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八章楊吉之別全書90%

第五百九十八章楊吉之別全書90%

「阮知府,你這做了一年知府,辦事之能,已經足以讓人看出,你治事之才絕不限於一府之地,那你就應該得到優先拔擢,至於資歷,若是凡事都看資歷,那不是耽誤了你這樣真正的人才嗎?」說著,琦善竟然也想到了阮元之事,繼續向阮常生補充道:「再說了,令尊當年,我聽聞也是高宗皇帝超遷提拔,方才為官不及十載,便成了一方巡撫。那令尊資歷自然也不足了,可令尊在浙江任上,治軍撫民之善政,那是有目共睹啊?所以若是囿於資歷,那朝廷定是要錯過令尊和你這種真才的。怎麼樣,阮知府,如今是我做了直隸總督,碰巧來了永平府,才知道你治郡之能足以升遷。若是我不在了,後來總督不知道你為官之事,把你埋沒了,那豈不更加糟糕?你再想想其中利弊,如何?」

聽著琦善之語,阮常生自然清楚,這樣的機會確實不多。

「這……琦侯美意,下官心領了,只是……」阮常生一邊猶豫著,一邊也看向身旁的劉寶楠,向琦善道:「下官這位妻兄,乃是淮揚首屈一指的名儒,如今到了下官幕中,下官自也想著,讓他到府中敬勝書院做個主講,也好滿足本地士子求知之念,若是下官這就要改任了,那這書院……」

「阮知府,這小大之辨,你可要清楚啊?」琦善又向阮常生笑道:「這永平府有書院,難道保定府就沒有書院不成?保定蓮池書院,那是世宗皇帝欽定設立的,你讓他去那邊主講,豈不更加方便啊?阮知府,只要你不再推辭,我這就向皇上上奏,保舉你出任清河道一職,至於其他,既然是我推舉你去保定,難道我還能不幫你在保定安頓下來嗎?」

「這……多謝琦侯賞識,下官感激不盡!」阮常生夫婦和劉寶楠聽琦善說到這裡,自然清楚琦善乃是真心想要重用阮常生,便即再無疑慮,一同向琦善拜謝過了。

而幾個月之後,阮常生也果然升任了清河道。

就在阮常生改任之際,江南的鹽務整頓也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戶部尚書、軍機大臣王鼎這時也親自來到江寧,與陶澍一同商議重振淮鹽之法。這時,二人已經將新定鹽法章程草擬完畢,共是十五條新法,以備日後施行。

「裁減浮費、議減窩價、慎重出納、裁選商總、積欠宜緩、宜恤灶丁、實給船價、添置岸店……」王鼎看著二人一同擬定出的全新章程,也向陶澍問道:「陶總制,如此十五條,若是能夠把鹽價降下來,那私鹽之弊,自然也就會化之於無形了。除了這些,總制可還有別的想法?」

「若是還不夠,可以增加每引之數,一張鹽引加二十斤額鹽,十六斤耗鹽,這一條也可以補進去。」陶澍答道。

「好,那整飭鹽商之事,如今你辦得怎麼樣了?」王鼎繼續問道。

「如今八家鹽商,積欠甚重,不能整頓者,已有三家被我下令查抄。剩下五家,至少能夠上繳部分欠款,我看也還可以經營,就暫時既往不咎,讓他們繼續辦理鹽務了。」只是陶澍說到積欠不能盡數查清,卻還是有所遺憾。

「這就夠了,陶總制,你也該清楚了,鹽商之所以多有積欠,他們自然有自己經營的問題,可更多的,卻是他們每隔幾年,便要向朝廷捐輸助餉,說白了,是朝廷欠他們的啊?」王鼎也向陶澍指點道:「所以在我看來,要想根治淮鹽之弊,其實嚴查總商,也不是治本之法,畢竟舊的總商沒了,你還得補任新的總商不是?我倒是想著,這更難,也是更關鍵的地方,在於……」

