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葉安第一次感謝暴雪。

雪整日整夜地下，房車頂部被覆蓋，車門前也被堵住。加上他當初材料不足，僅修補車廂，車頭仍是破破爛爛，從外部看，根本想不到裡面有人。

犬吠聲和引擎聲越來越近，葉安迅速熄滅火爐，在門前抵住兩塊石頭，緊緊攥住防身的樹枝，靠在門后一動也不動。

透過金屬間的縫隙，他緊張地望向門外，盡量放低呼吸，不發出任何聲響，期望來人僅是路過，不會發現自己。

在這樣的雪夜行動，頂風冒雪進入雪原深處，最大的可能是獵人。

有過險些喪命的經歷，葉安根本不想同對方照面。但他也知道，眼前這種情況，選擇權不在自己。唯一能保命的機會就是對方另有目標，不會中途停住，更不會留意到這個簡陋的庇護所。

獵犬奔至房車附近，像是失去線索，開始四處打轉，發出狂暴的叫聲。

「阿勝，下去看看。」千佳坐在車裡，本就心情不佳，見獵犬這種表現，不滿和暴躁油然而生，心頭彷彿燃起一把火，讓她想殺人。

阿勝不敢違背，儘管風雪極大，又是深夜時分，離開雪地車意味著失去防護，他還是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厚實的皮衣抵擋住寒風，露在皮衣外的臉和手卻在瞬間凍得發青。

「停，回來！」

阿勝將手指抵在唇邊，發出響亮的哨音，試圖讓獵犬平靜下來。

慣常使用的辦法卻在這一刻失效，獵犬非但沒有停止，反而叫得更厲害。這讓他臉色更青，嘴裡怒罵一聲，甩出手中的鎖鏈，精準套住獵犬的脖子，準備將它們硬拽回來。

車門再次開啟，一個和他個子差不多，身形更加健壯的男人走下來，嘲諷道：「行不行，誤了千佳小姐的事，你吃罪得起嗎？」

「閉嘴！」阿勝怒喝一聲，雙臂用力，胳膊上鼓起隆隆肌肉，脖頸暴起青筋，硬是將兩頭獵犬拽到身邊。

見到這一幕，男人不甘地撇了撇嘴，到底沒有繼續挑釁。

獵犬被阿勝制服，不再原地打轉，阿勝站在飛雪中，舉目眺望四周。

松林，雪堆，廢棄的房車盡收眼底。

房車內，葉安心如擂鼓，耳畔嗡嗡作響，他能清晰聽到自己的心跳，聽到因緊張變得粗重的呼吸。

終於，阿勝收回目光，似乎沒有發現房車中有人。

雪原上有許多報廢的車輛，還有不少坍塌的建築，都被白雪覆蓋，連回收利用的價值都沒有。這輛破破爛爛的房車自然也不會讓他另眼相看。

「千佳小姐，風雪太大，獵犬找不到線索。」阿勝回到車旁，向千佳如實稟報，「這樣的雪夜狼群會大群出沒，為安全考量，屬下請……」

沒等他把話說完，就被千佳粗暴打斷。

「有狼？很好！」千佳臉上浮現興奮的笑容，「阿勝，讓獵犬搜尋狼群！」

阿勝臉色驟變。

這樣的夜晚搜尋狼群，若是遇到大型種群，憑他們幾個人很難安全脫身。

「千佳小姐……」

「不要讓我說第二次！」千佳厲聲道，「你敢違抗我的命令，等回到城裡，我會讓大哥把你撕成碎片，餵給你養的獵狗！」

「是！」阿勝不敢再說，低下頭，攥緊鎖鏈的手背鼓起青筋，足見他有多麼憤怒。

「走。」

千佳下達命令，隊伍本該繼續前行。之前跟著阿勝下車的男人卻向千佳稟報，那輛廢棄的房車貌似有些不對。

「獵犬是在那附近變得狂躁，說不定裡面藏著變異獸。」

千佳本來不以為然，不打算浪費時間，男人卻說抓到落單變異獸，可以用血肉吸引狼群，省去尋找的麻煩，成功引起她的興趣。

「德男，你和阿勝一起過去。」千佳命令道。

男人臉上閃過愕然。

他的確想討好千佳，卻沒想到事情會落到自己頭上。

阿勝冷笑一聲，抄起一把鋒利的鐵鍬，鬆開獵犬的鎖鏈。黑色的獵犬遵從命令，閃電一般沖向房車。

看到衝來的獵犬，葉安知道幸運沒有眷顧自己。但他沒法逃，只能拚命抵住門，哪怕心中清楚這是徒勞無功。

「真有東西！」

德男跟在阿勝身後，挖開門前的積雪，抬腳猛踹過去。他的力氣大得驚人，堪比一頭棕熊。踹不開就用身體撞，幾次之後，生生將門撞得變形。

隨著門板內陷，獵犬嗅到氣味，叫得愈發厲害。

終於，伴著一聲轟鳴，金屬門被撞開，門后的葉安和抵門的石頭一起倒飛出去。

看到門內的情形，阿勝二話不說，命令獵犬上前撕咬，同時揮出繩索，套野獸一般套住葉安的脖子，將他從門內拖了出去。

葉安被獵犬咬住小腿，手臂又有傷，根本不是兩個強壯男人的對手。在被拖出房車時，傷口崩裂，在雪地中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痕。

