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九章 臣問君何故
謝府門外,葉鯤又發瘋了,人民群眾只見他大喊大叫著讓謝如沫出來,緊接著殘忍地殺了那個謝家六歲的孩子。
「葉鯤真是殘忍,連這麼小的孩子都不放過!」
「活該他家死人,壞事做絕,遲早得絕戶!」
百姓們或不忍或詛咒的,不一而足,但無一都是站在謝府這邊的。
「噓,小聲點吧!省得被他聽見了,回頭被惦記上。」
「哎,好人不長命,這世道要變了啊。」
不少老人憂心忡忡。
葉鯤發瘋,於謝府門前將不滿七歲的謝燁殺害一事傳來時,謝如沫只是動作一頓,接著繼續將事情有條不紊地安排下去,他們看不見她眨眼間她掉落的眼淚,卻能看見她泛紅的眼眶。
「加快速度吧,儘快將通道打通,拜託你們了。」謝如沫語懇切。
「少主放心吧,我們一定會儘力的。」
沈東籬找到了一條由城內通往城外的秘道,他們估計是前朝遺留下來的,目前他們正在組織人力全力挖掘打通。
謝如沫只希望速度再快一點,這樣便能救下更多親人的命。
謝府
謝洪濤安撫好眾人,打起精神來想再去找家主談一談,可是遍尋不到謝廣森,便帶著疑惑去了謝老爺子可能呆著的書房。
他來到書房,今天很奇怪的,書房外並沒有人守著,他剛想上前敲門,卻隱約從裡面傳來謝廣森的聲音,於是他敲門的動作一頓。
「家主,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謝廣森眼睛直視謝羌恆,眼中充滿了探究不解迷茫。
謝老爺子整理資料的手一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都看到了,是你讓人將燁兒引至前院的。」
「你看錯了。」
「不可能!」
「你是來質問我的嗎?」
「我只想知道為什麼?」謝廣森難受地發問。
謝老爺子良久都沒有出聲,而謝廣森則是固執地看著他,固執地要一個答案。
屋外,謝洪濤捏緊了拳頭,也在等那個答案。
最後,謝老爺子淡漠地說道,「沒有為什麼,既然總得死一個,那麼是誰都一樣。」
砰!謝洪濤一把推開書房的門,血紅著眼睛質問他,「既然都一樣,你為什麼不自已去死?!」
「大哥?!」謝廣森驚愕地扭過頭看向謝洪濤,他不知道大哥竟然就在書房外。
謝洪濤卻不看他,而是緊緊盯著謝老爺子,「謝羌恆,你真是冷血,自已的血脈死了個精光,所以看不得我們偏房存在是吧?」
謝老爺子抿緊了唇,「隨你怎麼說。」
想到他最後也只是回應了這麼一句話,謝洪濤慘笑,「虧我還想著這一次咱們偏房和正房同舟共濟,一起渡過這次患難,但你真是令我們太失望了。」
謝理匆匆趕來,他沒想到他剛離開一會去處理事情,書房內竟然會是這樣一副慘烈的狀況,事情往他最不希望的方向發展著。
「大老爺,二老爺,你們別激動,家主的一切做法都自有深意——」
「去你娘的深意!不過是一個蠅營狗苟的糟老頭子的私心罷了!」說完,他就大步跨出書房,離開了。
謝廣森最後看了謝老爺子一眼,然後追了出去。
謝老爺子才整個人跌坐在椅子上,謝理驚叫了一聲,「家主?」
謝老爺子罷罷手,示意他沒事,「事情安排得怎麼樣了?」
「家主,觀星樓那邊安排得差不多了。家主,你真要這麼做嗎?」謝理欲又止。
「不必再勸了,就目前的局勢而,那樣做才能保存謝家,才能讓如沫不再束手束腳地行事。」
謝理輕嘆,大老爺二老爺,你們只看到家主的狠心,卻沒看到他對自已比對別人更狠。
