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裝緣由
西興街作為平都中的商賈聚集地,酒肆茶樓是少不了的,安國並未施行宵禁政策,即使子時已過,仍舊是車水馬龍,樂舞不斷,人聲不絕。
季舒都沒來得及通知晉陽以及一干護衛,一個人在街上東奔西竄,不知撞了多少過往行人。
走到東盛街時街道便空曠了起來,沒有秦樓楚館,取而代之的是高門府邸,除去外放的大臣,整個安國的權貴都雲集於此,為安全起見,尋常百姓都是輕易不得踏及的。
而作為安國唯一的一位異姓王,鎮南王府自然處在東盛街上最好的地段。
此時沒了擁擠的人群,季舒行進的速度又快了幾分,她心裡雖急,但到底沒用上輕功,東盛街地勢開闊,各家府邸均蓄了不少私衛,若是引發什麼誤會可就不妙了。
沒多久季舒便來到了自家府門外,老遠便看見來往不斷有士兵巡邏,這些可都是上過戰場沾過鮮血的老兵了,警覺性可不是一般的私衛能比的,尤其那高高懸挂的「鎮南王府」幾個鎏金大字晃得她一陣眼暈。
季舒沒急著進去,在不遠處的一個暗巷裡思索著對策,如今她已誤了時辰,也不知道她娘發現了沒有,若是沒有,那她只要能悄無聲息地溜進王府也就成了。
可是王府又豈是這麼好進的?永平帝當年親下聖旨特允鎮南王府蓄衛軍三千,她爹有沒有弄這麼多人她不清楚,但府內絕對是防衛森嚴,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也別想進去,除非她能變成一隻蒼蠅!
季驚林之所以將王府布置得固若金湯,也是因為他常年征戰沙場,朝中政敵不少,生怕妻兒被人鑽了空子,出個好歹,再說季舒的身份也確實是個隱患。
而且依著她對她娘的了解,近些日子盯她跟防賊似的,夜裡還時常派人查房,這事八成是沒啥指望了,這會兒估計雞毛撣子都已經準備好了。
為什麼晚回王府會讓季舒如臨大敵似的呢?說到底還是因為她的身份問題,這些事情又得從她出生那會說起了。
季家原本也是名將之後,只是幾代過後便也逐漸衰落了,最後到季驚林手上之時也就只剩下幾畝薄田,父親又早逝,從小便與母親相依為命,時逢亂世,苛捐雜稅甚是繁重,母子兩也只能勉強維持溫飽。
柳棠沁也就是季舒的娘,是當地的一個秀才之女,在當地也算小有才名,再加上不俗的姿容,剛及笄便有不少人上門提親,只是因為時局動蕩,秀才便不願女兒早早出嫁,又將其在家中留了兩年。
也就這兩年間柳棠沁偶然認識了季驚林,一來二去的兩人便情愫漸生,這事最終還是被秀才知道了,柳家祖上是書香門第,詩禮傳家,他自然是看不上季驚林的。
眼見女兒被個沒啥墨水的愣頭小子給迷住了,秀才一急,便想將柳棠沁的親事給早日定下來,誰知天不遂人願,不知從哪冒出一支軍隊燒殺搶掠,當地百姓都遭了殃,紛紛四散逃命。
秀才無法,也只得帶了女兒和家中細軟逃命,也許真的是禍不單行吧,路上竟碰上了山賊,秀才本想用錢財換下性命,怎奈山賊見了柳棠沁的美色便生了歹念。
秀才自是拼了性命也不能看著女兒入虎口,硬是與山匪搏鬥起來,沒兩下便挨了一刀,眼見危急時刻季驚林突然出現驅散了賊人。
原來季驚林因為不放心柳棠沁父女兩,便帶著母親一路跟來了,為防山賊捲土重來,季驚林背著受傷的秀才四人一起來到了一處尚未被戰火波及之處安頓了下來。
好在秀才身上的錢財還未被搶去,買了葯和一些田產,季驚林便也在當地找了份活計,秀才雖感激他救命之恩,但也沒因此便將女兒許配與他,不過兩家也時常往來。
只是好景不長,天下大亂,各地起義不斷,平靜的生活又被擾亂,幾人無奈只能再次搬離此處,幾經波折后秀才染上了風寒,再加上身上原本的舊傷,竟是一病不起。
經歷這許多秀才也算是明白了,亂世之中哪有讀書人的出路,便也放下了這門第之見,這些日子的相處他也看出季驚林是個穩妥的人,彌留之際便將女兒託付給了他。
柳棠沁堅持為父親守孝三年後方才與季驚林成了親,但也並沒有過上安生日子,各地不時爆發起義,朝廷早已是名存實亡。
既不能安生,那便都不要安生了!