「綱鹽行商之法,急需改制!」陶澍當即衝口而出道,可是這句話方才說得出來,陶澍卻又嘆了口氣,似乎其中還有一處關要之地,自己無力解決。

「陶總制,你這個想法很不錯啊?既然如此,總制又何必嘆氣呢?」王鼎不禁問道。

「改制之事,事關重大,我一人之力,顯然不夠啊?」陶澍沉思片刻,終於向王鼎言道:「其實之前半年,我們辦事順遂,也不僅僅是我勤於用事,也在於我有一個好幫手,之前的江寧布政使林則徐林藩台,一樣是實心任事,辦事頗有成效之人。只可惜如今他已經調任了東河總督,要是他還能繼續做布政使,我們二人齊心合力,或許能把這件事辦成。如今我在鹽商那裡也得罪了不少人,可能以後有的事,我也不適合出面了,那總要另有個人替我去辦啊?」

「既然如此,東河總督啊……」王鼎想著這時官職調度之事,忽然向陶澍言道:「若是那林總河果真有實幹之才,不如我再詳加查訪,之後將他實績上奏皇上,這樣,皇上多半可以改任他做江蘇巡撫,你看如何?」

「若如此,我也多謝王大人了!」陶澍聽聞自己依然可以與林則徐共事,一同辦理江蘇鹽務,自也是不勝欣喜。

在王鼎與陶澍議定章程之後,隨著新行鹽法的推廣,兩淮的私鹽問題,果然在兩年之內,便即大有起色。

眼看道光十一年已經進入尾聲,道光也終於從各種御史彈劾奏疏之中,發現了李鴻賓的種種劣跡。

「你們看看吧,十三行前兩年補任的行商容阿華,這才當了兩年行商,竟有欠款數萬,畏罪潛逃之事。而且廣東那邊也來了新的摺子,說這容阿華之所以當上行商,是因為他本是英吉利商人僱用的小廝,洋人為了在十三行獲利,將他偽作富有身家之人,行賄了李鴻賓之後,李鴻賓就給了他行商之位,這般下賤之輩,竟然也能做得行商,簡直是我大清的恥辱!」道光看著奏摺,也是越看越怒,當即向幾名軍機大臣斥道:「李鴻賓,這是我大清的封疆大吏啊,現在呢,在洋人那裡,他就是個笑話,把臉都丟到洋人那邊了!更有甚者,這些奏疏還說,李鴻賓所謂巡洋船隻,大多同那些私販鴉片之人合謀走私,所謂嚴防鴉片入口章程,不過一紙空文。更有甚者,綠營之中,如今已經有不少官兵,開始吸食鴉片了!這麼無恥的兩廣總督,再讓他留任廣州,那還有天理嗎?現在你們就去擬旨,將李鴻賓協辦大學士、兩廣總督、所賜花翎一併褫奪,等著禧恩到了廣州,審訊過他之後,便即議罪!」

「皇上,如今這些彈劾之語,只是御史之言,李鴻賓尚未受審,現在就褫奪他一切官職恩賜,會不會太早了些啊?」曹振鏞看著幾份彈劾奏章,卻謹慎了起來,向道光請示道。

「不,已經夠了。且不說這些彈劾內容是否屬實,就他征討趙金龍,卻在連州大敗而歸這一件事,他就不配再做這個兩廣總督!」道光想到連州之役已成僵局,更是氣憤異常,道:「無論如何,這些指控就在這裡,他戰敗之事也是不容置疑,那就先罷了他一切官職,讓他暫留廣州等待審訊,之後你等再按禧恩上奏,為他嚴加定罪!兩廣總督之位,就讓湖廣總督盧坤接任吧。」

而說到這裡,道光也突然回想起了更多舊事。

「朕明白了,當年朕之所以重用他李鴻賓,就是因為張格爾作亂之際,李鴻賓向朕上言,說願意從兩廣藩庫出三十萬兩現銀助軍,後來河工缺錢,又是他主動議捐。朕以為是他督粵有方,府庫充實,可當時他剛剛接任兩廣總督,怎麼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裡,讓藩庫多出那麼多現銀?那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李鴻賓來廣州之前,廣州的藩庫就是充實之狀!那自然是……先前兩廣總督阮元之功了。這次阮元也算盡心,主動向朕舉薦了曾勝帶兵,聽說曾勝在前線,也確是打了幾個勝仗,可見阮元治邊用人,才是真正的實心任事啊?朕如今想著,阮元資歷、勛績亦皆足夠,李鴻賓的協辦大學士,他是沒資格再當下去了,那就讓阮元補任協辦大學士,你等意下如何?」