後來,謝洪濤等謝家偏房的人才知道,家主是算計了謝燁的死,但是他連自已的命都冷酷地算計了進去。只想謝家以最小的代價脫離困境。是他們誤會他了。在這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年代,武成帝給謝家下的那道旨意就與閻王的召喚書無異。
而家主以一已之力,用三條人命的代價擺脫了吾皇聖旨對謝家自上而下的禁錮,這三條人命其中之一就是他自已,不可謂不令人感佩。
皇宮
陳嬪和四皇子被五花大綁地押回來,跪在武成帝腳下。
武成帝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跑啊你們倒是跑啊!」
「不跑難道等你剖心挖肺嗎?」四皇子一臉的狼狽,但整個人害怕之餘仍覺得憤怒難忍。
「你們都知道了?」
呵呵,四皇子給他冷笑。
「查,這些天和陳嬪接觸過的宮人都給朕查!查到之後,格殺勿論!」武成帝冷著臉下令。
陳嬪母子被押下去后,房宗譽建議武成帝儘快手術,並委婉勸誡他勿要大動肝火。
「息怒?朕倒是想不動怒,但你看,這些事件件樁樁,哪件是讓朕滿意的?都是逆臣賊子,就盼著朕不得康泰!」
武成帝的火氣已經散了不少,聞只是沉吟,提前手術他沒意見,只是謝如沫至今還是沒出現,怎麼這麼沉得住氣?他覺得這不像是謝如沫的性格,難道他猜測錯了,其實她並不在京城?
「四皇子的身體調養得非常好,但現在他知道了真相,臣擔心他會有逆反心裡,然後做出有損身體的事。」
儘管房宗譽如此說,但武成帝還是下不了那個提前手術的決心。只讓他回去等自已命令。
而房宗譽沒想到,只是半天而已,他就被武成帝火急火燎地傳召入宮。
宮殿上,武成帝大發雷霆,「滾犢子,你的命都是朕給的,現在朕只要一顆腎,你都不肯?」
「跟朕玩絕食?你以為這樣朕就拿你沒辦法了?既然安穩的日子你不想過,那就別過了。來人,傳房宗譽!」
等房宗譽到了跟前,武成帝陰沉沉地看著他,「朕要提前手術,就安排在明天吧,你有幾成把握?」
房宗譽忙表示,「老臣必當儘力而為!近日,我們整個手術團隊又成功做了兩例手術。我們的操作技術已經非常嫻熟,請皇上放心!」
武成帝嗯了一聲,「朕希望事實真如你所,否則這一紙聖旨會讓你房家跟著陪葬!」
房宗譽心一寒,然後心有戚戚然,果然是伴君如伴虎。房家到了這一步,也無路可退,只能硬著頭皮勇往直前了。
他從宮裡出來,不由得望望天,希望老天爺保佑吧。至於死對頭謝家的笑話,他也沒精力關注了。
次日一早,他便帶了整個手術團隊進宮,經過一番檢查之後,他們來到了正陽宮,然後開始準備手術事宜。
半個時辰左右,葛如璽沖房宗譽點了點頭,接著,他請武成帝進手術室。
武成帝已經換了特殊的制服,他走進了偏殿收拾出來的手術室。
葉府昨晚沒死人,葉鯤一整宿沒睡守了一夜,第二天志得意滿地去了謝府。
他剛到謝府就有屬下來報,「頭,觀星樓有情況。」
「什麼事?那些事不暫時不歸我們管,先進去謝府!」葉鯤腳步不停。
「不是啊頭,謝大國手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去了觀星樓!」觀星樓位於京城北面,是唯一一座比皇宮還高的建築。
謝家這些日子一直處於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處境,唯一的一次反擊,便是用在了葉家。
葉鯤其實也在暗暗防備謝家的反擊,但他怎麼也沒想到,謝羌恆的第一次大動作竟然會選擇動觀星樓!
「走,帶上一隊人馬,跟我去觀星樓!」他倒要看看謝家玩什麼把戲!
