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慈母之愛
和珅續道:「你用品官的車馬出行,自家錢莊放印子錢,還以為我不知道呢?就算你瞞得了我,你瞞得過朝廷里那些御史嗎?最近已經有人開始查你錢莊了,你還不知道吧?嘿嘿,查得倒也沒露出馬腳,要不是前日吳老師偶然聽到此事,告知於我,只怕老爺我現在也蒙在鼓裡呢。嘿嘿,陝西道監察御史曹錫寶,有點手段,有點手段。劉全,你說是不是呢?」說著緩緩站起,走近劉全身畔,輕輕拍了拍他雙肩,緊接著便盯住了劉全雙目。
劉全看著和珅眼神,哪裡還敢再行掙扎?額頭上汗水也早已涔涔而下。他自知本是家奴,僭用車馬儀制,乃是重罪。且不說曹錫寶是否盯著他,若是和珅真的不想要他,把他送去見官,這條命自然也就沒了。而對於和珅而言,不過損失一個家奴,實在算不得什麼。他也知道和珅平日極少動怒,但若是話已點明,對方卻執迷不悟,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一時再也站立不住,忙跪在和珅腳下哭道:「老爺……老爺我錯了,是奴才這些年一時見錢眼開,老爺我不敢了老爺……」
和珅這才發起怒來,道:「你平時都想什麼來著?我位列一品,都不似你這般放肆。你原本在我家,再是老實不過,這幾年是怎麼了?見了幾個錢,我看你連姓什麼都快忘了!」
劉全哭道:「老爺……老爺別丟下我不管啊老爺。當年老爺九歲的時候,老太爺走了,繼太太看我們不慣,差點把我們掃地出門,平日買餑餑的錢都不給。我當時天天出去趕車做工,才攢了一點小錢啊老爺……當時那日子,奴才……奴才窮了四十年,窮得都怕了啊……」
和珅笑道:「怕了?若說錢莊里放印子錢,是你窮得怕了,這我能理解。可你出門,坐的可官的車馬啊,對了,吳老師聽那曹錫寶還說,你有件袍子,上面繡的全是蟒紋。你做這些,是在怕什麼呢?」
劉全眼看和珅依然不依不饒,只好繼續抱著和珅哭道:「老爺,奴才知道錯了,是奴才狗膽包天,把禮數都忘了。奴才今天回去,立馬就把那車砸了,什麼龍啊蟒的,奴才再也不敢穿了。老爺……求求老爺看在當年我做那許多年苦工的份上,給奴才一條活路吧……」
劉全所說也是事實,和珅年幼時,生母和父親相繼去世。繼母伍彌氏仗著父親是朝廷高官伍彌泰,平日讓和珅受盡欺凌。劉全當日全力保護和珅和弟弟和琳,才等到兄弟兩個長大進學。是以和珅雖然對他動怒,卻也不願真的處置他。
想到這裡,和珅自然言語也和緩了許多,道:「你既已知錯了,便記住我的話,明日就去前門,把你那大通錢莊出手。不管你怎麼做,我要看到的,就是這錢莊與你再無瓜葛。你跟著我這許多年,我還會虧待你不成?那曹錫寶要是再不識抬舉,就等著摘頂子吧!」
劉全眼看和珅放他一馬,也大喜過望,道:「奴才明天就去把錢莊出手,那曹錫寶要是再來,奴才肯定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記住,一點痕迹都不要留下。他現在盯著的是你,其實心裡想著幹什麼,我還能不清楚?還有,這段日子對我那個繼母好點,外祖他老人家也沒幾年了,我也得盡孝不是?」
劉全知道,和珅所說外祖,其實就是繼外祖伍彌泰,這時朝中有四名正一品大學士,伍彌泰便是其中之一,他年事已高,只怕命不長久。但只要他一離世,下面順位便是和珅。若是伍彌泰臨死前還能說幾句和珅的好話,那不久之後,和珅位列大學士,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忙道:「奴才知道,這孝心一定要盡,一定要盡。」
