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三
原本,不管是身邊多出了一個刀劍付喪神、還是會有一群全身上下骨質增生的時間溯行軍出現,這些事都是不能外傳的。不過因為見到宗三左文字化身付喪神時,明智光秀恰好在身邊,被宗三和明智光秀共同勸告不能往外說的三郎,也就順理成章的將一切隱瞞了下來——除了對明智光秀毫不遲疑地漏了刀劍付喪神的底以外。
明智光秀深覺心力憔悴。不過好歹還是發生了一件好事——那就是阿市終於同意嫁給淺井長政。
至此,織田家上洛的路線就全部打通了。
而終於得到織田家願意支持的消息,足利義昭等人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從越前趕來,停留在美濃的立政寺,等待信長的覲見——
作為被細川藤孝大力支持的將軍候選人,那位貧乏公方的脾氣並不怎麼好。不過原本在足利義榮和足利義昭之中,細川藤孝也只是因為前者只可能成為松永久秀的傀儡,才選擇了當時還在出家的後者。
彼時足利義昭還在佛門中,得到興福寺中主僧覺譽的悉心教導,並在覺譽死後繼任一乘院門跡。出於這份天資,細川藤孝認為足利義昭有成為將軍的潛力——至少要比足利義榮要有,因此才在當時還法號覺慶的足利義昭被松永久秀關押之時,著手安排他逃離。隨後,感覺到性命被威脅的足利義昭,不管是還俗還是爭取將軍之位都顯得順理成章。
原本足利義昭還俗時的名字是足利義秋,在元服禮上才改成義昭,只因為「秋」字不祥。即使一開始只是想成為高級僧官,但在細川藤孝的安排和多年的流亡下,足利義昭對於將軍之位的渴望已經到了——
……到了如果有誰能幫助他上京,他說不定會高興得跳起來叫對方「吾父」的地步。
明智光秀對於這位足利義昭感官不好不壞,反而是對細川藤孝感覺不錯。當時明智光秀還沒考慮清楚到底要不要回織田家(當家臣),匆匆忙忙地先在朝倉家出仕,來賺取養家糊口的錢。等到他考慮清楚、脫離了朝倉家前來投奔三郎的時候,他已經和細川藤孝成為好友了——差點約定兒女親家那種。
織田家想要上京就必須去找足利義昭,足利義昭的事基本都是細川藤孝負責,明智光秀和細川藤孝相交並牽線三郎,但是細川藤孝沒見過三郎……
明智光秀一點也不懷疑,細川藤孝會在見面的第一時間將三郎認錯成自己——誰讓他們兩個就是這麼像。這樣一來只要見過了三郎,細川藤孝就必定會明白「明智光秀」和「織田信長」一模一樣的隱秘真相。
這種真相,哪怕對那位足利義昭有利,依照他這麼幾年裡逐漸有了將軍架勢的脾氣,也是不肯接受,甚至懷疑織田別有用心的吧?
