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廢土

「妙妙，很久沒來看你了，你千萬別生氣啊。」

營地外的一座小土丘上，周楓背靠著一塊巨石席地而坐，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營地中的烈酒，隨口與石頭說著話。

巨石上刻著「陳妙妙」三個小字。

與巨石的體量相比，這三個字委實太過不起眼。

陳妙妙的屍身當然不在這裡。

那日的記憶太過混亂，周楓甚至想不起在放下妙妙的屍身之後，自己失神落魄地走了多遠。

等他驚醒后回頭去找，卻在那樣的混亂中再也找不到一點蹤跡了。

這裡都不能算是衣冠冢。

他連任何一點可以用來睹物思情的紀念物都沒有。

這個世界上，除了周楓的記憶以外，甚至已經不存在陳妙妙這個人存在過的證明了。

若有一日周楓不在了，那麼連最後一絲證明都沒了。

每當念及於此，都會讓周楓刻骨的心疼。

於是，他選擇在這樣一塊石頭上刻下陳妙妙這個名字。

那麼即便周楓不在，這個世界上卻還能有一處地方是屬於陳妙妙的。

「我曾想過去陪你的。」周楓語氣平淡得如同在談論天氣，「但最後還是放棄了。畢竟你那麼善良可愛，無論是哪路神仙，都會帶你去天上的。可我不一樣，我肯定是會下去的，那就離你更遠了。」

猛灌了一口，烈酒嗆得周楓咳出了眼淚。

「最重要的是，他們說一個人真正的消失，不是在他們去世的時候，而是在這世上再沒有人記得他們的時候。所以我不能死。我怎麼能讓你消失呢？這麼想著，我又多活了兩年。」

「這兩年來，我認識了很多人。

「有面黑心熱的宋恪禮，有可靠強大的隊長林湛，有講話結巴故而很少說話的狙擊手康蕭，有喜歡講誰都聽不懂的笑話，尤其是喜歡講給康蕭聽的馬汝槐，還有……還有不幸遇難的，我們的小妹妹，小染。她的故事，我以後說給你聽。你也會和我一樣喜歡她的。

「林湛說過，如果826所的研究是成功的，那我們就可以回到災難發生以前，提醒那時的人們來避免災難。雖然現在還不知道他們的研究是否成功，甚至連那個傳說中的826所究竟在哪裡都還是一個謎，但只要有一絲希望，我就不會放棄的。」

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雨滴落到裸露在外皮膚上后，立刻就是一陣蟄疼，這疼痛提示著人們這不是災難前的普通雨水，而是具有微弱腐蝕性的酸雨。

