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青（五）

大多數情況下，夢想和現實都是會有些差距的。

比如說現在。

月華坐在商場的休息區，和夏冬青大眼瞪小眼。

視線前方，王小婭正帶著趙吏大肆採購。

幾天前，他帶著趙吏找到夏冬青，本意是把這煩人的鬼差打發了。

沒想到他要走的時候趙吏死乞白賴非要跟著他。

如果是正常的趙吏他就無視了，還會送他一場不亞於上次翻跟斗的美妙體驗。

可趙吏他這會兒不正常呀！

封閉五識，只剩下潛意識支配的趙吏，雖然仍舊讓他本能的感覺厭惡，可當他被那雙純凈，不含雜質的眼神看著，莫名又變得心軟。

結果他不僅沒走掉，還成了趙吏小朋友行走的提款機。

「先生，您的咖啡。」

月華向服務員道了謝，咖啡苦澀的味道進入腹中，勉強恢復了些精神。

陪逛商場好無聊啊。

他轉頭看向昏昏欲睡的夏冬青，舉了舉咖啡杯，故意道：「冬青，你不來點？」

「呵呵。」

夏冬青捂著肚子，隨後閉上眼睛。

眼不見為凈。

月華嘴角微翹，果然，網友的話還是有道理的。

快樂，就是要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這就叫，快樂加倍！

此刻的夏冬青嚴格意義上來說已經死了，雖然因為喝了天女的血還維持著人類的生命體征，但吃飯這種事就別想了。

會消化不良。

但偏偏，夏冬青還會感覺到餓，鬼也是要吃東西的嘛！

他又不能完全算是鬼，就算給他燒香燭紙錢他也收不到。

趙吏一直沒醒，算來夏冬青已經挨了五天的餓了。

雖然對他本人並沒有什麼傷害，但餓這種感覺，實在稱不上美妙。

逗完夏冬青，月華覺得心情都好了幾分，他拿起桌上的雜誌打發時間，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玄女的聲音。