「又是條野狗。」

看到被拖到面前的葉安，千佳面帶嫌惡，抬腳踩住葉安的頭，不斷施力，迫使他的口鼻陷入積雪，近乎無法呼吸。

「野狗也有用。」德男討好道。

畢竟野狼不會分辨是人還是野獸，只要是血肉，都會引起它們的興趣。

「也好，就用他代替變異獸。德男，砍掉他的手腳，用繩子綁在車后。」

「是！」

德男抄起鐵鍬，將鋒利的邊緣對準葉安的手肘。動作駕輕就熟，顯然沒少做類似的事。

雪地車旁，看到即將被砍斷手臂的葉安，明芳狠狠咬住下唇。

儘管看不清葉安的長相，她仍能確定這個人的年紀不大。這讓她想起自己的弟弟，曾經相依為命，最終卻死於非命的唯一親人。

葉安不會坐以待斃。

他知道自己不是這些人的對手，但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得窩囊，總要拉一個墊背！

鐵鍬落下的瞬間，拼著被獵犬撕掉一塊肉，葉安掙脫開雙腿，翻身避開，使得德男的動作落空。趁對方來不及反應，葉安掄起抓在手裡的石塊，兇狠砸斷對方的小腿。

「啊！」德男痛苦大叫，彎腰的同時，被葉安奪走鐵鍬，順勢上划，當場切開他的喉嚨。

溫熱的血噴濺而出，德男捂住脖子，喉嚨里發出痛苦的咳咳聲，伸手要抓葉安，被他又補一鍬，氣絕倒在地上。

變故發生得太快，阿勝和其他男人反應過來，一起撲上來想要制住葉安。

任憑刀鋒劃過後背，拳頭落在身上，葉安赤紅著雙眼，揮起鐵鍬猛砍向距離不遠的千佳。

「住手！」阿勝驚慌大吼，舉起鐵鍬就要削斷葉安的雙手。

千鈞一髮之際，明芳突然衝上前，鋒利的匕首從袖中滑出，挾勁風揮出，精準劃開兩個男人的脖子。

這次隨千佳出來的共有六人，德男在葉安手中殞命，兩人死在明芳手裡，眨眼間，千佳身邊只剩下阿勝和米爾森兩人。

「明芳，你敢背叛我！」

葉安被阿勝阻攔，千佳避開致命一擊，丟開手中的皮鞭，抽-出佩在腰間的匕首，兇狠道：「我要撕碎你餵給野狗！」

聽到千佳的話，明芳的神情瞬間猙獰，不顧一切沖向千佳，憤怒道：「是你殺了我的弟弟！就因為他不肯做你的狗，你就砍斷他的手腳，將他活活餵給野獸！我要讓你也嘗嘗這個滋味，我要你死！」

明芳不顧一切，任憑米爾森的重拳擊在身上，強咽下喉間湧出的腥甜，雙手交叉砍斷對方的脖子。越過米爾森的屍體，如狼一般撲向目標。

千佳沒有閃躲，反持匕首，架住明芳的刀鋒。

葉安揮舞鐵鍬逼退阿勝，轉身向松林的方向跑去。

阿勝命令獵犬去追，轉身撲向明芳，意圖救出千佳。

「去抓那隻野狗！」千佳兇狠道，「撕碎他！我自己能解決這個-賤-人！」

確定千佳暫時不會有危險，阿勝領命而去，在松林邊追上葉安。

彼時，葉安正切斷獵犬的喉嚨，將它們扔到樹下。

見到這一幕，阿勝怒不可遏，葉安則轉過身，臉上現出奇怪的笑，在鮮血的映襯下顯得詭異可怖。

獵犬的血腥味在風中飄散，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一點點幽綠的光出現在樹冠之間，鎖定樹下的獵犬，尖銳的叫聲在風中響起，連成一片。

阿勝瞪大雙眼，看到大量變異松鼠沿著樹榦爬下，很快分食掉死去的獵犬。其後奔向葉安，卻在一隻紅松鼠的叫聲中如潮水分開，繞過他的腿邊，直撲自己而來。

「怪物，變異者！」阿勝驚恐大叫，拚命後退，轉身想跑。

紅松鼠再次發出叫聲，群體速度加快，對阿勝展開圍捕，如洪水般將他吞噬。

雪地車旁，明芳和千佳陷入僵持。

千佳的身手不及明芳，後者卻在之前受傷，兩人戰得勢均力敵，臉上、脖頸和肩膀都留下一道道刀口。

雪地中傳來聲響。

以為是阿勝歸來，千佳笑容兇狠，正準備開口，看清來的是誰，表情驟生變化。

葉安迎面走來，近前時速度加快，舉起手中的鐵鍬，砍中千佳的右肩。在對方慘叫的同時，一腳揣在對方的膝蓋，使她跪倒在雪地中。

在葉安之後，松鼠循著血腥氣淹沒倒在地上的幾個男人，隨後向千佳和明芳包圍過來。

葉安一擊得手，即以最快的速度遠離雪地車。

明芳猶豫兩秒，跟在他的身後，獨留千佳跪在雪地中，面對湧來的松鼠大聲怒罵、哀求，卻是毫無用處。她用手臂向前爬，卻根本及不上松鼠撲來的速度，很快被淹沒吞噬，再無半點聲息。

血腥味被風吹散，松鼠退去時，雪地車旁連塊骨頭都沒留下。

葉安轉過身，握緊鐵鍬，警惕追在身後的女人。

看出他的戒備，明芳停住腳步，正準備開口，暗紅色的血忽然湧出，止都止不住。在剛才的戰鬥中，她被重拳擊中腹部和胸口，強撐到現在，終於再也堅持不住，虛軟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