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遇知音

琴遇知音

那手極白,指節分明,圓潤的指甲上泛著淡淡的粉,張先看著看著,不自覺的失了神,很久以前,也有一雙這麼漂亮的手……

似是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張先強自移開了目光,順著那纖細的手臂看去,果不其然,季舒正不懷好意的笑著,像是一隻準備偷腥的狐狸。

張先總覺得這笑有些晃眼,一個男人,怎麼能長成那樣呢?

同樣是男人,怎麼差距這樣大呢?好像他們不是從娘胎里出來的一樣。

和她一比,周圍的美人都算不上美了。

美這個字少有用來形容男子的,可季舒卻是這平都中公認的美郎君。

發現張先愣愣地盯著自己,季舒有些彆扭地收回了手,轉而看向了李衡:「二位就打算這麼走了?」

「不知小王爺還有何指教?」李衡不知季舒打著什麼主意,只能擺出副很好說話的樣子,希望能儘快擺脫這霸王。

季舒瞅了眼身邊因方才的扭打而被碰倒的桌椅,以及地上散落的瓜果和碎裂的瓷碟,敲著手中的摺扇慢悠悠地說道:「這醉夢樓因為兩位遭受了『不小』的損失,你們就沒有什麼表示嗎?」

這樣一說兩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明擺著是要錢嘛,那「不小」兩個字眼他們也聽得出言外之意。

行吧,就當做破財消災了。誰讓他們運氣不好撞上了這傢伙呢?

兩人也不猶豫,麻溜地將身上所有的銀兩和銀票都給掏了出來,一併交給了早已拿出錢袋準備裝錢的晉陽。

瞧這熟練程度,一定是個老手,看來他們不是第一個被坑的,這樣想著,兩人心裡很不厚道的好受了些。

季舒見兩人這麼上道,很是愉悅地點了點頭,正當兩人打算轉身離去之時又猛地開了口。

「張兄且慢!」季舒眯著眼瞅著張先的腰間,上頭系著一塊通體無瑕的美玉和一方形的勁竹木雕,沒多想便上前幾步指著那玉佩問道,「我看這玉極好,不知張兄是在哪家店買的?我也想買塊。」

張先聞言看了看自己腰間的美玉,有些尷尬地回道:「這是在下的傳家之物,別處買不著的。」

一邊說著一邊小心地看著季舒的臉色,陪著笑臉補充道:「小王爺若是喜愛美玉,我可差人另尋……」

「哦,原來買不著啊?」季舒打斷了他的話,有些可惜的嘆了口氣,「那算了,我不買了。」

「你送給我吧。」

剛松下的一口氣立馬又竄到了嗓子眼,張先臉色一變,「小王爺說笑了,這家傳之物豈有送人之理?」

「怎的就不行了?」季舒瞅了瞅自己腰間做工精緻的香囊,到底沒捨得,側身從晉陽腰間囫圇拽了個物件下來遞給張先,「這是我家的傳家寶,和你換總成了吧?」

「額……這個……」看著季舒一副忍痛割愛,讓人佔了天大便宜的表情,張先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小王爺,我方才喝醉了,真不是有意冒犯絮如姑娘的。」

季舒擺了擺手道:「咱們現在說的是傳家寶的事,就事論事,你說那些沒用的做什麼呢?」

「小王爺,這……我……」張先已經急得是語無倫次,不知還能說些什麼了,只能不停地抹著額上沁出的汗。

「你什麼你?婆婆媽媽的,搞得好像我欺負你一樣。」

晉陽抽了抽嘴角:世子,您確實是在欺負人家。

眾人掩面,他們還是低估了季小王爺沒臉沒皮的程度。

季舒徑直將那物件系在了張先的腰帶上,一邊是光暈流轉的美玉,一邊是長相頗為奇特的……石頭,季舒看了看果斷把美玉摘了下來。

「小王爺!」張先沒想到季舒真打算強拿,忙把腰間那沒被搶走的木雕放入了懷中,生怕她再次伸出魔爪一般,隨後急切地看著她,試圖拿回玉佩。

「誒?你莫不是覺得我家的傳家寶不如你家的?」

美玉一到手季舒就給揣懷裡了,整個過程流暢無比,毫不拖泥帶水,看得眾人無不驚嘆,當然了,是驚嘆她睜眼說瞎話的本事。

張先見此沒了法子,只能求助似的看向了同為難兄難弟的李衡,李衡這回可算是見識到了季舒的厲害,躲都來不及,哪還想趟這淌回水,只能回了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好了,既然傳家寶已經換了,我就不留你們了,兩位請回吧。」季舒毫不臉紅地下起了逐客令。

「小王爺,可否打個商量?」張先失了傳家之物,哪裡還敢回家。

季舒挑了挑眉,「怎麼?不想走?」

看著季舒身後那十數個摩拳擦掌的護衛,李衡很不厚道的招呼都沒打就溜了,張先咽了口唾沫,但愣是站在原地沒動。

見此季舒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張兄還有事?」

「我、我……」張先急得滿頭大汗。

「哦,明白了。」季舒看了眼他的腿,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張兄定是方才太過勞累因此走不動了吧?我懂的~~」

懂?累?

呵呵,不知道為什麼,在場的眾人都懂了,眼睛凈往一個地方看。

那啥?不會是不行吧?