「皇上聖明。」至少這一次道光的判斷,尚屬符合事實,四名軍機大臣自然也沒有異議。

很快,廣州方面對李鴻賓的審訊便即結束,因李鴻賓家產不足論死之數,道光最後還是對他從輕發落,將李鴻賓遣戍烏魯木齊。三年之後,李鴻賓方才被釋還,道光也僅以編修之職令其歸家,再未使之就任實職。

而道光十二年,六十九歲的阮元終於加封協辦大學士,成為新一任宰相。自此,阮元便有了一個全新的名號:儀征相國。

只是,阮元拜任協辦大學士之事,楊吉卻沒有能夠親眼見到。

這一日,已經重病數月的楊吉,卻突然精神了許多,並且告訴阮元,自己想要到新修成的碧雞台看一看。阮元自也清楚楊吉之狀,多半便是迴光返照,心中雖是難過,可這或許也是楊吉最後的心愿,便即答應了他,將他帶到了西院新修好的碧雞台之上。

這一日昆明的天空,卻是異常絢麗,天幕之上,彩雲繚繞,竟是分了五色,各種顏色的雲朵在日光照耀之下,華彩奪目。楊吉見了,心中也自是歡喜,不覺向阮元笑道:「伯元,你看,今日這天空真美啊?我活了這一輩子,都沒見過這樣好看的彩雲,能臨終之際得見這般美景,值了,我覺得這輩子都值了。」

「楊吉,你說什麼呢?你可要好好活下去啊?你怎麼能夠……能夠輕言生死呢?」阮元雖然知道楊吉之言乃是事實,可是面對這樣殘酷的現實,自己卻遲遲不願相信。

「伯元,我這輩子過得還不錯,你看我活到了今年,就算是七十五了,你說恩公和小恩公,也都沒活到這般年紀,尤其是彩妹妹當年,那才多大啊?說實話,那時候我第一次知道,一個陪著你我生活了那許多年的家人走了,是多傷心的事情,我……我也想到過死是什麼樣子。所以你看,這一轉眼我多活了四十年,我覺得夠了啊?只可惜,馬上就是你的六十九歲生日,這個生日,要連累你難過了。」楊吉也不覺露出一絲淺笑,向阮元道:「你說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咱們才多大啊?那時候我剛從寨子里走出來,你呢,你連秀才都不是,那時候咱們哪裡想到過,竟然你成了督撫,走過了半個中原,我也陪著你做了……做了這麼多事呢?」

「哈哈,是啊,你當時說我沒出息,那我能聽你的話嗎?從那天起,我就暗自立志,一定要做個有出息的人給你看看。這樣說來,我能督撫九省,快三十年了,這還是你的功勞呢。」阮元清楚勸慰楊吉亦是無用,索性不再想生死之事,只與他開起了玩笑。

「伯元,我早就知道,其實你和我,是一樣的人。」楊吉也不覺笑道:「只是你讀書讀得多,學會了遮掩,但你能遮住你的話,你遮不住你的心啊?你說,哪次我說的話,不是你想說,可你總是瞻前顧後,就是不肯說的?這樣說來啊,要不是我在你身邊,你定會凡事藏著掖著,傷了五臟六腑……嘿嘿,你要少多少年壽數啊?」

「或許是這樣吧。」阮元也笑了出來,道:「你說我這一輩子,認識的朋友、學生,一點都不少了,可他們要麼是讀書治學之人,要麼也是官場同僚,你讀書不多,更說不上做官,卻還是在我心裡有了個朋友的位置,那這是因為什麼呢?可能還是你看得清楚啊。」