葉鯤直接帶走了圍著謝家的一半御林軍,他卻沒料到,等他在觀星樓抽不開身的時候,謝府來了一隊人馬聲東擊西,謝家的人直接人去樓空,順便帶走了謝府最珍貴的藏書閣的藏書。
京城的大街小巷,人群都往北面涌去,嘴裡還吆喝著什麼,原來只是一波人往那邊趕,但漸漸的,挾裹的人越來越多。
「快,謝大國手上觀星樓了!」
「謝家不是被圍了嗎?怎麼謝大國手能出來了?」
「私自出府的吧?」
「皇上會不會責怪啊。」
「都去觀星樓看看吧,謝大國手冒著被皇上責怪的風險出府,肯定是有什麼事。」
觀星樓因為謝大國手的出現,底下周圍漸漸站滿了圍觀的老百姓。
這麼大的動靜,京兆尹自然得上報的。
很快,下面就下了令,命京兆尹帶人控制住場面,清理周圍的百姓。
可是場面太大了,老百姓們似乎冥冥之中意識到了什麼,傾巢而出。一時間,京城可以說是萬人空巷,即使京兆尹調動了所有的人手也不可能疏通得了這些人的。
無奈之下,京兆尹只能將情況上報,后得了一條『可以隨意處置違令人員!』的指令。
簡而之,就是說,看誰最不聽話的,可以殺,殺雞儆猴!
最無奈的時候,京兆尹挑了一個小癟三開殺,以為多少能震懾一二,但是沒用,老百姓們跟瘋了似的,即使見了血,他們都不離開。
謝府的侍衛暗衛盡數出去,守住了觀星閣的入口。
謝如沫和沈東籬兩人喬裝打扮,混在人群之中,周圍還有暗衛散落於周遭。
「祖父這是想幹什麼?」
謝如沫很是不安,按照原定計劃,等秘道一通,他們就趁夜暗中出城,但昨天她祖父傳信說要辦點事,辦完就離開。
謝如沫問,「觀星樓下的秘道入口是誰守著?」
沈東籬手頓了頓,然後拍著她的背安撫她,「放心吧,等謝老爺子辦完了事,就從那裡的秘道口離開。」
葉鯤帶著御林軍一路蠻橫地開道清道,最後他站上了觀星樓正對面的一座閣樓。
「謝羌恆,你這個亂臣賊子,竟敢違抗聖令,私自出府!」
葉鯤叫喚的時候,謝老爺子看著底下涌動著的密密麻麻的老百姓,又看了謝理一眼,得到他含淚的一點頭之後,緩緩走到觀星樓前面。
底下的老百姓一見到他本人,都激動了呼喊著些什麼。
葉鯤僅掃了一眼,便指著謝老爺子喝道,「謝羌恆,你私自出府,事到如今,還想蠱惑百姓為你所用,若不想被誅九族,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是葉鯤你來了啊。」
「是的,你葉爺爺來了,來將你抓回謝府!」
吁!底下的百姓們吁他。
狂妄!葉統領實在是太狂妄了,即使是葉老爺子在這裡,恐怕都不敢和謝大國手這麼說話!
