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山野雀 紫包鼻血
春日的山林里、草長鶯飛,野地里草木的清新氣息總是能讓人心生歡喜。阿寶雖然嘴裡說著野果子、可這春日裡除了一些苦野菜哪來的野果子?倒是那些野果樹上喧鬧的野花開得正盛,引得一些早出的野蜂嗡嗡的飛舞。
山腳下一棵歪歪扭扭的老樹底下、阿寶看著離哥兒正在樹洞里掏出一個油紙包,擦了擦鼻涕仰頭說道:「離哥兒!彈弓可還能使得?」
小離哥兒「咚」的一下跳回到地面上,擦了擦油紙包上的露水、在裡面掏出一個黑色的彈弓來!硬木把子牛筋弦、牛皮的彈子兜,保養得很是不錯。拉了拉弓弦、離哥兒咧開嘴巴笑道:「沒事沒事、沒被露水浸濕,好使著呢!」
阿寶急忙在背簍里翻找、一片芭蕉葉子里裝著一大把各色的小石子,大多圓溜溜的很是均勻,這是他和阿姐幫離哥兒尋得打鳥的彈子。這三個月來,自打阿寶和離哥兒結伴上山打柴、小離哥兒這一手好彈弓可著實讓他開了眼界!二十步內打鳥幾乎是百發百中、只是離哥兒的阿娘不喜離哥兒玩耍這些東西,只是每日下午教授離哥兒識字。這識字的婦人在這山村裡可是真的稀罕人物,左鄰右舍對離哥兒的阿娘自是多了幾分尊重但也多了一絲疏遠……離哥兒孝順,怕阿娘生氣便不在家裡擺弄彈弓、只和阿寶將彈弓藏在山上玩耍。
兩個娃娃脫了草鞋、赤著腳行走在林木之間,時不時的弓弦響起、驚起數只逃命的鳥雀,間或夾雜著小阿寶興奮地誇讚……
兩個時辰過去、離哥兒和阿寶氣喘吁吁的坐在半山腰一塊大石上面休息,兩個人已經各自捆好了一捆青柴、阿寶的小竹簍裡面還藏著七八隻肥壯的鳥雀。
小溪邊上,離哥兒拿著一塊鋒利的小鐵片、隨便給這些鳥雀清理了腸肚,至於鳥毛自不用去管它、火一燎就會變成灰了。遠處的阿寶將找到的一些乾燥枯枝混著碎草擺在了空地上的幾塊石頭中間,樂呵呵的掰著兩根結實的青樹枝、準備燒烤離哥兒打來的鳥雀。
三雙眼睛突然出現在不遠處的樹下、三個略大一些的少年邋裡邋遢的蹲在地上看著興高采烈的小阿寶,身旁各自都擺著一捆青柴、看來都是些上山打柴來幫襯家裡的少年。
一個面長如驢一般的瘦弱少年看著遠處的阿寶、揉了揉飢腸轆轆的乾癟肚腹低聲對為首的黑臉少年說道:「二郎!阿寶那廝這般高興、準是那離哥兒又射了好些鳥雀!這小烏龜子真是好運道、和離哥兒攀得交情,總是能得些好處……」
「哼!」叫二郎的黑臉少年恨恨的哼了一聲:「離哥兒有什麼大不了的?還不是憑著那隻好彈弓!要是自家也有那樣的好彈弓、少不得也讓你們經常嘗嘗那燒雀肉的滋味!」
「只是、那離哥兒打的一手好彈子,咱們奪了幾次總是被打的哭爹叫娘、去他家堵門卻又不敢……」驢臉少年吞了口唾液恨恨說道。卻不想旁邊一個拖著鼻涕的瘦小少年卻指著正在忙碌的阿寶低聲說道:「要不然、咱們趁著離哥兒不在,先制住這小烏龜子收拾一遍、然後拿他去換那離哥兒的彈弓如何?」
為首的二郎一愣、忽然惱怒起來:「放甚麼屁來?俺看不慣那小烏龜子的阿娘是個浪蕩貨、所以厭惡他!俺眼饞離哥兒的彈弓就會光明正大的奪來或者賭來,拿這小烏龜子要挾離哥兒算甚麼好漢?滾一邊去、不要再出這些陰損的下作主意!」
鼻涕少年一縮頭、嘴上不敢言語,心裡卻很是鄙夷……「難道你搶奪或是賭鬥就不算下作了?」
阿寶弄好了樹枝柴草、正眼巴巴的盼著離哥兒回來,卻不想身後幾聲腳步響起。回頭一看、卻是那黑臉的喬家二郎和兩個伴當正呲牙瞪眼的看著自己!阿寶一慌、腿一時都有些發軟,這幾個少年是村頭那邊的娃娃、平日里最是喜歡欺負阿寶,要不是離哥兒護持、阿寶因為懼怕他們,就連上山打柴都不敢。
黑臉二郎只是冷冷的看著阿寶並不言語,一旁的驢臉少年走上前來一腳就將阿寶的青柴踢到一邊、手裡提著一支小小的破爛柴刀喝罵道:「小烏龜子!不是警告過你們嗎?這前山不許你們上來打柴,是不是皮肉又緊了想再鬆快鬆快?你家裡有那能做無本生意的阿娘來養活你、出來打得甚麼柴?實在不行你還有兩個阿姐、教她們也出來做那生意你豈不是可以在家逍遙快活……」
驢臉少年罵他阿娘、阿寶雖然憤恨也只是咬牙忍著,但驢臉少年愈發放肆開始侮辱阿寶的兩個阿姐時……阿寶憤怒了!