「人類真是太會享受了，不得不說，人間真好。」

「所有的智慧生物里，人是我見過智商最高的，他們的想象力和創造力足夠驚艷，他們甚至，可以造神。

我一直很好奇，崑崙的古神是如何創造出的這樣一個種族，不知玄女可能予我解惑？」

月華抬眸，笑眯眯看向王小婭。

「我現在叫王小婭，你說的這些都是禁忌，我哪知道。」王小婭把買的東西往沙發上一放，轉頭就去和趙吏玩耍，避而不談。

閉目休憩的夏冬青此時睜開眼，好奇問道：「造神？

什麼意思？」

趙吏把王小婭放腦袋上的手扒掉，臉上掛著傻笑，蹦蹦跳跳，挪到月華腿邊蹲著，傻兮兮望著他。

像極了某蠢萌蠢萌的大型犬類生物。

月華心頭微動，沒忍住抬手在趙吏腦袋上薅了幾下。

別說，手感還挺舒適。

眼眸微微眯起，青年略帶懶散的聲音在夏冬青耳邊響起：

「字面上的意思，神有先天後天之分，先天神衹天生地養，生而具有天地間的某項權柄，沒人知道祂如何誕生，強大，神秘。

你可以視祂為天地的一部分，當祂出現，冥冥之中，眾生會自然而然知曉，祂是神。

傳說人類就是崑崙深處的一位先天神衹創造。

後天造就的神靈則不同，他們在我們這些有法力的群體眼中只能算是偽神，在成神之前他們並不具備實體，自然，也沒有名字。

偽神誕生於虛無，依靠信仰凝聚有形的軀體，從無到有，以虛化實，登臨神道，他們的神名傳誦於悠悠之口，念誦的次數多了就會在天地間留下烙印，成為他們成神時的神名。」

夏冬青聽得雲里霧裡，月華略微思考，給他舉了個例子

「這麼說吧，假如你用泥土捏一個雕塑，然後每天對著它祈求，在祈求的過程中人類的靈魂會揮發出一種無形的能量，這種能量後世給了它一個名字，信仰。

時間長了，這種力量就會使雕塑產生靈智，當信仰的力量累積得足夠多，到達一個臨界點，神，也就誕生了。

有趣的是，只有你們人類才會產生信仰這樣奇特的力量。」

夏冬青稍微有些明白了，他想起他還在444號便利店做店員的時候遇見的山神和書靈。

那位山神因為無人供奉，神力消散，

他問：「所以你才說人能造神，還真的是字面意思，那如果人類不再信仰神，神是不是就會消失？」

「你說的山神信仰它的人不夠，它只能算是山靈，山神二字，它擔不起。

至於偽神們，妖和神又不同路，我哪能知道得這麼清楚，你可以，試試。」

一個挑事的微笑。

王小婭在旁邊聽得心驚膽顫，這種禁忌！

他怎麼敢當著夏冬青的面說！

夏冬青體內住著誰他不知道嗎！

淦！

「哎呀這都不重要。」王小婭連忙出來打斷這個話題，對夏冬青翻了個白眼，道：「好奇心害死貓聽沒聽過？

當務之急是先把你的事情解決了，我的血只能短時間壓制你的問題，時間長了你的魂魄依舊會離體，到時候你就真死了。」

夏冬青小聲叨叨：「也不知道是誰只知道逛街。」

「咳咳。」

王小婭心虛的咳了兩聲，大義凜然道：「我那不是沒想到辦法，逛街找靈感嘛！

再說了，你看小吏吏，逛得多開心。」

王小婭說完，靈光一閃，忽然有了主意，問月華道：「趙吏一向奸滑，他把自己搞成這樣本身就是為了保命，不可能不給自己留後路，我們去他出事的地方找找，說不定有什麼線索。

你是在哪找到他的？」

「精神病院。」

「誒？精神病院？」

王小婭大笑，幸災樂禍：「那裡確實很適合他。」

第二天，月華帶著王小婭幾人重返青雲精神病院。

一進醫院趙吏就條件反射似的躲在了月華身後，雙手緊緊扒著月華手臂，眼神里盛著不知名的恐懼。

月華眉頭微皺，有那麼一絲絲的，不爽。

「看來我們找對地方了。」

王小婭說完就看向月華，眼底流露出幾分疑惑，「上次你帶他走的時候他沒什麼反應嗎？」

「沒有。」才怪，某月說起謊話來面不改色。

隨口敷衍王小婭一句，月華把趙吏抓在手臂上的手扒拉下來，單掌把人輕輕推開，保持距離。

他對趙吏的感覺很奇怪，厭惡中夾雜著親近。

沒有來由，自一年前他第一眼看見趙吏就生出這樣奇怪的感覺。

因為厭惡，所以他看著趙吏的眼神都是嫌棄居多，所以他明知醫院有古怪也不想搭理，更不會想辦法喚醒趙吏。

因為親近，所以他的態度雖然不好卻又沒法強硬的拒絕趙吏的一些要求，所以他會帶他離開這個古怪的地方。

這幾日他把原主的記憶翻查了個遍，根本沒有趙吏這個人，一年前那次的的確確是兩人頭一回見面。

去找夏冬青之前，他把趙吏帶在身邊試探了三天，期間也起過殺心，可真要動手的時候又下不了手。

這種感覺太古怪了，讓他心裡有些發毛。

月華仔細想過了，在沒搞清楚他為何會對趙吏產生這樣的觀感之前，他最好還是不要和趙吏走得太近。

把趙吏扔給夏冬青是他深思熟慮之後做出的決定，雖然最終還是沒能甩掉……

目前，和趙吏小朋友保持距離是月某人最後的倔強了……

突然被推開，趙小朋友鍥而不捨，又往月華身邊湊，不出意外的又被推開，這麼反覆兩次。

趙吏就……

哭了。

「哇…嗚…」

一米八的大老爺們在地上跟小孩似的撒潑打滾，月華沒覺得好笑，他只覺得腦門疼。

眾所周知，跟傻子是沒什麼道理好講的。

月華捂臉，無奈的朝趙吏伸出手，把在地上大哭大叫的趙小朋友拉起來。

「嘿嘿嘿…」

他這一伸手趙吏就不哭了，抬頭沖著他笑。

傻缺。

月華暗自罵了句，抬起空著的另一隻手在趙吏頭上使勁揉.搓。

看著新鮮出爐的雞窩頭，月華歡喜的眯起雙眼。

真解氣！

王小婭老早就摸出了手機，咔咔咔拍了無數素材，就等著趙吏醒了以後拿來笑話他。

拍完她拿胳膊撞了夏冬青，倆人走在月華後頭說起了悄悄話：「冬青，你有沒有覺得哪裡怪怪的。」

「這我哪看得出來，不過能讓趙吏這麼害怕，這個醫院肯定有什麼古怪。」

「誰和你說這了。」王小婭翻了個白眼道：「我是說趙吏，他和小月月認識才多久，以他現在的狀態，按理說他該更信任我們。

可是他偏偏對小月月這麼親近。

古里古怪。

你說他倆是不是以前認識？」

「應該不認識。」夏冬青搖頭。

王小婭雙手環胸，一臉的沉思：「說不定前世認識，趙吏不是靈魂擺渡人嘛，興許是他入冥界當擺渡人之前的事兒，要不然他幹嘛這麼親近小月月。」

「你們神仙也八卦啊。」夏冬青調侃了一句，緊接著好像想起了什麼，問道：「我記得你說過，你的信徒叫你九什麼什麼尊？你是不是就是阿月說的那種偽神？」

「是九天玄女仁慈救世賜福赦罪大慈尊，跟你說幾遍了你都記不住，笨！」

數落完夏冬青，王小婭不耐煩的解釋道：「我是天人不是神仙，真正的神仙是位格不是稱呼，只是你們人類習慣把我們稱作神仙。

我們天人和你們人類一樣，是古神直接創造出來的，不過能力比你們強一些，而且住在天上。

停，你不想問，哎呀我說了你也不懂，他倆都快走沒影了，我們快走吧。」

「可是你有信徒。」

王小婭只當沒聽見，自顧自走在前面。

難不成要她告訴夏冬青，神不會死，但天人會，崑崙的很多天人已經活了太久太久，為了與世長存他們已經在走偽神的路子。

一旦人類不信仰他們，他們雖然暫時不會死，但依靠信仰得來的力量會消散，一旦壽命終結……

彼時月華牽著趙吏，在護士的帶領下去了趙吏之前待的病房，護士還給了他幾張紙，上面是趙吏的塗鴉。

王小婭過來的時候月華正看著，密密麻麻的全是夏冬青和救我。

要不是月華打了電話過來，醫院那邊就打算找夏冬青了，畢竟醫藥費要找人結的嘛！

「找到線索了嗎？這是什麼？」

王小婭自來熟的從月華手上拿走筆記，隨便翻了翻便捧著肚子大笑。

月華瞥了一眼，上面寫著：夏冬青我扣光你工資！

財迷。

月華嘴角彎了彎，隨即怔住，面色微凝：「你一個人？冬青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