相同的兩張臉,眼下又是有關將軍之位……明智主家的人基本死絕,曾在美濃認識的人也要麼被齋藤義龍所殺,要麼投靠義龍被織田的部隊所殺。剩下的明智一族的人也還留在越前朝倉家。他在朝倉出仕時間不長,又是底層,見過他的人基本不可能有機會覲見將軍。
只要細川藤孝將這個真相瞞住,那麼就不會有人知道他和三郎「一模一樣的臉」這件事。
「哦,小光你在啊。」
就在明智光秀思考之時,三郎打著哈欠從殿後走了出來。
明智光秀:「……三郎?你沒去覲見將軍嗎?」
「小光還在這裡,難道不是沒到時間嗎?」
「不,我派人送信,所以在等回信,之前有拜託侍從告訴您我今天會缺席——」
沉默了一小會,三郎的抓了抓頭髮,直白道:「啊,我睡過頭了。」
如此淡定自若的態度,實在是讓明智光秀深覺難以直面。不過,介於他自己就曾經做下交換身份的荒唐大事,而且在這幾天的相處里,還算了解了三郎不少,因此對於這種睡過頭而錯過覲見時間的奇葩事,他並沒有像其他跑過來的家臣一樣臉色難看,只是說道:「那正好,我也隨著殿下一起出發。」
「咦,不需要等回信了嗎?」
「不用。」明智光秀只是胸有成竹地點點頭,「細川藤孝是個聰明人。」
和足利義昭不同,細川藤孝在意的,只有足利義昭的將軍之位——在細川藤孝面前咬死了相貌相似只是巧合,那麼細川藤孝也就會接受,甚至幫著敷衍和隱瞞過去。
在眼下,沒有什麼比足利義昭渴求的那個位置,對細川藤孝來說更重要的東西了。
「如果細川先生沒有及時拆信這種時間上的失敗,不如我和殿下一起,好讓我去搶先見他。」明智光秀對著三郎一躬身,篤定道,「殿下會上洛的吧?」
「嗯,畢竟我也想了很久嘛。」
——
和嘴上說著我會幫你,身體卻很誠實地足有兩年按兵不動的朝倉家不同,三郎直接在覲見將軍結束后的次日就帶著六萬大軍出發上京,行動力堪稱一流。
這不僅撫慰了將軍的怒火,還讓細川藤孝也鬆了一口氣。因此在出發之前,三郎將稻葉山城改名為岐阜的行為,也沒有讓這兩個人多加警惕——周文王以岐(西岐)作為據點取得天下的事迹,在日本的流傳度並不小。岐阜之名,幾乎是揭示要以天下為目標了。
不過,目前的名義也只是為將軍(武家)而取得天下。(天下布武)
「義元左文字依舊帶在身上嗎……」
比起其他的,明智光秀最先注意到的還是這樣一件事。
「畢竟這是很重要的刀,而且現在也不會吵了。」對此,三郎選擇在休整之時對明智光秀悄聲說道,「不過宗三(指刀劍付喪神)我有讓他去保護歸蝶。」
「它能夠離這把刀這麼遠?一般都是依附著本體,能脫離這把刀已經很奇怪了。宗三真的和義元左文字有關嗎?」
「應該。」
「……應該?」
「應該。」
對於三郎完全沒有誠意、讓人無法相信的回答,明智光秀最終還是放棄了計較刀劍付喪神和刀劍的事。而周圍一群豎起耳朵聽著的武將,不管怎麼聽,都覺得這兩個人的對話很難懂的樣子。
沒有理會其他人的目光,也下定決心將什麼亂七八糟的付喪神隱瞞到底,明智光秀只是深深地嘆了口氣。
「保護歸蝶夫人嗎……我看不見它……不過,若是它能暫時遠離你,那也是好的。」
「要叫『他』。」然而對明智光秀的苦心,三郎只是一本正經的豎起一根手指,糾正道,「宗三是男性。」
「唔……這個,也有性別之分?」
「應該。」
從來就顯得率直得過分的三郎,在付喪神這種事情上也依舊率直得過分。明智光秀倒是有想過請三郎將宗三左文字賜給自己,但是出於這把刀的特殊意義,即使三郎願意,其他家臣也會強烈反對,甚至懷疑明智光秀的用心。這是打定主意要侍奉三郎,助他完成一統天下的霸業的明智光秀,目前所承受不住的懷疑。
但是就這樣將付喪神放在身邊,也不是個辦法啊。尤其是這是沾滿了鮮血的兇器,前主被三郎斬殺之物化成的付喪神。
還是說,要去找一點對妖怪有威脅的東西?比如說能斬殺鬼怪的……人嗎?
好像織田家目前最讓人畏懼、戰力卓越的武將是……
明智光秀忍不住將目光投向柴田勝家。
作為織田家老資歷的家臣和戰國時代出名的武將,哪怕明智光秀已經嚴嚴實實地蒙住了臉,柴田勝家依舊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哼了一聲,態度冷淡地說道:「明智先生有事?」
哪怕是明智光秀還是「織田信長」的時候,柴田勝家也因為他的孱弱而少有好臉色,在織田信秀(信長之父)面前也從不掩飾對織田信長的弟弟織田信行的支持。因此,即使是被曾經的家臣這麼對待,明智光秀也沒有感到心酸和被冒犯,坦然地點了點頭:「並無。之前有武士輸給柴田先生一把太刀的事傳的很廣,我認為柴田先生實在勇武過人。」
「那是自然的。」並沒有全放下對明智光秀的懷疑,但柴田勝家依舊為對方的誇獎感到驕傲,「雖然他也很強,但是比不上我!既然向我挑戰,就要做好將澄肌的太刀輸給我的準備。」
澄肌……青江派的刀嗎?
