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小王爺
小王爺姬雲繼一手扶樹,另一手掰著腳讓鞋底衝上,仔仔細細辨認了一下,發現自己踩的主要是牛糞,還有一點狗屎。又觀察了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看屎看那麼認真幹嘛?
厭惡地撇撇嘴,姬小王爺放下腳,在路邊的草窩裡好好蹭了蹭。
伸開雙臂抻了一個長長且舒展的懶腰,再揉揉腰和屁股,整套動作,和他如仙的美貌,一點都不配。
他這一路翻山越嶺,騎馬坐轎,雖然不用走路,但仍然腰酸背痛屁股疼。
他極目遠眺,也眺不了多遠,幾小片綠油油的稻田,周圍沒多遠,便是群山,擋住了視線。
正如他自己,困在這南疆,怕是出不去了。
姬小王爺連個封號都沒有。
他大哥姬雲承,將來會繼承他爹外姓王忠勇公的稱號,人稱小忠勇王爺。
他二哥姬雲啟被封了爵,忠勇爵爺,也繼承了忠勇的封號。
只有他,連封號都懶得給。
小王爺也沒什麼實權。
他爹,姬貫虹,原兵馬大元帥,現左丞相,託孤重臣。
他大哥,現兵馬大元帥,手握最多兵權。
他二哥,現大理寺卿,當朝史上最年輕的大理寺卿。
他,剛剛勉強被塞了個督察使,還是暫代,臨時的,如能回京,這督察使還得還回去。
他還不愛干這個破督察史呢!在這個兔子不拉屎鳥不生蛋的窮鄉僻壤,相當於流放,相當於變相jianjin。
不就是看我好欺負嘛!
但是他若不幹,可能真要被jianjin了。
他爹和他兩位哥哥野心勃勃,想要從皇上手裡奪權,相中了人家皇上的位子。
結果被發現了。人家皇上能幹嗎?
只不過現階段,誰都動不了誰。
皇上為了分化姬家權傾朝野的勢力,已經將姬雲承派往邊關禦敵。下一步本打算將姬雲啟派往南疆做總督,名為鎮守邊疆,實際是想讓他遠離權利中心。
姬貫虹自然不同意,聯合滿朝大部分官員反對。為免太不給皇上面子,於是把自己的三兒子姬雲繼推了上去,舉薦他鎮守南疆。
姬雲繼是誰?京城第一大紈絝,當年皇上未登基時,排號都得在他後面。
他眼若飛鳳,面帶桃花,身似勁竹,但,力氣比微風還不如。
每日花錢如泄洪,跑馬遛鳥都不惜的玩。只要看著順眼,無論男女老幼,都能被他帶到別院耍,但從不強迫。什麼時候膩了,給一筆錢,打發人走,對方還能哭哭啼啼捨不得離開他。
他六藝全懂,無一精通。文不能做官,武不能抗敵。
所以這總督的帽子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蓋在他頭上的,但又不能沒有這鎮守的借口,所以皇上只好給他封了個暫代督察使。
姬雲繼是姬家的棄子,父親哥哥商量大事從不帶他,卻也懶得避著他,反正他知道與否,都不會影響大局。
還不如他的弟弟姬雲開,今年不過八歲,都已經被姬王爺寄予厚望,全力培養。
十七歲的姬小王爺,就這樣被父親扔在了這群山荒野之中,只給他留了兩個貼身侍衛。
都沒有皇上對他好,皇上至少還給他派了一隊六十人的衛兵呢。雖然主要任務是監視他,但畢竟也能保衛他的安全啊。
連僕人家丁、金銀財寶都是姬雲繼自己帶去的。
姬雲繼看著這一片綿綿翠綠蓋著下面的紅土,一想到自己未來的日子將會多麼的無聊,不由悲從中來。
姬雲繼正扶著腰在田埂上挑著看起來乾淨一點的地方往前走,忽聽到身後有人喊他。
「姬王爺!督察使大人!請留步!請留步啊!」
姬雲繼回頭一看,一群人正氣喘吁吁地向他跑來。前頭的十餘人俱著官服,多數都不擅長跑動,有的人還掉進了稻田裡,衣服上滿是灰塵泥水,狼狽不堪。
待那些人跑到姬雲繼跟前,氣沒來得及喘勻,紛紛先要叩拜行禮。
姬雲繼急忙攔住:「且慢!且慢!此處實在不便,莫要行此大禮。」
那些官員也不愛在這泥水當中跪下磕頭,於是就是抱拳深深鞠躬:「下官等參見督察史大人。」
領頭的是知州劉大人,他的官職本來比督察史要大,而且還不在姬雲繼此次督察的範圍內,但誰不知道他姬雲繼的來頭,別說王府背景強悍,甚至連皇上都曾經和他遊山玩水,兒時稱兄道弟。
這可是碰都碰不來的天大的好機會,給他行個禮又算得了什麼?