「只是可惜,我還是沒能看到你做宰相。」楊吉一邊笑著,一邊卻也多了些感慨,道:「還有啊,咱們做了這麼多事,可如今看看廣州的模樣,那些個酒囊飯袋,把咱們做過的事全都壞了,就這一件事,我……我不甘心啊?」

「楊吉,天數如此,我……我又能怎麼樣呢?」阮元也自是嘆息不已,道:「這天下,總是……想重歸盛世,又怎麼是一兩個人盡心儘力,就能辦成的呢?咱們在京城的時候,那時候我還沒考中進士,我說若是我做了官,就算不能讓官場多一個好人,總也能少一個惡人。如今回想起來,就憑我們九省治事,栽培後學,這天下,總也應該少了不少惡人了。只是……還不夠,不夠啊?」

「罷了,年輕的時候,靠著一腔熱血,總是想著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就一定要去改過來。如今年紀大了,改不動了,回頭想想,還真的做成了不少事情,卻也夠了。你說我這一輩子啊……錢塘江里撐過船,海盜船上當卧底,幫你招降張阿治,運河兩岸救過災,廣州城裡除鴉片,芒市寨平了叛亂。嘿嘿,我剛剛走出寨子的時候,哪裡想過我這一生,還能做這麼多事,走過這麼多地方呢?說實話,我真的要謝謝你,沒有你做督撫,哪有我做了這麼多還……還真能幫上不少百姓的好事呢?」

阮元聽著他聲音漸漸微弱,心中酸澀難言,也只好將他輕輕抱在懷裡,讓他看著最後的五色彩雲。

「伯元,我還想求你最後一件事。」楊吉沉吟半晌,忽然笑道:「我跟我那個寨子,淵源不深,我死以後,就不想回去葬在山裡了。到那個時候,你只將我身體火化了,灑在金沙江裡面,那江水一直可以流到大海,大海……又能到你說的整個……整個地球。哈哈,現在我倒是希望人死了之後,還有那什麼靈魂,這樣我的靈魂,還可以看到全天下,看到我生前看不到的許多事呢。你說,這樣好不好啊?」

「嗯……好,我答應你。」阮元的聲音也漸漸哽咽了。

「伯元,這輩子我能認識你,我……我很高興。以後的日子,你可要好好照顧自己,若是有來世,我……我再找你做朋友……」楊吉喃喃念著,終是漸無氣力,緩緩閉上了眼睛。阮元難過之下,也只得一直抱著他的身軀,久久不願放手,直到他眼前的身體漸漸軟倒,再也動彈不得。

「楊吉,今日的五色彩雲,也是我一生所見最美的樣子,你這輩子,圓滿了……」阮元的眼淚,這時也再止歇不住,一點點落在了地上,直到淚水漸漸乾涸,直到祥雲終歸消散。

「再見了,我最好的……朋友……」

楊吉去世之後半月,阮元方才正式在督院接到聖旨,就任協辦大學士之職。

然而,升任宰輔的諭旨,卻也並未帶給阮家一點歡樂。就在諭旨到達昆明之前數日,唐慶雲再次病發,不過幾日光景,便已生命垂危。阮元也再次延請醫師前來診治,可幾名醫師卻都告知阮元,唐慶雲早已心力衰弱,如今發病,氣血耗竭,再也無葯可醫,只勸慰阮元對她多加陪伴,幫助唐慶雲平安地度過最後的人生。

「古霞,古霞!夫子我……我做了大學士了!」這日阮元在前堂正式拜任了協辦大學士,便即卸下官服,在袁三的攙扶下一路回到四知樓。看著唐慶雲面色蒼白,雙目中的神色漸漸黯淡,阮元也主動走上前去,一邊哭著,一邊向唐慶雲柔聲笑道:「從今日起,夫子我就是宰相了,古霞,你……你也是相府的唐安人了啊?」

「是嗎,夫子……你真好,我……我很喜歡……」唐慶雲看著阮元神色,自也勉力坐了起來,誰知她身體虛弱至極,只起身這一下子,便耗去了大半力氣。無奈之下,也只得倚在床邊,向阮元對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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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疆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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