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把阿奇叫過來。」神父歪頭吩咐趙三陽,小教士這回沒對著干,答應一聲后,把馬燈掛在門口進去叫人了,神父又看向孫嬸母子,「請不要把這件事對外人說。」
「不會不會,我們不會給自己找麻煩的。」孫嬸母子都要搖頭,平民老百姓,這年月當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阿奇被叫出來后,先一個勁的向安東尼道歉,主家都起來了,他還呼呼大睡。
安東尼無所謂的擺擺手,木倉交給趙三陽,親自和阿奇一塊,把季寒素抬進了教堂。
「今天看來沒辦法去找賽門了……」他嘀咕著,匆忙寫了個便條讓孫嬸的兒子幫忙送給城裡瑪利亞醫院的院長,當然,是付費的。
孫嬸的兒子走了,孫嬸自覺的去做飯。安東尼把阿奇趕去給孫嬸打下手,但在把趙三陽趕出病房的情況上遇到了問題,最後只能通過暴力,把他推出了房門。
「你的情況看起來根本沒到需要臨終禱告的地步,你在利用我對主的虔誠。這對你來說,是很危險的事,季副官!」安東尼陰沉著臉,鄭重警告著這位病人——在此之前,只有趙三陽給了季寒素一些水,一向善心的神父,這次甚至沒有為季寒素處理傷口。
「在這件事上我確實做錯了,我很抱歉,安東尼神父。」季寒素低頭道歉又快速又誠懇,「但如果我不那麼做,我確實連臨終祈禱的機會都不會有了。」
「我不想陷入任何與我無關的權力鬥爭中。我不會參與任何你們國家內部的黨派鬥爭。」作為一個外國人,安東尼也看不慣藍黨的某些行為。但是作為一個想要在華夏正常傳教和生活的外國人,他必須保持絕對中立。
「但上帝會庇護一個清白無辜的人,我可以證明,我所遭受的一切,與權力或黨派無關,我只是一個莫名遭受了不公待遇的人。」
「那就證明。」安東尼快速的又加了一句,「你最好知道,如果你是倭國的間諜,那你也沒必要解釋了。」他抬了抬自己的木倉,他的國家還沒有加入戰場,但和倭國的關係也越發緊張,安東尼更是很清楚倭國做了什麼反人類的事情,上帝會很樂意看到他秘密的幹掉一個倭國間諜的。
「我不是倭國間諜,我是地地道道的華夏人。」季寒素首先把情況說得很明白,安東尼點頭后,「不過,我也得承認,我被打成這樣,是因為莫夫人指我為倭國間諜。」
安東尼的木倉口抬了一下,不過沒徹底的舉起來:「我不太相信莫夫人會無端的指責誰,尤其是指責一位現役軍人為間諜。感謝您的坦誠,但這只是加深了我的不信任。」
「首先您得知道,我的傷不是正經拷問受的。我不是從軍情處的拷問室里跑出來的,只是少帥在被夫人勸說后,給我設了個局,打了我一頓。」
安東尼嚴肅正經的臉出現了裂痕,一臉「你逗我呢?」的表情。這代表著,莫少帥夫婦倆不只是指責,他們還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動用了私刑。可把間諜和私刑這兩樣東西重合在一起放在季寒素身上,他的傷又太清了。
安東尼默默的在心裡祈禱了一聲,因為他剛剛想到,如果他是莫少帥,現在這位季副官已經死了。
「因為沒有證據,所以少帥在打斷了我的腿之後,放走了我。但大帥一旦知道情況,無論他認為我是清白還是有罪的,都會想要我的命。」
因為季寒素不足以信任了,誰能證明他沒有懷恨在心,又或者他真的不是間諜呢?所以還是殺掉吧。
大帥莫郄是土匪起家,年輕時有個混號叫笑面書生,這人看著斯斯文文的,卻是個笑面虎。這讓人以為他善謀多思,沉穩老辣的人。近距離跟他相處就知道,說莫郄善謀多思還算靠譜,沉穩老辣就不太符合了。莫郄本質上還是霸道暴躁的人,動輒打罵自己的妾室,僕人。不過大概是年輕的時候經歷頗多,他沒打過自己的孩子,也沒打過義子們,對士兵也是不動手的。
但不動手不表示他不殺人,遇到問題,他奉行的是寧可錯殺一萬,不可放過一個的原則。打天下階段,屠村是常有的事情——甚至外頭一直有關於原主季寒素和廖依依雙親的死亡「真相」。
在有了自己的地盤后,莫郄殺的人只是相對變少了,單今年因為各種原因被判處死刑的人,就超過一千五百人,這還是比過去往年少得多的。
這麼做的好處也是有的,孫嬸就敢讓兒子黑燈瞎火的拉著上街。不過這被殺的人里,真該死的,其實只有一百左右。