南疆大小官員,能來的都來了。不止人來,往後一看,拉著車的,扛著箱的,指不定帶了多少禮物。
京城中正暗流涌動,一不小心站錯隊,恐怕就要掉腦袋。但此處離京甚遠,消息大概還未傳到此處,姬雲繼也沒必要明說,心安理得地打算把禮收下。
在他看來,這是他被放逐應得的補償。
全部見禮並客套之後,知州大人還沒說話,一個武官先抱怨了一句:「大人,您跑這裡幹什麼來了?」
這武官名叫何雄,是鎮守南疆的撫軍,性格直爽粗暴。他本該坐在軍中等著姬雲繼來監督檢查,卻愣被邱哲縣令拉出城親自迎接。本就一肚子火氣,誰知等了好久沒等到人,大家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沒想到有人來報說:姬大人進山了。
您說您一個督察邊關防守情況的官員,進這非關非隘、沒兵沒將的山裡來幹什麼?
姬雲繼能說什麼,能說他坐馬車坐得實在膩煩了,想進山打點野味嗎?何況這一路他們打的野味還少嗎?更別說一路走走停停,都已經比計劃晚到半個多月了。
若是和其他官員說說還行,以後收的禮中少不了野味海貨。
但這何雄,他可是南疆的撫軍,鎮守南疆第一大將領,是姬雲繼保命的最主要依仗之一。
所以姬雲繼在心裡縮縮頭,表面卻頗為恭敬地道:「還請何將軍莫怪,我是從未見過如此連綿群山,不知該如何攻守,所以先進來看看,至少心裡有個粗略的概念。倒是害各位大人擔憂了。」
何雄雖然無法認同,卻也無法駁斥,只能重重地哼了一聲。
劉知州瞪了何雄一眼,急忙接過話茬:「督察使大人如此勤政愛民,正是我輩學習的榜樣。但您一路車馬勞頓,不如先讓我們給您接風洗塵,待回府休息之後,再來此地考察。大人您看如何?」
姬雲繼在一眾紈絝中是領頭的,每天風月場里流連,花樣推陳出新,各種遊戲玩起來都遊刃有餘,但對於官場中的虛偽客套並不擅長,這也是他遲遲不肯進入寧平縣的原因之一,拖得一日是一日。
他暗嘆早晚也要走這一步,罷了,入城吧。
正欲抬腿走,兩個貼身侍衛之一的姬雪忽然道:「大人,小人正有關於這山中防守的疑問,想要請教眾位大人。實在是小人地位低微,不知大人能否允許......」
姬雲繼不由得在心裡給他樹個大拇指,連忙揮手道:「問吧問吧,好好問個清楚。這行軍打仗之事,實在非我所長。」
其他侍衛雖是皇上派來的,但只要姬小王爺不做不利於皇上的事,他們就不會違抗姬雲繼。況且一路上走來,姬雲繼好吃好喝好玩把他們伺候著,現在他們早就把姬雲繼認做第二個主人了。一聽姬雲繼這麼一說,立刻明白,呼啦一下把其他人團團圍住,亂七八糟一通亂問。
姬雲繼慢慢後退,趁沒人注意,扭頭就跑。另一個貼身侍衛姚冰在後面跟上。沒多久,姬雪也跟了上來。
姬小王爺的習慣,不管到哪兒,先玩夠了再說。這山進都進來了,怎麼能不先好好看看再回去?
那群山就是普通的山,無怪石,無峭壁,濃密樹林間點點可憐兮兮的農田,偶過淌過的兩條溪水,細小,且臟。
跑了兩步,姬雲繼就發現,還真沒什麼可看的。
想要轉身往回走,發現迷路了。
姬雪和姚冰或許都記得路,但姬小王爺反正是出來玩耍的,乾脆信步遊盪,俗稱瞎走。
他只記得跑來時路過兩條髒兮兮的小溪,走著走著,聽到水聲響,便順著聲音走過去。
這一片大概來的人很少,僅勉強能分辨出一條小徑,快要被荒草蓋住了。小徑上有兩行鞋印和兩行小鞋印,證明這裡剛剛有人走過。
姬雲繼放緩步伐,溜溜達達順著小徑,巡著水聲而去。
越走水聲越大,似乎是個瀑布。終於轉過一個彎,視線豁然開朗。一個小小的瀑布,赫然躍至眼前,活潑地舞蹈著。
那水下面連著小譚,水色深綠,清得能看到潭底的石頭。潭邊是一片小石灘,幾塊大石表面很是平滑,感覺躺在上面會很舒服。
姬雲繼頓覺胸中一片清爽,只想在水中洗一洗,然後在大石頭上曬一曬。於是走過去,想先試試水涼不涼。
繞過一塊大石頭時,發現石頭邊有一套褐色衣褲,打著補丁,小小的,看起來像小孩子的衣服,上面隨便壓著兩塊石頭。
姬雲繼蹲下,用兩根手指捻起一件,感覺手下有點潮濕,大概是被水打濕了,正放在那裡晾乾。
他把衣服放下,正準備拿石頭壓上,忽聽潭裡傳來很響的水聲。他轉頭向小潭看去,只看到一條大魚撲面而來,在姬雪和姚冰「王爺小心!」的驚呼聲中,正臉被那大魚砸到,腦袋往後一仰,磕到大石頭上。
姬雲繼暈過去之前,看到一個光不出溜的小小身影,飛魚一般游向對岸,迅速消失在樹林里不見了。
那個小小身影的後背,似乎有個紋身,幾乎鋪滿他的整個背部。