張先臉漲得通紅,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來人,張兄身體不適,你們好生給我將張兄送回府去。」季舒很是貼心的下起了命令。

當下便有個膀大腰圓的護衛站出來,一手夾著張先便出了醉夢樓。

料理了兩個紈絝,季舒很是愉悅地來到了老鴇的面前,指了指地上散落的桌椅道:「這些損失……」

老鴇自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簡直樂開了花,季舒出手向來闊錯,方才又得了許多銀兩,這幾把椅子肯定能換來不少銀子。

季舒果然不負所望,從晉陽手中拿過錢袋掏了許久,拋出了一枚……一兩的銀錠。

老鴇看著掌心中的銀錠,咧到耳根的笑就這樣僵在了臉上,吶吶的道:「小王爺……」

「是不是我給多了?」

「額……沒有沒有。」老鴇緩過神來,趕緊搖頭否認,拿了銀子便驅散了圍觀的眾人。

今日真是邪乎!小王爺真是看不透!

不過……一兩銀子也是錢啊!

見眾人都散了,季舒慢步向二樓踱去,在樓梯的拐角處小聲地向身後的晉陽吩咐道:「你派人給那龜奴些銀兩,不必太多,也不要太少。」

來到一間房屋處,便有裊裊琴音從屋內傳來,季舒聽了半晌,將護衛都留在了外頭,獨自推門而入。

不堂皇,只是雅緻,但再如何雅也比不上那伏案撫琴之人。

堇色羅衣攏著窈窕身姿,螓首微垂,讓人看不清臉上的神色,只有輕緩琴音隨著如玉指尖流瀉而出。

說是仙樂也不為過了。

可若有旁人在此,決然不會先去聽那琴音,只因這人,絕色無雙。

未有言語交流,季舒徑直仰卧在了女子身旁的軟塌上,以手支頤似已入寐。

很長一段時間,室內只有琴音回蕩,明亮的燭火映在兩人身上,別樣靜謐。

琴樂未斷,輕柔的聲音同時響起:「世子有心事?」

「誰還沒點心事呢?」季舒眸眼一睜側頭看向了女子,「琴音亂了,你不也有嗎?」

指尖一顫,琴音戛然而止,女子伸手撫平了仍在震顫的琴弦,抬起了頭,只這一瞬,周圍的燭火都在這般姿容下黯了幾分。

「看來還是絮如琴藝不佳,倒是辜負了世子相送的『遺珠』。」

遺珠乃是前朝斫琴大師風天培所制,距今已有三百年了,歷經亂世而不毀,聲名極大,季舒前些日子也是頗費了番功夫才給弄來。

「琴是好琴,你是懂它的人,未曾辱沒了它,若是落到他人手中才是明珠蒙塵。」

「所以世子到底是為何事煩憂?」

季舒不語,從懷中摸出了塊美玉把玩,赫然便是方才從張先那得來的。

楊絮如定眼一看,莞爾笑道:「世子得了珍寶,反倒是不開心了?」

「有什麼好開心的?你若喜歡送你便是。」季舒漫不經心地說著。

「那便是惹上麻煩了。」

「惹上麻煩才好呢。」季舒打斷了她,意有所指,「我若不惹事,有些人……哼!」

其實今日的事對季舒而言並不算什麼,這樣的事她這些年來不知道幹了多少,真讓她憂心的是今年她已經十九了,婚事恐怕是不能再拖了。

可她是女子啊!如何能娶妻?!

若是身份暴露了整個王府都有滅頂之災!

其實早兩年她便該成親了,只是建元帝一直沒有賜婚,而以她的身份,婚事自己是斷不能做主的,哪怕是她父親鎮南王季驚林也不行。

這兩天她已經從宮裡得到了風聲,建元帝似乎在朝中甄選適婚的高門女子。

但這事她急也沒用,許多人恐怕比她還急呢,實在不行便只得非常之時行非常之法了。

這麼一想季舒又稍稍寬了心,面上也輕鬆了不少,轉而問起了絮如:「我的煩惱自有解決之法,你的心事又是什麼呢?」

「世子這般人物都有心事,如我這樣的風塵女子,何事不憂?」楊絮如淡淡地答道,卻也不說所憂何事。

「我是怎樣的人?你又是怎樣的人?」季舒反問著,又像是在喃喃自語,「看來你的心事不小,可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

「世子已經幫了我許多了。」

「那就是幫不上了,我還真是很好奇到底是何事?」季舒定定的看著她道,嘆了口氣,「雖不知你因何流落至此,但它日若有所求我必傾力相助。」

「世子這番言論倒讓絮如受寵莫驚了。」

「何出此言?你我既是朋友,你若有難處我便是兩肋插刀也是使得的,難不成你不將我當做朋友嗎?」季舒明顯有些不悅。

楊絮如沉默了片刻,起身來到了窗邊,隨著「吱呀」一聲響,雕花木窗被推了開來,涼風偷入撩撥著她鬢邊的青絲,數根髮絲膩上了櫻唇,遲遲不願離去。

輕輕一笑,暖風熏人。

望著潑墨似的夜空,她眸中突然有星光在躍動,將唇邊的髮絲撥到了耳後,回頭有些促狹地笑道:「已經子時了呢。」

「子時了?!壞了!」季舒猛地從軟塌上蹦了起來竄到窗邊一看果然如此,二話不說便從窗戶上躍了下去,樓下立時傳來叫罵聲不斷。

看著季舒倉皇遠去的身影,笑意淡去,一雙溫柔的水眸染上了迷惘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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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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