但莫郄對親兒子是真的好,莫琥的性格和莫郄很像,不過他是作為天之驕子長起來的,沒有莫郄少年時期的坎坷,壞脾氣也就更明顯,暴躁,任性,唯我獨尊。
季寒素和莫琥是一起去約翰國軍校留學的,留學期間,莫琥結交了許多朋友,原主整日埋頭學習,但莫琥的分數依舊比原主高。回國之後,莫琥帶一個排,原主是副排,帶一個連,他是副連……到如今莫琥已是師長,要被人稱一聲團座,他卻不是副師長都沒有了,而依然是戊鄉保衛戰之前的上尉銜。
季寒素重傷歸來后,莫郄私下裡找過他,對他說的那段話,顯然原主印象深刻「你也知道虎子是個什麼性格,若不找人看著他,我實在是不放心啊。其實以你的功勞,早就該是個校官了,但你一個校官給虎子當副官,實在是不好聽。所以……委屈你了啊。」
原主連半點不滿都不能表示出來,感激涕零的表示「少帥能力出眾,我這上尉的位子,都是因為這些年跟在少帥屁股後頭白撿功勞得到的。能跟在少帥身邊多學多看,正是我心裡求的,否則單獨讓我出去帶兵,可是要害了人的。」
其實莫郄已經動了殺心了,但原主好用,或許還怕兒子傷心,畢竟是一塊長起來的兄弟,才讓季寒素的命留到現在,可如今這些顧忌都沒了……
「這隻能證明你有生命危險,但你依然沒能證明你不是間諜。」安東尼點點頭,又搖搖頭。
「現在讓我證明我不是間諜,就像是現在讓我證明我是我一樣。所以我能拿出來的證明,就是莫琥。神父也了解他的性格,沒有的東西就是沒有,他不屑於作假,因為這樣,他才會放我走,而不是殺了我。」
「繼續說。」
「另外還是莫琥,」
「去年八月,大總統親自為少帥等十位抗戰傑出青年授勛。」季寒素說,「作為曦城的本地人,以及少帥夫婦的好友,您覺最近兩年去年少帥有時間上戰場嗎?更不用說報紙上登出來的,少帥授勛的主因,乃是因他去年四月,在戊鄉保衛戰中的出色表現。他四月的時候,離開了曦城多久?」
「……」
季寒素不知道正確的時間線是什麼,但錯誤的時間線,有的可以忽略,有的只能讓這個世界自己補齊。
莫琥天天跟著廖依依談情說愛,為她建立的紡織工廠上下奔走,他哪來的時間打仗?可他又是出色的少帥,身經百戰,功勛卓著……所以,這個問題就比較微妙了。
安東尼皺眉,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季寒素:「我明白你的意思,坦白說,我當時也有點懷疑,但這是你們國家內部的問題。而他在軍功上的作假,不代表你就是正義的。」
季寒素把雙手舉起來:「這個我倒是有實物證據,能讓我展示出來嗎?」
「可以。」
季寒素反手乾脆的把已經看不出本色的軍裝外衣脫下來了,展示出了一身醜陋的傷疤:「莫琥的軍功是真的,但立軍功的人是假的,時樹正輝中校是我射殺的,倭國人不可能接受我的『效忠』。」
原主在劇情上做出的最大偏移,就是他射殺了時樹正輝中校。
時樹正輝是倭國將軍世家出身,德國陸軍學院畢業的高材生。原劇情中,時樹正輝被稱為帝國一顆冉冉升起的將星,年輕的帝國之花,未來必然擁有一根元帥杖。他也是個華夏通,畢竟這年頭的倭國高級將領就沒幾個不是華夏通的。
時樹正輝自稱極其喜愛華夏,曾經撬裝成一位南下避難的學生,來到曦城遊玩,其實更像是親自來做偵查的。在遊玩過程中,他認識了廖依依,兩人還頗曖昧過一陣。
「為什麼沒有人提出異議?軍中也沒有傳出風聲。」
「不要問我,我不知道。四月從戰場下來,我一直在軍醫院接受治療,在病床上躺了快十個月,不久前剛剛回來,然後……」
「然後就被打斷了腿。」安東尼下意識的順著朝下說,「抱歉。」
「沒關係。」
季寒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安東尼其實心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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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寒素: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