「放屁!不許你污衊俺阿姐名聲!俺與你拼了!」阿寶兩眼通紅、躍起來一頭就向驢臉少年的肚子上撞來!「嘭」的一聲悶響,驢臉少年哎呀一聲四腳朝天仰倒在地、後腦勺磕的生疼,伸手一摸、已經腫起一個大包來!「直娘賊!小烏龜子!找打……」驢臉少年一腳踹開撲在自己身上的阿寶,爬起來一拳就揍在阿寶的臉上!
阿寶摔倒在地、猶自在哭罵不停,驢臉少年剛要邁步再去打、只覺得自己額頭上「啪」的一聲響,一股劇痛立刻襲來、疼的他兩眼一黑哎呀一聲坐倒在地!
「離哥兒!」旁邊皺著眉看熱鬧的二郎兩個一驚,立刻縮頭向遠處一看、只見一塊大石頭上一個少年站的高高的,手裡烏黑的彈弓正緊緊握著、腳邊還扔著七八隻洗乾淨的鳥雀,
驢臉少年立刻連滾帶爬的退出老遠、捂著青紫劇痛的額頭哭罵道:「你這廝!又打俺的額頭,暗中偷襲好不要臉……」
離哥兒站在大石上答道:「你們幾個倒也要不要臉?趁我不在欺負小阿寶,算什麼好漢?」
二郎瞥了一眼哆哆嗦嗦躲在身後的鼻涕蟲,咬咬牙站了出來!對著虎視眈眈的離哥兒大喊道:「這小烏龜子的家裡做那見不得人的營生!為何打不得?今日尋你、俺還是跟你賭鬥,咱倆打一場、賭你那彈弓!你若贏了、俺們以後自會躲著你們走,再不會打這小烏龜子!你若輸了、彈弓歸俺,俺也不再打這小烏龜子……怎麼樣?」
離哥兒站在大石上面、其實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無他、自己手邊根本沒有合適的石頭彈子了!對方要是三個一起奔過來打、自己其實就只得落荒而逃。聞言也是咬咬牙:「那便和你打一場!只不過這賭頭太不公平,你若輸了、你們三個再不得欺負阿寶,以後更不許再辱罵他家人!他阿爹死得早、不管做什麼她阿娘也只是想養活他們姐弟三個,你們憑什麼作踐同村的兄弟?」
二郎一愣、看了看旁邊留著鼻血猶自恨恨不平的阿寶,不由自主的答道:「那便依你就是!」
一片空地上面、五個少年分兩側站定,三個大的對著兩個小的。鼻血瞪著紫包……離哥兒和二郎脫了衣裳赤條條的站了出來,二人身後頂著大紫包的驢臉鼻涕蟲和鼻血阿寶三個都在雀躍鼓勁……
莊上老槐樹旁邊的巷子里、楊四郎正蹲在自家院子中拾掇農具,回頭看了看坐在屋門口縫補衣裳的渾家、低聲說道:「今年年景又不好、口賦又重,倒是委屈你和娃娃了。」
楊氏低頭咬斷了縫衣線,慢慢說道:「沒甚麼大不了的,日子平平靜靜就好、咱倆帶著離哥兒好生過日子,以後讓他讀書識字成家立業就是了。咱倆也就能對得起苦命的月兒姐姐……實在要是不行……就把月兒姐留下的……」
「不成!」楊四郎堅決的搖搖頭:「那是月娘子留給娃娃的念想,就算再苦也不能動!」說著、繼續低頭拾掇破舊的農具,只是佝僂的背影愈發的彎曲了起來。
日過正午、背著一捆青柴的離哥兒輕快的走進了院子,先跑到水缸邊洗了洗臉、才來到屋門旁邊對著正在灶台上忙碌的阿娘說道:「阿娘!我今天換牙齒了!是不是要把掉下來的牙放到門軸底下?」
楊氏正在忙著燒飯、因自家娃娃今年正在換牙,聽著便沒怎麼在意、只是笑道:「若是上牙、便是放在門軸底下,要是下牙就要扔到屋頂上方好!」
離哥兒應了一聲、將一顆牙齒塞到門軸後面便跑去柴房放柴火去了。院子邊上正在修補圍牆的楊四郎仔細看了看自家的娃娃,微微皺了皺眉頭跟了過去。
「阿爹!」掉了一顆門牙的離哥兒沒來由的有一點發慌、卻還是咧嘴對著自己爹爹笑了笑。楊四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兒子,低聲問道:「怎麼?跟人廝打了?」
離哥兒看著爹爹的眼睛、最終還是低下了頭:「嗯!不敢欺瞞爹爹、因為村頭的喬家二郎他們三個又欺負阿寶,便跟他廝打了一場、並未分出勝負……孩兒這牙齒本就要脫落了,便被他打掉了,但那廝也沒落得好!被俺揍得烏眼青,估計回家他阿娘絕繞不得他!」
楊四郎微笑了一下、自家混跡軍中數載,是不是廝打外傷還是能一眼認出來的。小娃娃廝鬧當不得什麼,不過離哥兒小小年紀這心思便軟的很、真不愧是……唉……
楊四郎摸了摸娃娃的腦袋,順便幫他梳理好略微散亂的頭髮:「既然咱家混跡鄉里、只是跟你娘學識字也是不妥,這樣……爹爹以後無事的時候就教你一點軍中的淬鍊功夫,但你謹記不可告訴你阿娘!更不可用這些功夫欺負同鄉,記住了嗎?」
「真的?爹爹說話要算話!」離哥兒眼睛一亮、抱著阿爹的胳膊驚喜的說道。
「好啦!收拾好自己、準備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