相比百姓們的激動,謝老爺子倒是平靜,「你憑什麼抓我?」
「就憑你謝家因罪被皇上下了禁令,而我正是這禁令的執行官!」葉鯤一臉義正辭嚴。
謝老爺子點點頭,「我想問我謝家犯了何罪?」
「你謝家犯了何罪你老還不清楚嗎?皇上金口玉令,你謝家犯了通敵資敵的大罪!」
謝老爺子面無表情,「你說我謝家通敵叛國暗中資敵,證據呢?你們誰看到過證據?」
「此乃皇上金口玉令,豈會有錯?而且你不通敵賣國,皇上為何容不下你們謝家?」葉鯤的表情里暗含得意。
「這問題來得好!我也想知道,為何皇上容不得我謝家!」
只見謝老爺子此話之後,身上的氣勢一變,往前踏了一步,讓底下的人看得更清晰一些。
他氣沉丹田,朝底下的老百姓們說道,「我謝家世代行醫,自大周建國之後,更是兢兢業業地行醫治病,一心為民,不曾挾雜私心,不曾有損國家利益。每逢病災瘟疫,我謝家從來都是身先士卒沖在最前面。遠的不說,就說當今登基之後,建和元年,荊州
發生鼠疫,是我父親帶著謝家的大夫們第一時間第一批進入該地,並從四面八方謝家所有的藥材基地調來藥材。有時謝家藥材基地都缺乏的藥材,謝家也不惜拋費重金購買。還有建和六年在翼州......建和十二年在兗州......」
在謝老爺子的述說中,無數人靜默著,聽著他為謝家張目,為謝家吶喊。
特別是老一輩的人,憶起了當年的艱難困阻,特別是他方才提到的幾個州郡的百姓,更是泣不成聲,他們永遠記得在他們圍困城中,面臨著病疫以及死亡的威脅,活得水深火熱即將崩潰之時,是謝家讓人率先打開城門,也是他們先踏入了那瘟疫死城,將他們從死神手中搶救回去。
「多少次是這樣,所耗費的人力物力藥材,甚至犧牲掉的人,我謝家子弟就有八人直接死在了疫區,我們謝家計較過嗎?我謝家替你這個天子,承擔了多少責任與風險?我說這些,並不是在邀功,我是想問你,宇文覺——」
謝老爺子第一次直呼聖上名諱,但底下的老百姓們卻覺得他這是以下犯上,都覺得這聲稱呼,他稱得起!這是他內心委屈的怒喊,是謝家英靈被錯待的冤屈。
「我問你,面對謝家的拳拳忠心一片赤誠,你是怎麼做的?栽贓暗害,通過一枚天石令,將我謝家的血脈屠殺殆盡,如今僅剩下我一個老頭子和如沫這一絲血脈了,你還不放過,竟然栽贓我謝家通敵叛國?」
謝老爺子這一席話說出來,簡單就像一鍋油里潑入一碗水,噼里啪啦的水花四濺,震撼得很。
而且他透露的消息讓百姓們嘩然,他們根本就想不到他們忠於的是這樣一位君主!
原來皇上是這麼對待一門忠烈的謝家的嗎?難怪謝大國手會選擇上觀星樓。因為如果他不說,根本就沒人知道謝家的委屈!
轟隆!一陣電閃雷鳴,不過眨眼間的功夫,大雨傾盆而下。
沒有人離開,所有人靜獃獃的。
「宇文覺,你通過一枚天石令,害得我謝家家破人亡,子嗣幾乎斷絕。一個個謝家人的死去,你的良心呢?」
「宇文覺,你告訴我,為何要害我謝家子嗣血脈?!」
「宇文覺,你說我謝家資敵通敵,我謝羌恆不服!」
「宇文覺,你敢不敢現身說明軍中那枚緊急虎符是怎麼回事!你敢不敢面對閻家死去的英靈?!」
「這一件件一樁樁,是一個為君者所為嗎?德不配位,你這樣的人還想長命百歲?你用了那麼多骯髒的手段,不就是為了將如沫逼出來給你治病嗎?你做夢!」
這一席話,謝老爺子幾乎是仰天長嘯。
這一聲聲的呼喚,伴隨大雨滂沱,這一幕場景似乎刻在了民眾的靈魂之中一樣。
岑霍在牢中,透過狹窄的窗戶,看到了閃電,聽到了雷鳴,更是感受到了大雨拍打大地的聲音。
他不住地搖頭,天生異象,先是晴天霹靂,后是大雨滂沱,這是忠臣將隕的徵兆啊,大周,始亂矣!
葉鯤也呆了,他沒想到謝家和皇上還有這樣的恩怨,而這些秘辛謝羌恆竟然一件不落地抖了出來。
「你胡說,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皇上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早就知道他會得腎臟衰竭這個病!所做所為不過是為了逼迫謝家子弟激發他們的醫學天賦,好早日研究出來治他這種病的方法!
不過謝老爺子不打算說,因為太過匪夷所思了。
「這個給你,你要是不信就經常將它佩戴在身!」謝老爺子將手中的天石令扔給他,輕笑著道。
包括天石令被當初武成帝賜下的套子一併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