這種酸雨雖然危害性看似並不猛烈，但長時間暴露淋雨，還是會導致很多嚴重後果。

將外套的帽子戴上，周楓扶著巨石站了起來，「我先走了，以後再來看你。」

雙指在唇上沾了沾，再輕拂過那個深刻的名字，周楓最後溫柔地看了一眼，轉身走了。

——————

這次的任務，林湛的小隊久違地全體出動了。

不止是他們小隊五人齊聚，另一支不經常打交道的獵人隊伍也同樣加入到了隊伍中。

除了他們兩隊十二人之外，隊伍中還有著完全陌生的面孔。

據說這是任務目標從其他營地中雇傭來的。

因為惡劣的外界環境，各個營地之間除了必要的貿易之外很少有交流，像這樣將各個營地的頂尖戰力彙集到一支隊伍中的情況更是很少見。

如果說在營地內，雖然原始落後，但至少還能看到人類文明的跡象。

那麼到了營地之外，即便僅僅離開營地不過兩天的路程，就已經完全無法找到任何人類活動的蹤跡了。

腳下的水泥地路面早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泛著不詳紅色，裂紋密布的砂石地面。

視線所及除了砂石還是砂石，完全看不到任何活物。

這就是廢土。

一種最溫和的廢土。

真正在外生存過的人都知道，廢土上最危險的環境並非是荒漠，而是叢林。

叢林意味著豐富的資源，同時也意味著激烈的爭奪。

人類在從食物鏈頂端飛速跌落之後，便只能苟延殘喘在這種荒漠上，避開那些無法勝利的血腥爭奪。

但即便是這樣「安全」的廢土，其中依然有許多的威脅。

首先的一點，就是這樣的地面看似平靜，但在地表的縫隙之內，沒有人知道其中潛伏了多少古怪的生物。

一隻毒性猛烈的蠍子、一隊火蟻，或者能夠鑽進人體的吸血蟲，都能輕易奪取一條生命。

甚至就連這樣的地面本身，也有雖不猛烈，但持久的毒性，長時間站立在其上也會對脆弱的人體造成傷害。

因而要在廢土上旅行，最好要有合適的交通工具。

這已經不是周楓第一次乘坐由奇奇魔了。

奇奇魔行動遲緩，智商低下，雖然在速度上很難讓人滿意，但用來長途旅行的話，耐力優秀的奇奇魔便是最合適的選擇了。

奇奇魔是一種很古怪的生物。

在影響世界的「災難」發生之後，大部分的生物都在輻射的影響下發生了形體上的變化。

比如體型大如樓房的螳螂，多長了一個腦袋的鬣狗，甚至可以站起來走路的榕樹。

然而奇奇魔卻是其中最獨特的一種。

說是獨特，並非因為它的變化如何匪夷所思，而是因為進化方向的古怪。

為了在災難之後獲得更多的生存資源，包括人類在內的物種，無不選擇向著戰鬥力更強的方向進化。

更為堅硬的外殼、更加猛烈的毒液、或者更熏人的臭氣，就連兔子也長出了獠牙，成為了不急也咬人的存在。

但奇奇魔卻與這些妖艷賤貨完全不一樣。

它變得……更溫順了。

這種趴下來也有一人高，站起來更是足有三、四米高的巨型「怪獸」卻有著與體型完全不相襯的溫和。

如果非要說的話，奇奇魔的性格簡直如同災難之前的兔子。

而且它的原型也很難判斷。

雖然目前地球上的物種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對於其中的大多數，還是能夠從其改變后的形態基本猜測出異變之前的物種來源。

比如血怪，雖然有著如同人類的下肢以及脊背上的尖刺，但很容易就能看出，它們的前身是蝙蝠。

如果非要說的話，只能認為奇奇魔的外型類似於一種早已在地球上滅絕了的物種——霸王龍。

只是奇奇魔的脖子更短，牙齒也更鈍，上肢稍微粗壯一些，可以握住樹枝，並且是草食性動物。

完全不同於地球上其他物種形象的它們，讓人覺得彷彿是在災難之後突然爆髮式出現的新物種。

一般而言，這樣攻擊性弱的生物很難在物種進化中佔得先機，很快就會淪為食物。

然而奇奇魔擁有的兩大法寶，讓他們生存了下來。

第一就是它們百毒不侵的胃，對其他生物而言的致命劇毒，卻是他們的下飯調料。

第二點，就是優秀的繁殖能力。

當然，也幸虧人類在災難中險些滅絕，否則奇奇魔就是有再優秀的繁殖能力也沒用。

「小楓，你說這次的目標是什麼來頭？」雖然隊長下過令要時刻保持警惕，但坐不住的馬汝槐還是很快對周圍千篇一律的景象產生了厭煩。

此時，借著負責打前哨的機會稍稍遠離了林湛的視線之後，馬汝槐的嘴就閑不住了。

「生物科學博士。」周楓警惕地看著四周起伏不定的荒涼地面，「隊長前兩天說過的，你沒聽嗎？」

「嘿，那會兒正是公共浴室開放的時候。」

「所以呢？」

馬汝槐嘿嘿一笑，「我那會兒通靈了。」

周楓聞言一愣，然後就翻了個白眼，「難怪那天你帶了個墨鏡，黑弓也沒在身邊。我還以為你放它出去覓食了。」

黑弓是馬汝槐的寵物，一隻通體漆黑如墨的渡鴉。

馬汝槐能夠通過通靈術，分享渡鴉的視野。而在這個時候，他的瞳孔就會失去焦點，呈現出灰白的顏色。

這就是他要戴上墨鏡做掩飾的原因。

尖嘴猴腮的馬汝槐笑得更加猥瑣，正要與周楓分享當日的美景，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容突然凝固了下來，盯著遠方的天空皺起眉頭。

「怎麼了？」察覺到馬汝槐的不對勁，周楓出聲詢問。

然而順著馬汝槐的視線看去，除了幾朵稀稀拉拉的烏雲以外，視線中空空蕩蕩的。

馬汝槐沒有回答，而是嘴上快速念了一句不明意味的話后，瞳孔失去了焦點。

他通靈了，甚至沒有來得及跟周楓囑咐一句。

馬汝槐通靈之時，整個身體會處在毫無防備的狀態，很容易受傷，尤其是在坐騎的背上。

周楓騎著自己的奇奇魔靠了過去，跳到了馬汝槐的背後，右手拉過馬汝槐坐騎的韁繩，並穩定住馬汝槐失去了控制的身體，左手拽著另一隻奇奇魔的韁繩，控制著兩隻坐騎都停了下來。

馬汝槐的古怪表現讓周楓也提起了警惕，在這廢土之上處處都是危機，由不得半點猶豫。

將奇奇魔停好之後，周楓從奇奇魔的鞍囊中掏出了自己的改良版溫徹斯特，並將特製的子彈壓了進去。

沒過多久，馬汝槐的身體一陣顫抖，雙眼恢復了神采。

「吸血蚊。」沒有等周楓詢問，馬汝槐便主動指著前方的天空解釋了方才自己看到了些什麼，「遮天蔽日的吸血蚊。」

馬汝槐指著的方向，正是方才的烏雲。

「距離多遠？」

聞聽是如此規模的吸血蚊，即使以周楓已經經歷過多年廢土磨鍊的心神也緊張了起來。

這種能夠迅速將任何生物的鮮血都在瞬間吸食乾淨的吸血鬼，是所有生物的大敵，而這樣規模的吸血蚊，即便是再強大的動物也難以正面對抗。

「不到三十公里。」

看似遙遠，但以吸血蚊的速度，這樣的距離不過只需要十分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