季驚林將柳棠沁母親安頓在一處偏僻之所后便投入了起義大軍中,靠著祖上留下的兵法武功慢慢的得到了頭領凌鋒的重用,后不斷立功還與凌鋒結成了異姓兄弟。
幾年後天下雖烽煙未止,但也漸趨一統,凌鋒稱帝,建安國,改元永平,定都平城,季驚林便被封為鎮南王,此時他已年近三十,但因常年征戰在外,與柳棠沁聚少離多,兩人還未有子嗣,凌鋒便多次賞賜歌姬美人,但都被季驚林婉拒了。
兩人無嗣季母雖未多言,可這事卻成了柳棠沁的心結,季驚林一朝封王,朝中新貴多有拉攏之意,每每她出席貴婦宴席之時總少不得聽到些閑言碎語,更有甚者直言她生不了孩子還不讓季驚林納妾是要斷了季家的香火。
這事後來鬧得不小,傳到了永平帝的耳中,永平帝覺得不像話遂起了賜婚的心思,想讓季驚林與皇室的關係更為緊密,季驚林不出意外的再次拒絕了,這讓永平帝有些惱怒,一時之間朝中眾說紛紜,不少人猜測季驚林這次恐怕是要失去帝心了。
柳棠沁更是因此寢食難安,任季驚林怎麼勸慰都沒用,沒過多久因南境百越之亂他再次領兵出征,可此時柳棠沁卻突然發現有了身孕,賜婚一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但柳棠沁一邊因有孕而欣喜,一邊又心憂不能產下男丁,季母知她所想,便時時開導,但這事已然成了她的心結,時間便在這喜憂參半中慢慢過去了。
誰知八個月後戰場失利,作為主帥的季驚林身受重傷命在旦夕,消息一傳回來滿朝震驚,柳棠沁得知后不慎動了胎氣致使早產,生產時又是難產,險些喪命,還未問及孩子情況便昏死了過去。
孩子也就是季舒,自然是個女嬰。
因柳棠沁懷孕之時本就心緒不寧,加上早產和難產又傷了身子,御醫診脈后便告知季母其母體受損,很難再有身孕。
季母這些年來也算是見多了大風大浪,可是兒子生死未卜,兒媳婦又成了這個樣子,當下便對外公布柳棠沁誕下的是男嬰。
柳棠沁三日後方才醒轉,季母思量再三並未告知其真相,只道是個男孩讓其安心修養身子,柳棠沁聽后好歹有了些生氣,一心只盼著夫君能夠平安歸來。
而此時戰場上突然出現一位神醫,季驚林得其救治保住了性命,不久后百越遣使和談,永平帝便將其召回了平都。
季驚林歸來后驟然得知此事,心痛不已卻又無可奈何,在和季母一番商量后還是決定暫時將此事瞞下,本想等日後柳棠沁放寬心養好身子后再告知其真相,日後再找個時機恢復孩子的身份。
季驚林也不經意的試探過幾次,誰知柳棠沁得知自己不能再孕育子嗣後大病了一場,人也憔悴了許多,病好后對季舒更是異常珍愛,恨不能日日守在身旁,甚至有些魔怔了起來,這下季驚林哪裡還敢說出來。
無奈之下季舒的身份便被徹底瞞了下來,為防止柳棠沁得知真相,季母找了個道士來府中,言說季舒早產命格不好,若想平安長成只能養在祖母膝下,柳棠沁一聽心中雖是不舍但也只得依從,於是十五之前季舒便一直由季母照料著。
隨著季舒年歲漸長,季驚林曾多次想要向柳棠沁坦承,並對外恢復季舒的女兒身份,怎奈朝堂局勢發生巨變,建元帝即位后對鎮南王府忌憚不已,季舒的身份儼然成了一個巨大的威脅,不得已之下這事便一直瞞到了現在。
季舒瞅了眼王府外沒有絲毫懈怠的軍士和已近丑時的天色,牙根一咬徑直走向了大門口,希望能逃過此劫吧。
門口的守衛見了季舒都是見怪不怪了,齊齊行禮道:「小王爺。」
「噓!小聲點!」季舒急忙將食指豎在薄唇前,朝他們使了個眼色。
幾個守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年齡最小的那個有些為難地撓了撓頭道:「小王爺,其實……」
「吱呀」一聲響,厚重的府門突然打開,阻斷了那人的話語,一個兩鬢斑白身著褐衣的中年男子隨即跛著腳走了出來。
守衛們紛紛向兩邊退開,兩人便這樣對上了。
「世子,您可算是回來了,王妃可等了有一會兒了。」男子先開了口,話說得一點也不不算客氣,可面上卻未有責備之色,眼中儘是無奈,旋即憤憤道,「一定是晉陽那臭小子沒有勸世子,待他回來我定要好好收拾他!」
晉武早年曾是季驚林麾下的將官,后因在戰場上受了傷腿腳不太方便季驚林便讓其在王府中擔任管家一職,其子晉陽自小便是季舒的伴讀,這些年來沒少替她背各種黑鍋。
「晉叔……」季舒拿著摺扇頗不好意思的戳了戳自己的鬢角,「這麼晚了我娘還沒睡呢?」
「唉,王妃的脾性世子還不知嗎?一會還是好生給王妃認個錯吧,王妃看起來氣得不輕呢。」晉武嘆了口氣道。
季舒無語望天,暗道一聲,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