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〇章 出師不利
第二天,各族首領都齊聚宣政大殿,要討論戰爭之後的事務。
各族領袖在會議上各抒己見,就戰後重建、論功行賞、制定秩序等議論紛紛,尤其在重劃各族轄界的問題上爭得面紅耳赤,都想藉此機會擴充本族實力,大殿里逐漸由你言我語變成了吵嚷喧囂。
忽然,一陣笑聲響起,打斷了大家七嘴八舌的爭論,首領們都循聲望去,卻原來是祁昆。
這個看起來放蕩不羈的貧窮青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直到整個身子都伏在了案上。
「祁昆少俠,你為何發笑?」一個首領問道。
「我笑你們相繇尚未擒獲,就先想著爭名奪利,虧還是各族的領袖,竟如此不知禮數,在殿下面前爭論不休、醜態百出!」祁昆豪不客氣地回答道。
「論功行賞理所當然,自古便是如此,倒是祁昆你如此言語,才是失了禮數!」另一個首領反駁道。
「小爺,我自小便是如此,看不慣的事情就要說一說,又奈我何!」祁昆回道。
「莽夫就是莽夫,即便一時得志,也還是登不上殿堂!」那領袖氣憤地回了一句。
祁昆騰地站了起來,正要發作,卻被一旁的譙晗攔了下來。
譙晗說道:「方才我義兄之言,雖然粗鄙,卻也是實情,當前確不是討論封賞之時!」
「不知此言怎解?」一直沒有說話的巫王忽然問道。
眾人一聽巫王開言,不由得都住了口。
「我在戰前,曾追蹤相繇而去,最後在單狐山脈靠近北海的一處沼澤里,找到了相繇豢養異獸的地方,那是一座黑石搭建的城池,充滿了腐臭之氣!」譙晗一字一句地說道,「所以,目前相繇雖然兵敗,卻也只是傷了元氣,難免他日後不會捲土重來!」
「宵明將軍,請把山海輿圖打開!」榆罔忽然吩咐道。
在徐徐展開的山海輿圖前,譙晗指著西北角的一處大澤說道:「大概就是這裡!」
眾人定睛觀看,那圖上所標的位置是一個大澤,位於九陽山南不遠處,形似一隻張牙舞爪的巨蟹,下書「昭余祁澤」幾個字。
「昭余祁澤!」巫王反覆念誦著這個名字,忽而說道,「果然如此!」
眾人面面相覷,皆望向巫王。
巫王解釋道:「古籍有載,『九陽之山,在寒暑水畔,與九陰山隔海而望,山中有蛇,人面九首,而食於九山。』!」
「巫王的意思是說,相繇是修鍊得道的九首蛇獸?」譙晗問道。
巫王看了譙晗一眼,沒有回答是,也沒有回答不是,轉而說道:「據說昭余祁澤是一片積水地,雖稱之為澤,水卻很淺,且面積廣大,澤中草木叢生、十分繁茂,更像一片濕沼,畢竟是大神所居之側,也算是天然靈秀之地?」
「草木繁茂?」譙晗搖著頭說道,「我卻沒有看到,我只在霧氣籠罩中看到一片污濁遍地、枯草瑟風的爛泥塘!」
「看來,是相繇用術污了這片池沼,把它變為異化妖獸之所!」榆罔說道。
「是啊,他此番逃脫也極有可能是去了那裡!」巫王補充道。
「既已找到他的老巢,便不可遺留後患!」譙晗憤然說道。
巫王神色忽有些異樣,但很快又轉為了正常。
「炎城大戰剛剛結束,現在勞師遠征,恐怕不合時宜!」榆罔說道。
「我倒覺得大戰才息,盟軍適值士氣旺盛、同仇敵愾之時,正可拚死一戰!」一個聲音傳來,眾人回頭見帝后安登不知何時來到了大殿。
「帝切不可因為一時之仁錯失良機啊!」安登看著榆罔,饒有深意地繼續說道。
榆罔見母親前來,只得施禮道:「母親見教的是,容孩兒認真考量利弊后,再行定奪!」
白天很快便過去了,日月交替迎來了大戰後的第二個晚上。
大概這座城市飽受戰亂之苦,著實已經累了,這個晚上異常安靜,一切都沉入了夢鄉。
不過依然有人睡不著,他便是譙晗。
這位曾經的玄門少主披衣站在門外,仰頭看著天上的圓月,這是混沌氣退去后,他第一次認真地賞月。
月亮很圓,泛著明亮而柔和的光輝,卻被一抹烏雲遮住了小半邊。
譙晗想到太一宮已不復存在,思幽也不知去向,不由得觸景生情,輕輕吟唱道:
「流雲掩月月難全,一曲悲歌祭華年。
紅顏何去家何在?道是有圓卻無緣!」
