的神情。
巫師繼續說道:「這其中的利害你可能還理解得不夠深刻,應節肯定是事先拉攏了一部分民眾,才有今天之行動,一但這女孩性命不保,她的罪名便成了板上釘釘的鐵案,你和公孫老爹必然會淪為同謀和幫凶,成為應節長老下一步的攻擊目標!到時候他就步步為贏,你縱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是翻不了案的!」
「大不了和他拼個魚死網破!」祁昆忿忿地說道。
巫師正色道:「祁昆,要記住任何時候都不能輕言生死,自從大神女媧創造了人類,並賜福於我輩,我們便擁有了別的生命形式所不具備的特性,智慧、情感以至於靈魂,這與那些只有□□的生物是十分不同的,我們活著不再只是為了自己,還為了自己的至親、摯愛、族群乃至整個人類。」
祁昆靜靜地聽著,也覺得自己剛才有些莽撞。
「每個人都應該肩負起一份自己的責任,輕言生死則是逃避責任的一種表現,是一種自私的行為,枉自為人一世,而且生命因有限而珍貴,就算你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又怎麼忍心看著自己的親人慘然離去呢!」巫師一番話循循善誘,使祁昆陷入了沉思,覺得自己還真像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對問題看得過於膚淺和幼稚了。
巫師和祁昆回到家裡,祁昆才想起來,問道:「您說已經找到了祛除瘟疫的方法,是不是大家有救了?」
巫師搖了搖頭,說道:「我還不是很確定!」
祁昆一聽就急了,說道:「什麼!您可是以死立誓的,既然沒有把握,為什麼要說那樣的狠話呀!」
巫師不緊不慢地回答道:「祁昆,我的性命從今天起就交到你的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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