「致齋,你說外祖他怎麼了?」這時后廳突然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和珅和劉全定睛看時,見是一個三十餘歲的美貌婦人,面如盈月,肌膚白皙細嫩,想是富貴人家出身。只是看似柔和的眼眸之下,卻隱隱有一股傲氣。
這美婦便是和珅的正室馮霽雯,她是前直隸總督,大學士英廉的孫女。英廉乃是漢軍旗,因從滿俗,多不稱姓。她自幼出身高門,自也有一般高傲氣質,自少時嫁與和珅,至今已近二十年了。和珅雖然在外官爵日盛,但畢竟馮霽雯是自己貧寒之時下嫁,故而一直心懷感激,格外敬重這位夫人。劉全更是如此,見到夫人,未免有些心虛,忙行了禮退在一旁。
和珅笑道:「外祖並無要事,只是年紀大了,未免要多照看些,我已讓劉全去照顧了。夫人到我這來,可還有別的事?」
馮霽雯道:「其實也沒什麼,致齋,前日那個江西巡撫永保,不是送了箱東西在偏廳嗎?趕緊退了它,他永保丟得起這人,咱不能陪他這樣,他阿瑪是個人物,咱也別慣壞了他們。」和珅字致齋,馮霽雯平日便以字稱。
和珅笑道:「這永保也是見我升了協辦,一時禮尚往來,送了些過來,若是退了,豈不顯得咱們不近人情?」
「這不是不近人情,是尊重他們家。那永保我早也聽聞,當年大金川一戰,他阿瑪戰死沙場,他眼看著對面箭如雨下,硬是沖了上去,搶了阿瑪遺體回來。那時我看了邸報,只覺他是何等的英雄好漢。現在倒好,別的沒學會,開始學送禮了?!致齋,那一箱子東西,我看人抬著,就知道有不少。這禮咱收不下,趕快退了,也成全了他家名節。」
馮霽雯所言也是事實,永保姓費莫,父親名叫溫福,原本是乾隆中期大學士,第二次大金川之戰因用兵大意,被對方襲擊身亡,永保力奪父親遺體,一時成為美談。馮霽雯出身高門,最為看重的就是「名節」二字,只覺得男子立於人世,便應以氣節為先,送禮乃是蠅營狗苟之事,她最是瞧不起。眼看永保給和珅送禮,只覺他必是自甘墮落,是以有此言語。
和珅笑道:「既然夫人敬重他家名節,我這便去準備,把禮退了給他便是。」一邊說著,一邊拉了劉全小聲道:「找個時間聯絡一下永保家人,說禮我看到了,過幾天一定在皇上面前保薦他。」
劉全也小聲道:「老爺,那福大人不就得等一段時間了?」
和珅道:「人那麼多,什麼時候輪上他,看運氣吧。」其實福寧雖然交了錢,可惜湖北競爭依然激烈,其他人為了陞官,也不免與和珅有些往來。福寧成為湖北巡撫,已是年的事了。
馮霽雯見和珅對她言聽計從,只覺得和珅應是去退還禮物了,便也離去。她和和珅夫妻情深,和珅年輕時又勤勉踏實,是以這時她對和珅依然非常信任。和珅貪污受賄也不過是三四年前開始的事,此時行跡也尚不致被她察覺。
不過對於阮元而言,官場這些事還是太過遙遠。這時他要做的,仍然是準備鄉試,否則也就談不上什麼官場了。這年秋天揚州並無要事,距離謝墉之約也還有數月,便先搬到北湖,一邊繼續照看焦父,一邊讀書。焦循這時學業也已漸有小成,準備參加次年鄉試。二人時隔十餘年,終於又一次同窗研學,平日切磋琢磨,自有一番樂趣。只是焦父染病不起,也讓二人始終無法放鬆下來。阮元的表姐已經和焦循成親,一直在家幫忙。
這一天讀書時,阮元又見焦循悶悶不樂,便道:「里堂,伯父那邊我已把葯備好了。伯父這些日子,雖然不能完全恢復,總是也不再卧床了。想著按時服藥,應該也就沒有大礙了。」
焦循道:「伯元,這事原是我對不起你,本來想著你考了生員,咱倆便一起準備鄉試。沒想到父親這些年,老得這麼快……你來這裡還要幫他準備藥材,又浪費了時間。」
阮元道:「其實這藥材眼下倒是不難,鄭堂兄家裡有葯,還願意便宜些賣給我們,想來也是緣分。」鄭堂便是江藩,由於江昉聽了兄長意見,經常外出和他交流,便逐漸讓他聯繫到了阮元與焦循。江藩這時正在經營自家藥鋪,對焦父也有些幫助。
焦循苦笑道:「也真是機緣巧合,我(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