「少主既然思念紅顏知己,為何不去尋她,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呢!」巫王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譙晗回頭向巫王行了一禮,沒有回答,卻反問道:「白天,我觀巫王臉色,似乎不大讚成此次出征之事!」
「少主果然觀察細緻入微!」巫王回道。
「為何?也和二哥一樣,考慮到大戰初捷、民生之苦嗎?」譙晗問道。
「自然有這層意思,我們這次險勝,已經流了太多的血!」巫王回道。
「我倒覺得帝后之言也不無道理!」譙晗說道。
「帝后常年與姜戲周旋,權術謀略早已內化於心,她的想法恐怕不像你這麼單純呢!」巫王說道。
「願聞其詳!」譙晗說道。
「炎城保衛戰雖然最後萬族來援,但損失最大的莫過於赤水氏和姜氏兩族。現在大局初定,榆罔即將繼承帝位,做母親的自然要想辦法削弱他族實力,以鞏固兒子的共主大位,而出征便是最有效且正當的手段,一旦各族散去,再想召集起來就難了!」巫王解釋道。
「巫王何以推定此次出征必然兇險,相繇已經敗了不是嗎?」譙晗又問道。
巫王笑了一聲,說道:「昭余祁澤在幕山之南、九陽之側,通過敦薨、匠韓兩條河道與泑澤相連,而泑澤是水神共工所居之處,既然相繇污了昭余祁澤,水神共工豈會不知!」
「巫王是說……」譙晗不禁打了個冷顫。
「此去必沒有勝算!」巫王說道。
「可我們也不能放任邪惡延續呀!」譙晗說道。
「玄門修士向以除魔衛道為己任,有這樣的想法我很理解!」巫王說道,「但你有沒有想過正邪有互的道理呢?」
「哼,巫王怎麼會說出此種話來?」譙晗說道,「自古正邪不兩立!」
「可邪道之人未必不曾走過正道,而正道之人有朝一日也未必不會墮入邪道!」巫王說道,「我勸少主多想一想,世間之事萬不可太過絕對!」
譙晗心中一動,他想到了小犀渠,如果放在以前,他是絕不會相信妖獸也有感恩之心的。
巫王停頓了一下,說道:「我此番前來,本不為和你爭論大道,只是想勸你一聲,不要因為一時想不通,而錯失了自己今生最重要的人!」說完便轉身離去了。
經過數日的醞釀,榆罔最終做出了遠征的決定。
巫王得知后,十分失望,竟當著祁昆的面罵道:「豎子無畏,他很快就會知道這是一個多麼愚蠢的決定!」
祁昆驚得在一旁不知該如何接話,只是獃獃地看著巫宇,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
巫王反應過來,自覺剛才失言,轉而問道:「祁昆,你有什麼想法?」
「不管此去是吉是凶,我都要助二弟一臂之力!」祁昆說道。
巫王用手輕輕拍著他的肩膀,喃喃道:「是啊!應該去的!」而後轉身不語。
…………
王城之內,宣政殿前的廣場上,擠滿了整裝待發的盟軍士兵。
榆罔站在殿前的高台上,大聲說道:「各族的勇士們,在剛剛過去的保衛戰中,你們用生命證明了自己的價值,使帝都迎來了寶貴的新生。今天,我要代表天下子民向你們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捍衛帝都!」
「捍衛帝都!」
……
盟軍一邊喊著口號,一邊發出陣陣戈戟頓地之聲。
榆罔擺手示意安靜,之後繼續講道:「戰爭奪走了我們太多太多,曾經的親人陰陽兩隔,安居的家園化為丘墟,傳承的血脈被迫斷絕,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還在逍遙法外,我們怎能安心酣睡?」
「今天,我們要再次挺起胸膛,用自己的勇氣和熱血出征遠方,向邪惡的敵人報以復仇之劍,告訴他們什麼叫『血債血償』!」說著榆罔高高舉起了握緊的拳頭。
「以血還血!」
「以血還血!」
……
隨著榆罔的訓言,盟軍再次沸騰起來。
就在群情激奮之時,天空中卻傳來一陣令人駭然陰冷的狂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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