「看柴田先生的反應,應該是銳利無匹的好刀。」明智光秀道,「雖然打通了上洛的道路,但六角家的態度還不明確。為了防止萬一,請在進軍途中近身護衛信長大人。」
聽到這句話,柴田勝家破天荒地給了明智光秀一個好臉色,雖然在那張嚴肅刻板的臉上,再好的臉色也顯得兇狠:「殿下有難,我等自當全力護衛。」
「麻煩您了。」沒能得到想要的保證,明智光秀也談不上失望。
之前為了上洛,織田家和甲斐的武田家談好了婚事,在織田家養女雪姬產子而亡后,又讓織田信忠和武田家的六女松姬約定了婚約,至少這一兩年內,武田和織田的關係不會破裂。
武田所在的甲斐那裡……有身延山久遠寺!日蓮上人的佩刀,據說也是青江刀派的數珠丸恆次就存放在那裡!
還有石切劍箭神社,裡面供奉的御神刀石切丸也很有名。但是石切劍箭神社遠在攝津國,攝津國附近的河內國是三好家的勢力,而原本在攝津國的細川家又因為將軍的緣由沒落……
果然,目前先去找數珠丸恆次吧。
《付喪神記》中也有記述,付喪神被關白的護符燒的四處逃竄,隨後又被高僧驅逐。倘若記述為真,那麼與佛法有關的東西應當能壓制住刀劍付喪神。但還不確定「時間溯行軍」到底存不存在,來意是什麼,也不能徹底將付喪神驅走,因此不能拜託澤彥和尚……但也不能放任付喪神,總要找到牽制的方法。
同為刀兵,數珠丸恆次應當能起到作用。
打定了主意,明智光秀重新站在三郎面前,低聲說道:「返回之際,我想去一趟甲斐,請求得到你的准許。」
「哦?小光和柴田先生聊完了?想要去甲斐玩嗎?」
「不。柴田先生新得的太刀很出色,讓我也想要一把合適的刀。目前已經有了想要的,因此想去甲斐尋找。」
「那就去吧!」三郎滿不在乎地應道,舉起一隻手,大聲招呼道,「大家——接下來加速前進!」
「是!」
——
「殿下雖然帶了那麼多人馬,但我還是覺得很擔心。」居於岐阜城內,美貌驚人的女子(歸蝶)蹙眉跪坐室內,朝著身邊的侍女輕聲抱怨。
新來的侍女小雪連忙低著頭,笨拙地安慰道:「殿下必定武運昌隆。」
「我只想他快點安全回來。」歸蝶抬起手,以袖掩面,拭去細碎的淚光,同時也朝著小雪道,「殿下有說,給我留下了叫宗三左文字的護衛,但我至今也未見過,不光如此,晚上總覺得有人窺視。之前還有人來報,說在殿前發現了一截斷骨……」
「但、但廚房中有人認出來,那是蛇的骨頭——」
「可蛇的骨頭,頭上怎麼會有角!」
「這個、這……」
「廚房也有人說,烹制好的食物突然減少,可是已經出發的殿下不可能再進廚房。在岐阜城內已經如此危險,殿下那邊我實在沒辦法放心。」
隨著美貌驚人的女子輕聲的啜泣,原本立在殿內的粉發男子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
「不可能的……濃姬(歸蝶)、明智光秀、還有信長——時之政府,為何會將那個男人收納為審神者!他是、他可是刀劍所要維護的歷史中的人物!」
不管宗三左文字再怎麼驚訝,他存在的這個地方,依舊是戰國時代的岐阜城——這樣的事實,讓他忍不住將手摁在胸前的印記上,死死地攥緊了衣服。
「曾經被那個魔王打上的烙印,即使變成了付喪神,也還要再被那個男人加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